子规伸手拾起一片这黑黄之物,他在瞧见这东西的头一眼就知道这是什么了,这正是丹歌身上穿的衣服,和他与风标现在身上穿的衣服一样。而现在,丹歌身上的衣服已经成了碎片,散落了这么一地,但在这附近,他们还并没有瞧到丹歌的身影。
    这让子规止不住地遐想起来,到底丹歌昨夜里都经历了些什么,使得这衣衫崩碎,飞散到了距离丹歌本人尚远的地方。他想到了两种可能,一则是丹歌遭受了怎样巨大而猛烈的冲击,二则是丹歌的交战,从此地一直交战到了远处。
    无论哪一种,都可以证明,丹歌在经历一场分量相当的对抗,丹歌不免会有身死的危机。而昨夜里,黑猫前来传讯后,就和他们呆在了一起,并没有返回丹歌身旁照看。难道黑猫一点都不但有丹歌的处境么?她就不害怕丹歌一朝身死吗?
    子规自问了这么两问,继而想到黑猫的身份后,一摊手,暗道:“好似她确实不害怕丹歌身死啊,毕竟她就是地府来人。”
    见前面的黑猫缓下速度来,子规戏中的疑惑得以相问,他问道:“昨夜里丹歌入邪,是怎样的泄怨方式呢?你曾说有一道魔神?魔神身内有槐鬼?”
    “嗯。”黑猫肯定道,“是生死的赌注。一夜之内,他让槐鬼操纵魔神与他相战,要么他死,要么槐鬼死。”
    子规眉头紧皱,“他这等磨难,你却安心地和我们等了一个晚上?你不害怕他……”
    黑猫回头瞧了子规一眼,道:“你当前已看到这一地碎布的情形,我们可以认定了丹歌昨夜有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此刻天明,已见分晓,那么请问,此刻你觉得丹歌是输是赢?”
    子规尴尬一笑,“我当然是觉得丹歌会赢了。可你哪怕那般笃信,你就不怕他有什么意外?你在你们这感情当中,是这么理智的吗?”
    “理智些不好吗?”黑猫道,“他不会责怪我太过理智,昨夜的情形,如果在他入邪时我躲在暗处偷偷观测他,一旦让他发觉,他心内的愤懑必又多一份,邪念越发侵袭,那才是将他置入了险地。我避着他,才是要救他。
    “他未必喜爱我这过分的理智,但他一定讨厌你的过分迷失。你在与击征初见之时,因为你们命定的伙伴关系,你对击征有了莫名情愫,你认定为爱。后来丹歌对你劝慰,你也发觉了那情愫实际并非爱。
    “后来,当你再次见到击征时,那情愫再次复发,再兼之你之前的刻意暗示,结果暗示在那时适得其反,一下子令你沦陷其中,这所谓一见钟情,倒也不是作假。但自你钟情之始,你就没再判定过击征的异常,哪怕发觉一些不妥当,你也在心里自圆其说。
    “这当真是暗恋者的悲哀,你的爱情是以桩桩谎言构架而成的。而这悲哀最甚的地方,在于本来谎言要被戳破,你却用了另一个谎言去封补。你如履薄冰一般,甚至不愿意伤害你亲眼所见,丹歌扮就而成的击征。你把自己骗得,几已分不清虚实了。”
    子规紧了紧手中的布的碎片,一言不发。是的,他迷失了,而其实他还不是迷失在一样事情上,他既迷失在爱情里,又迷失在了憎恨中。爱情针对击征,憎恨针对金勿。这爱憎分明,让他忽略了处在这二者当中的友谊,也才有了他哪怕听到丹歌的声音依然毫不顾忌地出了手。
    子规料想,丹歌心内的怨气和愤懑,多是因为他的执剑所向,他因憎恨而强行出手,后因爱意匆忙收手。丹歌在他面前扮就了子规的憎恨者和爱慕者,而丹歌本身,却被弃置了,这如何不令人心伤呢?!
    “其实是我的原因。”击征道,“我早在一开始,就该向子规袒露我的真实性别。”
    黑猫摇摇头,“你这纯属马后炮。你和子规当时见面的情形中,虽然你们两人没有动手,可你们还是属于敌对的两派。那时候你告诉了子规你的性别,不就相当于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了子规?你对待敌人,就是这样把自己的命拱手奉上的吗?”
    黑猫一叹,“这事情说来说去其实谁也不怨,你们都不是刻意的错误。但这种矛盾的爆发实属必然,因为你们已经和睦相处很久了,如今彼此的怨气得泄,你们往后的路才能长久。在这看起来还算和平的年代里,你们没有了共同的敌人,做不到同仇敌忾,就只能窝里斗一斗了。”
    “那这窝里斗可真是够快的。”风标叹了一声,“金勿算是我们的共同敌人了,他也才死了一天而已,我们内部就爆发了矛盾。”
    “因为接下来会有更为紧要的事情,需要你们团结一致,而这事情之紧要,已经不容你们把这些小矛盾带入行动中了。”黒猫道。
    子规歪头,道:“是天的意思?”
    黑猫笑了笑,道:“是你们自己的意思。各人就是各人的天。”
    “是嘛?!”子规对黑猫的观点不置可否。
    几人的话题也到此为止了,他们已经来在了一处空地上,其实这本该是一处槐木林的,只是此时,四面十数颗槐树都被齐地砍倒,槐树都倒向外侧,于是空出这么一片地方来。在这空地当中,满地都是一个个孔洞,似是被钻头钻出的一般,大小都是一致。
    这样的孔洞遍布空地,空地的西侧则尤为密集,东侧也有零星点点。众人不知这孔洞因何而来,直到黑猫一指,指在了这空地上,一尊高大横卧在地上那石像的手爪之上。
    风标双目大睁,细细打量,“这,就是那魔神?”
    “对。”黑猫点头。
    众人再望,那魔神身上,躺着个赤身的男人,正是丹歌。丹歌显然在安睡,他的胸口起伏,显示出他沉稳的呼吸。幸而是夏季的夜晚,四面遮阴的槐树也被伐去,丹歌这么睡倒也不会着凉。而他也不是完全没有遮盖地躺在魔神上,他的胯间,还遮了一枝槐树叶。
    虽然这一枝对于御寒是无济于事,但遮羞还是能起些作用。槐树的树叶仅有成人拇指般大小,那必是遮不住羞臊的,而这样一枝十数枚槐树叶,堪堪遮盖,其下的风光,则处在若隐若现之中。
    风标轻笑一声,“他这打扮倒是复古,可惜古人遮挡树叶,是一片儿大的,他却自创了宛若蕾丝的把戏。”
    黑猫朝风标白了一眼,幽幽道:“幸而我没有在一旁观测,否则,必是羞死个人了。”
    子规却分明没瞧出黑猫的什么羞赧之意,反而她有些懊恼失落,似是错过了昨夜里的风光一般。他笑道:“他早晚是你的,你又羞什么?!且配往地狱受难的,不都是赤身么?荒此来人间,也是效仿地狱罪人,一丝不挂的。”
    “那又怎么能一样!”黑猫嗫喏了一句,一摇尾,道,“他既安好,我就走了。”
    击征问道:“你不和他说上几句。”
    “我答应了他,到你们四人再次集合,我就在他面前显露真容。我还没有预备好呢,所以我要先避一避,等我预备好了,就出来找他。”黑猫说着已是朝着东面奔去,渐渐消失了踪影。
    子规忽然思及这流氓猫,呐喊起来,“你可当真要走啊,可不许潜伏某处,偷览风光!”
    “嘶——!”远边传来了猫咪发怒的长啸,然后声音渐远,最终无迹。
    而子规这么一喊,也惊动了那边尚在安睡的丹歌,他滕然坐起身来,随之一团绿***飘落——蕾丝掉了。
    “喵。”近处的一个高枝上,响动了一声微弱的猫叫。
    “哼。”子规击征风标齐齐抱臂,他们知悉,必是黑猫去而复返!子规一笑,“原来方才那发怒的声音,是怪我戳破了她的心意。”
    几人缓缓摇头,来在了魔神旁边,子规和风标都从兜中掏出他们之前换下的衣服来,遮在了丹歌的身上。
    丹歌渐渐从混沌中清醒过来,然后他首先就发觉了自己浑身上下衣服尽失。他立时大睁起了双目,“怎么回事儿?我的衣服呢?”他往下一瞅,恰瞧到了子规的衣服。他朝着子规一瞪,道,“虽说击征本是男儿人令你心伤,可我本也是男子啊,你怎么能对我……”
    “去去去!”子规连忙摆手,朝着自己的衣服一努嘴儿,“你揭开这一层往下看呐!”
    “哦?”丹歌揭开子规的衣服,其下就露出了风标的衣服来。丹歌猛然扭身望向风标,“竟是你?!”
    风标扁了扁嘴,“你再揭开我这一层往下看。”
    丹歌先是扫了击征一眼,揭开了风标的衣服,就看到了自己的肉。丹歌再次朝风标一瞪,“下边儿没啦!”
    “下边儿没啦?”风标大睁双目,“刚才不还在么?这一会儿你就太监啦?莫非是被黑猫瞧走了?”
    “啥?!”丹歌顷刻没了耍闹的心思,“黑猫他……”
    子规连忙安慰起来,“早晚的事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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