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吧。”杳伯其实并没有什么把握,毕竟在他接触到的卒之中,最厉害的也不过是舞阳县去常阴居看病的那个小男孩,那卒也只占据在小男孩的脊柱上,并没有入脑。当前这个人的卒已经入脑,更是调集了此人周身的血气,这其中的难度就上了不知一个档次了。
    杳伯慢慢把这人的衣服从后面撕开,露出这人的背来。不褪下衣服,是因为白针钉在这人身上,把衣服也扎住了,脱衣则可能牵动白针,继而放开了对此人的控制。杳伯看向此人的背,忽而一歪头,道:“这个人的背我仿佛见过。”
    “啥?!”丹歌的下巴都要惊掉了,他苦笑起来,“您可真是阅人无数啊……,这背都记得清清楚楚的么?”
    “似曾相识啊。”杳伯也有些纳闷地说道。他因为这似曾相识,就瞧向了这人的脸,继而摇了摇头。
    一旁的丹歌看得无语了,“脸不认得,背却认得!杳伯您到底曾做过什么?难不成此人捡肥皂……”
    “去!”杳伯白了丹歌一眼,回神又打量起眼前这红头的人来。然后他想了半天,道:“我这里需三步走。首先要泄血,这么些血汇集在脑部,其中有许多已经要凝结坏死,血液凝结坏死这对于一个修行者来说倒没什么紧要,但这么些血汇集在脑部,如果杀死了卒,这血液就失去了控制。
    “到时候就不是简单的脑溢血了,血液会在这人脑内冲荡,那完全就把整个人溺死在血液里了。所以首先要泄血,让这人的血液循环恢复正常。第二步就是化毒,将卒残留在他身内的毒素去掉。第三步就是驱卒,让此人将身内的卒去掉。
    “这后两步都是寻常操作,扔给你们也能做了,唯有这第一步,最是艰难!要想向下泄血,又不惊扰到他脑内的卒,可能困难啊!”
    “不是很困难,而是绝无可能。”子规道,“那卒就凭着这些血液为依仗呢,血液丝毫的下泄都可能引发卒的异动,如果卒搏命一击,那可救人不成反是害人了。”
    丹歌瞧着子规,想了想,问道:“你那声音的震彻威力发挥到极限,能让那卒昏厥多久?”
    “一会儿也没有。”子规笑道,“声音的震撼力,需得它听得见啊,可蜈蚣又没有耳朵。你是想把那卒震住,趁时机泄血?可如果卒被镇住,那么血液失去了卒的控制,不是还会在这人的脑内冲荡吗?”
    “是会的。”杳伯道,“如果要震住卒,我们同时就还要控制住血液。可脑内的情况那么复杂,我们即便以法力控制血液,但如何将血液下泄,又成问题。而且,如果我们能控制好血液,还怕他个卒么!”
    风标道:“那么当前看来,最懂控制血液的,不正是这人脑内的卒吗?我们外面的人做不了什么,何不让这卒来做?让卒自行来到这人的身躯之中,继而像我风家的那些染卒者一样,让卒分散在这人的四肢百骸,不也算是泄血了吗?”
    杳伯点头,“是个办法,可怎么样能让这卒,不再一心占据这人的脑部呢?”
    “有三种可能。”丹歌道,“曾经风标向我们提到过,天子从卒的控制中脱险后,以朱批符箓救起了死去的卒,卒脱离了毒虫的控制,然后感恩戴德。显然这卒虽然出自于毒虫之体,但各自都有思想,并不甘心被毒虫左右,如果我们能切断卒与毒虫的联系,或可一试。
    “第二种可能,就是距离南阳越远,卒能发挥的力量越小,如果杳伯带着人返回商丘再医治,是否会因为卒受到的毒虫敢于较小,而自动放弃占据脑补?第三种可能,就是让这一个人作为食物,被送到南阳毒虫的口边,那时毒虫的使命完成,它或许会自动放下对这人大脑的占据。”
    风标道:“头一种可能势必是不行了。我忘了告诉你,天子救下的那个卒,已经沦为了普通的蜈蚣,一个普通的蜈蚣哪还有什么办法控制血液。你强行切断了卒和毒虫的联系,还是让这人脑内的血液失控,他还是一死而已!”
    杳伯则道:“第二种可能也不行。这舞阳是临界点,只要一离开舞阳,毒虫那边就能察觉,毒虫势必控制卒会拼个鱼死网破。而第三种同样也不行,这人身内的卒就由毒虫操控,它吃没吃到自己不清楚么?我们在这一件事儿上可骗不了它。”
    “得。”丹歌一耸肩,“合着我这三条没一个能用的,你们这姓风的两人到底是同宗啊,一致对外呀。”
    黑猫此时道:“据闻昆仑山阐教众人有玉虚秘法,名为:割头换项。曾经姜子牙奉师命带封神榜下山,遇申公豹阻拦,申公豹正是以这割头换项之术,骗得情报。那时申公豹头颅被仙鹤叼走,沈家延续仙鹤神力,会不会这割头换项啊?若是会,使此人割头换项,借头而活,也算个办法吧。”
    丹歌苦笑一声,“我自己会割头换项,可不会给旁人割头换项,这一法是行不通了!”
    “哇!师父你表演看看呐!”沈灵儿满目希冀。
    “我怕又窜来只蜈蚣,把我也控制了呢?!”丹歌笑道,“往后这一门技艺你也要学,我就不表演了。”
    “哦。”沈灵儿既失落又兴奋,虽是瞧不成师父的,但自己能学会不是更好?!
    “那若是用幻术呢?”苏音此刻出言问道。
    杳伯继续摇头,他今晚算是活动开脊椎筋骨,这一晚上他光是摇头了,“也不成,蜈蚣的视力不强,以触角为主要感官。修行界还没人掌握以触角传递幻术的本事。”
    “唉。”杳伯叹了一声,远离了这红头人,此人头顶上这诸多的血气,隐有外泄之意,血腥气颇为浓郁,他虽是医师,却也顶不住了。
    “你们在此方看着,我去把这神像送了吧。”黑猫道。
    丹歌点点头,“也好。”
    黑猫于是前往城隍庙而去,而城隍庙就在南边,于是这黑猫操纵着神像距那红头人越来越近。这判官神像虽不及城隍神像那般高大,但也只矮了半头,所以这判官神像踩在地上和那城隍神像如出一辙,每一步都是地动山摇的。
    而这地动山摇之猛烈,一下两下的震动,就震得那被控制住的红头人摇摇欲倒。终于在黑猫数步之后,这红头人终于随着地面震动有一个大幅度地跳动,然后向后倒去。
    众人都看到了这一幕,连忙前往相救,凭着丹歌杳伯等人的速度,这救下来是毫无悬念的。但此前子规想事儿有些出神儿,他回神儿恰是瞧到了那人倒下,情急之下,声发金声玉振,响声震耳欲聋,那是震彻魂灵的声响:“哎!”
    “嗡!”众人的耳中都是一震耳鸣之音,而这声响更是震住了前往搭救红头人的众人,使他们的行动都是一滞。而那倒下的红头人身内是卒也就是蜈蚣操纵,他是没有听觉的,所以他直挺挺地就倒了下去,而偏巧不巧的,在这人头部落下的地方,恰有一块儿颇为尖利,且微成倒钩的小石头。
    “砰。”这一人倒下之时,众人也从震彻之中回过神来,他们瞧着倒下的红头人,都是捶胸顿足。
    丹歌扭身指向子规,“哎呀,你呀你!”他又扭身看向身内是黑猫的判官神像,“还有你!”
    “先别责怪了。”杳伯在丹歌责怪之时已经跑到了红头人身旁,扶起了这人,这人被杳伯的白针控制得直挺挺的,宛若蜡像。杳伯扶起这人后,打量了打量这人的脸色,似乎一切安好,并无异常,唯独……
    “咦?这是个什么玩意儿?”杳伯看到了这人脑后有一个类似于血痂一般的东西,稳稳地嵌在这人的后脑。杳伯即伸手去轻拨,但他新突破了小境界,气势没有轻重,下手也是没有轻重,他这所谓的轻,气力相比于常人,已是极大的力了!
    杳伯这一拨,就把这一个血痂般的东西拔了下来,而这声音,就仿佛拔出了红酒的木塞,“啵”。随之,红酒就流出来了,“哗”,哪里什么红酒,分明是鲜血!
    “哎哟!”杳伯一惊,他没料到这竟是一块石头嵌在这人的脑后,他见这鲜血流出来,就想要再把这塞子安回去,好在他终究没有这么做,他这般情急之下若是用力一按,这利石必是就从额头出来了。
    杳伯停下不按,低头打量这石头,却是一惊!在这石头的尖端,正有一条蜈蚣痛苦地扭曲着身形!杳伯细细打量,原来是这石头的尖头刺破了蜈蚣,那微小的倒钩勾住了蜈蚣,把它给拉出来了!
    “嘿!奇了!哈哈哈哈!”杳伯高声笑道。
    众人不知道杳伯这笑声是什么意思,他们只见到那红头人脸上的红色在渐渐褪去,而在这人脑后,是宛若水龙头放水一般奔涌而暗红的血液。众人即刻围拢过来,一眼就敲在了杳伯手中的石头上。他们这才是明白了杳伯大笑的真意。
    丹歌赞叹一声,“造化如此,他命不该绝啊!”
    “是啊!”杳伯从大笑中缓了下来,“这一块石头利锥一般,又恰有倒钩。而这蜈蚣就藏在这人的颅内,腹部贴在脑壳上,这一个石头刺过,从这蜈蚣柔软的腹部刺入,然后刺破了这蜈蚣坚硬的背,继而倒钩勾住蜈蚣其背,就把它带出来了!
    “蜈蚣被带出来后,本来这人脑内的血液该在当中激荡,结果这石头凿开一个口子,恰容这血液宣泄,不会损伤其脑。”
    丹歌闻言连连点头,他见这蜈蚣黑中透红,就知道这蜈蚣不简单,他道:“我们在商丘风家见过此等蜈蚣,实是强悍,家主使劲浑身解数,也拿它没辙。这东西本是刀砍斧剁也不惧的,偏偏它不知外头的情况,才有了这石头的猝然来袭继而一击既成。
    “石头刺破其腹后,必使它难耐而失了防范,于是不惧刀枪的背,也被刺穿了!等这蜈蚣硬起背来,倒是恰好,就被这石头的小勾给勾出来了!这其中的巧合,真是想也想不到啊!而我们想了那么些办法,还赶不上这一颗石头管用啊!”
    “是啊!”杳伯赞叹一声,伸手拿出几根白针来,在这人那脑后被利石刺穿的大窟窿边缘刺下,随之血流停止,颅骨生长,眼看就要痊愈。这神奇的手段让在场的众人都是一惊,丹歌子规暗叹,这白针的力量,全然不下于江陵的柑橘啊!
    众人惊叹,风标却已经对此习以为常。他笑着从这人身后转过来,瞧向这人的面容。这人的面容之前红肿,此时已经消肿,面色也是恢复正常,只是唯略显苍白而已,而当前这人整体的面貌和之前已截然不同。风标瞧见这人的真容,变了脸色,他高呼道:“席锐?!”
    此刻,这人听到这一声呼唤,有气无力地应答起来,“是,二公子?”
    “席锐,当真是你?!”风标的兴奋起来。
    这席锐闻听风标的二一句话传来,他的双目忽然有神,他盯着风标一看,慌忙道:“二公子啊,快逃吧!风家人的身内有卒,你来到舞阳必定受控!快逃!”
    “你说得可是这个卒?”杳伯从后头转了过来,面带笑意,手中拿着那一个尖利的石头,将那石头上的蜈蚣展示给席锐。
    “杳伯?!”席锐本当高兴,他一瞧那蜈蚣皱起眉来,“正是它!”
    风标叹息了一声,伸手将席锐四肢上插着的白针拔下,“委屈你了,就在你受控的当夜,我风家借这当夜祭祖的火,把全风家人身内的卒都祛除了。这行动惹恼了南阳的毒虫本体,你们这些归在我风家但当时却没有驱卒的风家友人就被控制了。
    “其中唯有天子自救过来,他赶来风家告诉了我们情况,当夜我们追回了十九人,唯有你一人我们没有找到。我还以为你早已命丧毒虫之口,好在那毒虫贪心,把你放在这舞阳为他拘捕食物。”
    腾地,席锐双目大睁,他浑身一抖,已是满脸的惊慌。
    “你怎么了?”风标已将白针把玩,他上手要去扶席锐,却被席锐一把推开。
    “我犯了大杀戒。”席锐的声音里满是懊悔,“这近处……”席锐遥遥往南边一指,那是丹歌子规他们来时进入的县城。“这近处的十余户人家,已经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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