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歌没有在乎李尤这莫名的情态,他只在李尤应声之后,就离开了监控室,从东侧的电梯返回了九层。
    在九层,金勿正倚在墙边,在他的一侧,是丹歌离开时候或有意或无意并没有关闭的0906房门。丹歌看到这个情况,心中猜测金勿是在守着这大敞门儿的房间,他于是明知故问道:“你怎么在这里等我啊?”
    果如丹歌所料,金勿一扭头,用下巴点向敞开的屋门,意思他守门来着。金勿此时的想法是,丹歌用这一个开着的房间门,把他困在了这里,他要是离开了,就显得不够意思。他通过与马心袁的对话所知,这丹歌金勿在暗暗调查他,他心中对这二人既有疑心也有戒心。
    于是这一个敞开的屋门在他的眼中就成了丹歌试探,试探他对于丹歌子规的态度,而他此时守着房门,表面成全了友谊。而唯有瞒过了表面,才能深究内涵,他才能反过来探究丹歌子规对于他的态度。
    “嗨。”丹歌此时叹了一声,走过来伸手关上了子规的房门,然后道:“先回房间吧,我们等子规回来就出发。”
    金勿忽然怔愣了,他怔怔地瞧了瞧子规房间的门,然后又迅速回过神来,向着丹歌点点头,返回了他自己的房间。他就在丹歌关门的刹那想明白了,他刚才自作聪明,反而弄巧成拙了。他返回屋中关上了门,背靠门上懊恼地皱眉摇头。
    他自骂道:“真蠢!我宁愿守着那门,就不知道关了门去!我还傻兮兮地靠在一侧等,这其中的意味还不明显么?我就是为了展示给丹歌子规看,告诉他们那看门的是我!这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他们用脚趾头想也能清楚,我在表面营造友谊和睦,那内心不正是于此相悖了吗?!唉!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方才盯着子规房间的门怔愣,正是因为他悟出他演得有些过火了。如果他自认和丹歌子规是好友,那么他何须在那里呆着守门,他一定不避讳进入子规的房间,也一定不害怕他擅作主张关门会引来的子规的埋怨。
    可金勿做这件事太刻意了,他对子规的个人空间做到了足够的尊重,而恰是这一份尊重疏远了金勿和子规,也正能反映出金勿对子规有相当的戒心和警惕。因为真正交心的朋友,是会向丹歌子规一样彼此互损,一些事情上不分彼此的。金勿处理得太过分明,反而把他内心的真实想法暴露了。
    就在金勿有这番领悟的时候,子规已经买东西回来了,他看到自己的房间被锁,而丹歌的房间狭着一条缝,知道丹歌在丹歌自己的房间。于是他也没有开自己的屋门,而是进了丹歌的房间。
    “买来了。一些瓜果糕点供品。”子规把他手中那一兜东西扔在了沙发上。
    丹歌此刻正坐在沙发一角沉思,被子规的话唤回了神来,他示意子规关上门,然后就将方才金勿的表现对子规说道了一遍。“从这其中我们能得出什么判断呢?”
    子规沉吟了一阵,道:“他这种刻意的疏远和警惕其实一直都有,他一直对我们怀有敌意,他不会把我们当做真正的朋友,就像我们对他一样。他今天看着我房间门开着,他自己回到屋子里不管,我都不会惊讶,可他偏偏去守我的门,这里面就有文章了。
    “他在想方设法和我们拉近关系,无论这事情是否弄巧成拙,总之他是有这样儿的初衷。而拉近和我们的距离,就更容易知道我们对于他的态度。显然,他已经对我们产生了怀疑,这怀疑一定是马心袁透露给他的讯息带来的。
    “他怀疑我们对他有着戒心,怀疑我们也并没有把他视作伙伴,怀疑他对我们的杀害想法,已经被我们得知。确实,他的怀疑都是真相。可我们不能让他有这样的怀疑!因为这怀疑一旦坐实,他很可能直接撕破脸皮跳到我们的反面,我们对他的企图也就更加难以实现了。
    “所以天子给我们安排的这个计划,就能让他的怀疑在犹豫之中无法确定,这对我们就是好事。我们待会儿一定要带上他,就不知道他肯不肯去了,而他若不肯去,我们也许尽快劝服他,现在的时间……”
    丹歌笑了笑,“他之前已经答应和我们一块儿去了,就等你回来呢。现在时间已经不早,所以我们要即刻出发。”
    子规听到这个消息欣喜不已,他一拍手,道:“好!那我们即刻出发!”
    两人从屋内出来,叫上了金勿。金勿在方才悟出自己的表演有些过火后,此时出来就又恢复成了以往的常态,这让丹歌子规的心里都是一闷。他们明明确确地从金勿前后的表现差异中感知到,这金勿很快就发现了他自己的错漏并进行了更正,这样的人儿,是有些难对付的。
    三人离开了酒店,直奔四方来集而去。金勿本跟在丹歌子规身后,可这一条路却越走越熟悉,他不由发问起来,“哦?我们这是去哪儿?”
    丹歌笑了笑,“明知故问,这一条路你不熟悉么?”
    金勿皱眉,道:“难道我们是要去信驿?”
    “不,我们去信驿旁边的那个酒店。”丹歌答道。
    “酒店?!”金勿大睁了双眼,暗暗想到,“难道这两人打算破罐子破摔?他们知道我对他们的疑心,所以姑且就将这事情摆在明面儿上了?不对!听马心袁的说法,他们本是跟踪我去得四方来集酒店,酒店应该没有他们的熟人朋友。而如今我尚在他们身侧,他们追谁?
    “难道是那马心袁诓我?马心袁认定的他们的谎言,也许正是实话?他们也许真的认识四方来集酒店中的房客,他们那一夜许是真的从八楼听到响动才赶到的?”
    金勿越想越觉得真,这也是他的心理作祟,他杀手一行本是颇为自负的人,从来善于隐藏身形,不常让人识破。此时金勿想的这番解释,就肯定了金勿的隐藏之法,否定了丹歌子规对他有怀疑这一件事儿。他向往这样的答案,于是这个答案一出,他就觉得可能不小。
    这正是风标和他的智囊团想得计策妙,还没到酒店开始施行计划,金勿就已经对已知的结论产生动摇了。
    当然这动摇对付金勿是完全不够的,金勿还没有蠢到想一出是一出的地步。他有着理智,他还要旁敲侧击,探一探事情的真相。只是他没料到这真相其实是丹歌子规想让他知道的。
    金勿问道:“哦?那信驿旁的酒店,我知道,叫做四方来集。你们去那酒店,是有熟人?”
    “对,一个熟人。”丹歌说着皱起了眉头,他想着要不要提及那人的身份。要说那人的身份是风家的客卿,在金勿听来,就是他们可以通过这客卿进入风家,所以那客卿很可能落一个和风家接引典购一样儿的下场。
    可他若是不说么,金勿很快也能从马心袁那里了解到。那样金勿一定想着他和子规知道去风家的方法却不愿意透露给金勿,金勿首先会怀疑杀手们针对风家接引典购的行动已经被他们知道,金勿自己的身份恐怕已经暴露。那时候这金勿难免也会跳反,这可不是他想要的。
    丹歌左思右想:“我们祭奠完,风家就会把那客卿接走,那客卿应该不至于陷入危机之中,所以告诉他也无妨。”
    这时恰巧金勿问道,“找那人去做什么?”
    丹歌道:“那人是风家的客卿,我们想通过他去风家,可上一次我们找他,中间有一个小插曲,我们就没有提到去风家的事宜。今天我们受邀,去和他一起祭拜故人,我们也想趁此机会,问一问他去风家的办法。”
    “哦……”金勿点点头,继而问道,“他的故人,也是你们的故人么?”
    “也算是你的故人呢!”丹歌道。
    金勿皱了皱眉头,“我的故人?”
    “对,那个故人是焦家人。”丹歌道,“就是这焦家人的死,搅乱了我们的计划,导致我们没有机会向那客卿提出去风家的事儿。”
    金勿听到这里保持着面上平静,其实心中已经骇然不已!他已经知道这要祭拜的所谓故人的人身份了,就是他所杀的那个焦家人!“你是说,这个人就死在你们拜访那风家客卿的过程中?就是那个小插曲?”
    丹歌心说金勿你可真上道啊!我没有说透,你还往那一边总结!这真是省事儿啊!他点头,“对,正是这样儿。”
    金勿追问道:“那那个风家的客卿住在……”
    丹歌摆了摆手,表面浑不在意,心中其实已经乐开了花。他边摆手边说道:“嗨,我们不正要去么?去了你就知道了,他的房间在这酒店可谓得天独厚啊!”
    子规在一边暗暗赞叹,丹歌这么刻意一引,他们还没到酒店,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小半儿了!他抬起头来,四方来集已遥遥在望,那酒店门前没有马心袁到来的踪迹,看来他们是先一步到达了。
    而他又随意瞥了瞥,眼尖地发现在那典当行内的窗边站着一人,这人似在窥探什么。子规有所领悟,“这应该就是那天子安排下的第八层的房客了,有他盯着,那马心袁来了一定会在八层停留,这计划倒还稳妥,不需多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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