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八个男孩依然犹疑不决,按理说他们才是此地的主人啊,他们该盘问这两人来此的意图啊,怎么反倒这两人反客为主,问起他们问题来了。他们纠结于此,感觉十分别扭。修行者对事情的将来都是有所感知的,此时这别扭横在心头,他们不由得就要多想,所以依然不敢近前。
    子规一时无策,只能兴叹。
    忽然一阵清风徐来,那立在铜尖上的竹叶随之旋动起来,伴着这旋动,这竹叶上渐渐蒙上了一层宝光,如同一个透明的泡泡将这竹叶包裹。宝光之上气息流转,五彩缤纷,宛若这泡泡在日光下的映照。
    气息流转散出一抹悠悠茶香香味,弥漫在天地之间。丹歌子规身上有殊迁赠送的香囊,其中也是茶香味,但那茶香味比之当前的茶香,拍马不及。
    他们俩不约而同地眨巴眨巴眼睛,他们可清清楚楚地记得他们在紫竹河谷摘的是一片竹叶,怎么到这会儿成茶叶了?
    还不等两人细想,那边八个男孩在闻到这股茶香之后满目肃然,也不管什么丹歌子规的敌意了,他们“踏踏踏”地跑了过来,跪倒在这一片叶子之前,行稽首大礼。
    丹歌子规一愣,急急从这井边退开,他们可受不得这等礼数,而且这礼数本也不是对他们做的。他们对当前的状况不明所以,但他们还是清楚,能受得起这等大礼的,一定是一方人王地主,或者是这些男孩们的先祖先辈。
    而神农炎帝,两点都符合。
    不用说,这些男孩们已经完全确定这竹叶的来历,那他们也就该明白,子规刚才所言句句是实。
    未久,八人皆抬起头来,但依然跪在这一叶之前,那为首的男孩朝向子规,展现了一个和煦笑意,“请见谅,此时竹叶证明来历,我们也就确信您刚才的所言。我们对之前的粗鲁表示抱歉。”
    子规摆了摆手,“没事没事。不过,你们如何判断这竹叶的来历?是通过这竹叶的宝光流转?”
    这男孩摇了摇头,“不,我们是通过这悠悠的茶香断定的。这茶香来自于一种自上古时传下来的先祖茶叶,除却我神农后裔的随州焦家有这茶叶,别的地方并不具有。”
    子规恍然大悟,上古传下的茶,显然又和神农脱不开关系,神农所食之茶可是能解百毒的茶,当今的茶叶不过其子孙而已,效用差距可远了去了。“那这焦家的茶,可称之为祖茶了,这茶如果有幸相见,可是不渝此生啊。”
    当然子规也只是想想,那等重宝,必是不会让他们这路过之人轻易品尝到的。
    此时,那竹叶的旋转渐渐变慢,而从这竹叶之中,传出了悦耳的音乐来,音乐似只有五音,但谱奏之下,悦耳动听。伴着这乐音,井内的泉水随之泠泠作响,仿佛这井内有溪流奔涌,蜿蜒曲折,颇为艰险。
    同一时四面八方也有响声传来,丹歌子规和那八个男孩恍若置身海潮之中,浮起随意,任凭颠簸。
    和着这渐渐消弭的乐音泉响,竹叶也伴之缓缓而停,最终竹叶停下,乐音泉响消失。此刻再看这竹叶,四面还是透明,只是稍有绿意而已。但在正当中,却是全然的绿色,这绿色可不是随意的绿色,而是绿意写就了一字,这个字正是刚才还提到的:“茶”!
    丹歌子规不明就里,根本不知道这一个字想表达什么意思。丹歌抬了抬眉,“难道天上上神让我和子规去焦家喝茶?”
    与丹歌子规的迷蒙不同,那八个男孩个个欣喜若狂,显然知悉其中真意。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眉飞色舞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好一会儿他们安定下来,齐齐又是一个稽首,声音中也满是激动,他们道:“谢过先祖赐字!”
    男孩们站起身来,为首的那个人踏步上前,显然想摘下竹叶。
    这举动让丹歌子规皱了皱眉头,虽说这玩意儿和这群人算是一家,但说到底它是丹歌子规的东西,这男孩这般顾自去摘,因为这竹叶来历的关系,丹歌子规还真不好说什么,可心里却总感觉吃了亏。
    这男孩伸出手来,竹叶随之而落,他脸上一喜,连忙伸手去接,那竹叶却忽然飘动,随风悠悠而飞,落在了丹歌的头上。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男孩们面面相觑,而那边丹歌摊了摊手,表示自己并没有抢夺,是这玩意儿自动飞到他头顶的。
    为首的男孩这会儿反应过来,这本是人家的东西,他刚才那样动作十分不妥,有着抢夺之意。他连忙拱手,“是我立功心切,冒昧了。不知道您是否愿意携带此宝,和我们前往焦家一趟。”他一瞥有看到了子规,连忙补充,“啊,带上您的同伴一起。”
    丹歌看一眼子规,子规瞧一眼丹歌,两人齐齐踌躇起来,并有随之前去的意思。
    为首这男孩看一看天色,此时天色已晚,马上就是漆黑一片了,这夜里寻人可就不好找到了,所以必须尽快打消眼前这两人的顾虑,让他们跟这自己回到焦家,那竹叶对焦家可是有大用处啊!
    他连忙道,“您看我们的穿着也看出来了,我们绣着这个‘炎’字,正代表我们是随州焦家的人,我们焦家都是神农炎帝后代子孙。我们八个是焦家的八井祭司,我名焦乾,这是焦兑、焦离、焦震、焦巽、焦坎、焦艮和焦坤。”
    这焦乾报出名字,已经能表明一些诚意了,因为有能力的人,可以以名字而施法相害,这焦乾此番报出性命,无异于将性命托付。
    但丹歌子规还是没有跟着前去焦家的心思。丹歌想了想,道:“八名八井祭司出现在这里,显然有所目的,这应该和你们求取我们的竹叶是同一件事,你们如果愿意告知其中缘故,我们就情愿前往。”
    焦乾低头思索一阵,猛地抬起头来,已经下了决定。他给那七个人一个眼神,七人立刻窜出,把丹歌子规和焦乾围在当中,这七人仔细探查着外头,显然怕有人偷听。
    焦乾见七人传回神色,断定四周无恙,才道:“十日前的晚上七时正,忽然此方天地有猛然颤动的意思。焦家人个个忧心忡忡,感觉大祸临头,家主召集焦家上下无论老少妇幼,全部到家族祠堂前叩拜,祈求上天三皇祖先炎帝庇佑。
    “忽然,祠堂里面有东西跌落下来,打碎了杯盏,倾覆了香烛,家主忙进内观看,原来是被家族供奉的《神农本草经》掉了下来。家主连忙召集长老查验,却发现《神农本草经》中有突兀地消失了一个茶字。
    “家主对此事诧异不已,又害怕引发族内恐慌,于是对此事秘而不宣。仅仅告诉了我们八位祭司,他七人被执三缄其口,不能对此事说一个字。我……”
    焦乾说到这里拍了拍自己的脸,满是羞愧,“我因为是家主幼子,平常也颇为老实,他们就没有对我执三缄其口,偏偏就在我这里把这事露给你们了。其实即便我们都不说,族内一些人的眼神已经变得奇怪了,焦家暗潮汹涌,等掌握了证据,势必有人要打破平静。”
    丹歌子规点了点头,他们到此时才了解到这焦家此时是生死存亡之秋,也怪不得这焦乾对这竹叶如此看重。而既然他们了解,势必要担上一分责任了,相必这也是竹叶携子规而来的真实意图,这其中很可能是天上那位上神的私心,和丹歌子规问天的所求并无相干。
    丹歌暗忖:“看来紫气异变之事还不到急切的时候,这上神还有心思让我们管他的家事。我们也只好既来之,则安之了。”
    焦乾则继续说道:“为此事,家主和长老们联手卜卦,希望能推出一个结论来,而不负众望,他们推测出,在今晚六时,可以命八井祭司到神农九井请祖上上神的指引。
    “今晚六时我们准时在这里起卦,但法阵刚起,耳畔就有传来一阵阵呼啸之音。我们八人相互联络,我们所处八井并没有异常,所以我们料定是这中央之井,于是就跑到这边来查看,就见到这位大师变成鸟类浮在井边上。”
    子规扁着嘴,心头暗暗吐槽:“还不是你们先祖的神物带我来的?!自家的私事也要往我们身上安排,我们不是身负天下的吗?不过这十日前……”他陷入了算计,“杀了赤蛇是昨天上午,杀了廿於菟是前天晚上,大前天晚上薛缙死了,我们可真是扫把星,大大前天……”
    丹歌不知道子规叨念什么,他自己心中有另外的疑问,“中央之井一动其余的八井都竟能听到?而且这八井在哪里?我从天上来,也不曾见到什么八井啊!”
    焦乾答道:“九井是祖上的神农井。先祖神农出生时,九口井自然就随之出现了,在一口井打水,其余的八口井都会动,这是先祖出世时产生的异象。并非传说,而是确有其事。
    “现在除了这当中的一口井,其余八口井都已经找不到了。但我焦家历代有八井祭司,也就是我等,一直传承八井方位,随之八井祭司的名字也传承下来了,历代都叫乾兑离震巽坎艮坤。”
    忽然子规问道:“你们确定是在十日前的晚上七时,《神农本草经》上茶字消失了?”
    焦乾点了点头。
    丹歌不知道子规为什么有这样的一问,子规看出了他的疑惑,他来到丹歌耳边悄悄说道:“十日前的晚七点,我们正在神农架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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