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府对面的一处茶楼之上,太子李治临窗而坐,神色淡然,目光不时地从承德幼儿园的门前划过。
    段瓒坐在李治的对面,小心地观察着李治面上的神色,他有些搞不明白,太子殿下为何会对一个小小的幼儿学堂这般上心,他并没有瞧看出这里面有什么太过值得关注之事。
    不过就是一个皇家私塾,而且适龄的后嗣除了废太子遗留下来的子嗣之外,其他的也多是皇孙皇孙女之辈无关紧要的皇嗣,这些人的存在,根本就威胁不到太子分毫,值不当太子殿下如此关注。
    内侍齐瑞恭敬地在旁边侍候着,一会儿给李治添茶,一会为段瓒倒水,专心致志。
    “行了,你先退下吧。”
    李治瞥了齐瑞一眼,挥手将他屏退,齐瑞神色不变,躬身一礼,退步而出。
    段瓒神色一动,目光也不由在齐瑞的背影上盯看了片刻,太子殿下对这个东宫的内侍总管似乎有些防备啊。
    也对,太子初立,根脚未稳,甚至都还没有完全属于自己的班底,现在当正是疑心病最重的时候,指不定有多少双眼睛此刻正隐藏在暗处窥视着他呢。
    “对于这位新晋的安平候,段卿可有什么见解?”李治的目光从承德幼儿园的门前收回,淡淡地看向段瓒,不紧不慢地轻声询问。
    段瓒一拱手,一挺身,大刺刺地直声言道:“太子殿下,臣是个粗人,没有什么见解不见解,只是觉得这个安平候瘦得跟麻杆儿一样,风一吹就倒的人物,实在是不值得太子殿下这般费心思。”
    “说实话,您要是看他不顺眼,想要教训他一顿,直接跟臣说,臣这就去揍他!”
    说着,段瓒开始伸胳膊,撸袖子,摆出一副要去揍人打架的姿态。
    李治神色一怔,早知道这个段瓒是个粗人,但是没想到竟然能这么粗。
    好歹也是左屯卫大将军,能不能动不动就跟人赤膊相见?兵法呢,谋略呢,全都喂了狗了?
    早就听闻褒国公当年在军中的风闻就不怎么好,喜好惹事生非,无赖成性,不想到了儿子这一代,依然是这般性子。
    如果不是他成为太子之后,这个段瓒是第一个主动过来抱他大腿的人,李治此刻真想狠狠地踹这厮几脚,装傻充愣也要有个限度,他就不信了,真要是没有一点拿得出手的本事,父皇会将这个段瓒放到左屯卫大将军这个位置上。
    “还真让段将军给说着了。”李治没有出声劝阻,反而恨声言道:“本宫确实不太喜欢这个安平候,你若有心,现在就下去暴揍他一顿,回来本宫为你倒酒!”
    言罢,李治冲段瓒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段瓒的身子一僵,老脸一红,有点儿骑虎难下。
    这个太子小娃娃是怎么回事儿,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站起来出声劝解,然后再夸赞我老段几句忠勇可嘉忠心可表,之后大家再重新坐下来一起喝喝茶聊聊天继续愉快地交流下去吗?
    现在你这样做,会没有朋友的你造吗?
    “殿下说笑了,”段瓒讪讪一笑,之后又若无其事地坐回原回,撸起的袖子飞速放回,面上的神色一正,诚心道:“臣知道殿下这是在考验微臣,微臣岂是那种不知轻重之人?”
    “安平候李丰的事情微臣也多少有些了解,他向皇上进献的那两样神物,可是挂着太子殿下的名头,说起来他也算得上是太子殿下的人,立了这么大的功劳,为殿下带来了如此海量的名声,您怎么可能会看他不顺眼呢。”
    开玩笑,当我段瓒是傻儿吗?
    承德幼儿园可是奉皇命所办,皇上亲自下达的旨意,谁敢有异议?
    而且幼儿园的旁边就挨着雍州府衙,据说李道宗那厮这几日一直都在里面办公,这个时候他若是冲到下面去闹事,就等于是在打李道宗的脸,那还能有好果子吃,李道宗到时一发飙,他段某人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李治无语,果然是个脸皮厚的,他就知道段瓒没有这个胆子。
    懒得跟他计较,李治抬手指了一下底下的承德幼儿园,直声道:“今天叫你过来的目的只有一个,你的府上不是正好有一个到了开蒙年纪的幼子吗,试着把他也给送到这个承德幼儿园中。”
    段瓒一愣,这个弯拐得有点大,他一时有些搞不明白李治的目的为何。
    “太子殿下,犬子怀简早在族学之中开蒙识字,现在再去这承德幼儿园,怕是有些不妥吧?”段瓒委婉拒绝道:“而且,承德幼儿园是皇上钦点,只有皇家子嗣才有资格入学,微臣这……”
    李治眉头一挑:“谁说这承德幼儿园只有皇家子嗣才有资格进入了?父皇从来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只是考虑到皇嗣的安危,不许身世不明的普通人家入园罢了。段卿是我大唐的肱骨之臣,家世清白,忠心可昭日月,谁敢说你家的儿郎没有资格进入这承德幼儿园?”
    “此事就这么定了!”李治没有给段瓒再继续推脱的机会,直接拍板决定:“一会儿你就下去打寻安平候,定要将令子送入学堂!”
    “这……”段瓒还想再婉拒一下,结果看到李治沉着脸向他瞪来,连忙一挺胸膛,高声道:“微臣领命!”
    李治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下来,正要出声向段瓒交待一些注意事项,游移的目光却是猛地一凝,不由探身向窗下看去。
    段瓒心下好奇,也扭头探视,待看到下面的来人之后,不由诧声言道:“这不是高阳公主殿下吗,她怎么也来了?若是臣记得不错,她怀中抱着的那个小女娃才两岁吧?”
    两岁就送来入学开蒙,这不是在开玩笑吗,真当自家的娃娃是神童了?
    “不止是高阳,还有长乐,长孙涣,长孙淹也都过来了。”李治神色幽幽地一一点着下面熟悉之人的名字,不是他的姐姐妹妹,就是他的表哥表弟。
    尤其是长孙府,竟然一下来了三个,这了难怪,长孙氏人口众多,光是他那个亲娘舅就一下生了十二个儿子,想要在这些儿子的膝下找出几个适龄的孩童来简直不要太简单。
    只是让李治没有想到的是,长孙府竟然会做得这么排场,一下就给李丰送来了三个长孙家的子嗣。
    “程家的老二好像也来了。”段瓒也认出了一个熟人,“他与清河公主殿下所出的那个丫头与小儿同年,也是到了开蒙的年纪。”
    “哟,那不是唐家的老三吗,还有裴家的小子,怎么这一下竟来了这么多人?”
    看到眼前这种状况,刚才还有些不太情愿的段瓒突然心头一热,竟然隐隐有些激动。
    原以为这个承德幼儿园只是为了废太子的几个子嗣所办,就是应个景,走个形式,没想到这才第一天就吸引了这么多的豪门权贵。
    这就有点儿意思了不是吗?
    一个小小的承德幼儿园,竟然间接地把这么多朝中权贵全都集中在了一起,这要是经营得好了,那可是妥妥的人脉啊,这要是想在长安城办成什么事,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段瓒不自觉地扭头向李治看来,眼前的这一切,太子殿下应该也是早有预料吧,否则的话他刚刚为何非要让我把儿子也给送到幼儿园来?
    慧眼识珠有木有?高瞻远瞩有木有?
    看样子,太子殿下这是想要将安平候还有这承德幼儿园全都给收到麾下啊。
    段瓒自以为已经领悟到了太子殿下的深意,兴致勃勃,跃跃欲试,恨不得现在就下去与底下的那帮人打成一片。
    “去吧!”李治站段瓒挥了挥手,交待道:“下去之后,注意观察,看看李丰都与谁有过接触。本宫想要知道,他们具体都说了些什么,关系如何,除了在这学堂之外,他们还会不会再有别的接触。”
    段瓒躬身领命,投给了李治一个放安心的眼神。
    初入军伍的时候他可是斥候出身,打探消息,刺探军情之类的事情,他门儿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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