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帐!”
    孙亦然猛拍桌子,气得浑身直哆嗦。
    王志衡呆在一边欲言又止,同样也是愁眉不展。
    孙亦然本来就因为唐嘉会的拒绝而心绪不畅,现在又听闻周谨那厮竟然带着数十驻城守军冲向安平候府,心里面能高兴得起来才怪。
    若是能够动用城卫军,他之前又何必要费尽心思地请唐氏兄弟出手?
    愚蠢!废物!
    被人利用了都还不自知!
    “是谁?!”孙亦然紧握着拳头,高声向王志衡质问:“到底是谁在怂恿周谨?白虎街远在城东,距离周谨守卫的西城门相距甚远,他是如何得到的消息?”
    这里面若是没有人在故意推波助澜,孙亦然敢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王志衡早知孙亦然会有此一问,好整以暇道:“大约小半个时辰前,有人曾见朱宏彦的贴身长随朱成,去过一次西城。这件事情,十有**,就是朱宏彦在暗中搞鬼,他这是想要逼着咱们雍州府与安平候火拼起来。”
    “朱宏彦?!”孙亦然咬牙切齿:“本官早该想到,此事必与那朱姓小人脱不得干系!”
    “此事本就因他而起,现在他却想要把本官推到前面挡灾,端是不为人子!”
    被自己的同伙在背后给狠狠地捅了一刀,孙亦然胸中的怒火喷涌难耐,有一种想要直接去把朱宏彦给开死的冲动。
    老子好心好意地配合你们老朱家去坑人,现在碰到麻烦了,你特么就这样对待老子,良心都特娘被狗给吃了?
    “长史大人莫要冲动,越是这个时候就越是应该冷静下来。”王志衡在旁边轻声劝说:“现在最要紧是接下来该怎么应对,朱宏彦再怎么卑鄙无耻,也得等咱们过了眼前这一关才有机会去收拾他。”
    孙亦然长吸了口气,努力地让自己平复,可是一想到朱宏彦的背叛,他胸中的火气就怎么也按捺不住,多年的养气功夫在这一刻竟然毫无作用。
    他生平最恨别人在背后捅刀,友军的背叛对他的打击与伤害甚至要比他的对手敌人更甚。
    他宁愿被安平候府的人打得头破血流,至少大家都是明刀明枪的干,不存在谁阴谁,便是输他也能输得服气。
    但是现在这算什么?
    朱、李两家的争端,本来就跟他们雍州府屁大的关系没有,若不是朱宏彦求到了他们的头上,他雍州府的官差又岂会去多管这种闲事?
    “现在还能如何?”孙亦然气急败坏道:“周谨那个莽夫都已经带兵赶到了安平候府,说不定现在已经与安平候府的护卫打了起来,已然没有半点儿阻止的可能!”
    “城卫军一动,势必会引起江夏王的注意,说不定连皇上都得了消息,这事儿,已然无法再收场了!”
    事情发展到现在,自城卫军出现在安平候府门前那一刻起,就已经彻底地不可收拾了,孙亦然这个雍州长史就算是想捂也捂不住了。
    王志衡道:“其实也未必没有一点儿挽回的机会……”
    孙亦然精神一震,连忙扭头向王志衡看来:“王主薄可有什么妙计,这个时候就别再藏着掖着了,有什么尽管说就是!”
    “也许,长史大人也是时候该去安平候府露个面了。”王志衡道:“咱们雍州府与安平候本无仇怨,其中的关节其实都在朱宏彦的身上,如果长史大人想要自保,此时就不必再顾及什么赵国公府的颜面了。”
    “王主薄这是想要让本官把一切的罪责全都推到朱宏彦的身上?”
    “对,朱宏彦不义在前,长史大人没有必要为这样的阴险小人承担被绌的风险。依下官之前,长史大人就当是全不知情,放下心段去安平候府诚心道歉,顺带再严厉惩治一下那些擅自行动的差役与城卫兵,总之先把自己给择出来再说。”
    孙亦然有些扭捏道:“这样不太好吧,推脱责任给属下,这不是本官的风格啊。”
    王志衡心中暗呸了一声,这种事情你又不是第一次做了,还矫情个毛啊,大家都是明白人,这么说有意思吗?
    “大人此言差矣,能为大人分忧,是那些差役们的荣幸,只要事后大人许他们一些好处,他们心中定然不会计恨。”忍着心中的恶心,王志衡熟练地拍出一记马屁,为孙亦然准备好了台阶。
    “想来那安平候只要不傻,也不会真的想要恶了咱们雍州府,只要大人能拿出相应的诚意,他定然不会死揪着不放。毕竟事情闹得太大了,他安平候府也不好收场。”
    孙亦然赞赏地看了王志衡一眼,忍不住点头称赞:“王主薄所言甚是,不愧是我雍州府的肱骨之才!”
    “此事就照你说得去办!本官这就起身去安平候府!”
    为了自己的前程着想,孙亦然也管什么脸面不脸面了,反正就加莒国公府都在安平候那里折了面子,他一个雍州长史降低些身段又有什么?
    “此事宜早不宜迟,趁着周谨与安平候府的冲突未起,长史大人现在去了正是时候!”王志衡一点儿也不意外孙亦然的选择,跟自己的前途相比,面子算个屁。
    孙亦然欣然点头,然后高声向外面的差役吩咐道:“来人!给本官备马!”
    三分钟后,孙亦然带着五个差役策马而出。
    王志衡站在衙门口目送着他们远去,待他们的身影在街边消失的时候,王志衡脸上的笑意收敛,不屑地在地上吐了口吐沫:“呸,活该!”
    而后,王志衡上下整了整自己的衣衫,一扫之前在孙亦然跟前的愁云惨淡之态,神清气爽地又回到了衙门里。
    纵使孙亦然此次过了这次难关,也必然颜面大失,在衙门里的差役及城卫军中威严尽失。一个属下离心离德的上官,又能在这雍州府安稳上多久?
    还有,真以为李道宗做了甩手掌柜,就对雍州府的事情丝毫不闻不问了?今天这府衙内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李道示肯定早就得了消息,不管孙亦然再如何表现,也抹不掉他之前的失当举措。
    王志衡笃定,不出三五个月,孙亦然必会被调离,到时候整个雍州府内,舍他王某人之外,还有谁有资格做上长史这个位置。
    “这个安平候,真是我王某人的福星啊!”
    王志衡忍不住一声轻叹,脸上的笑意怎么也绷不住,心中对李丰满的好感度也一个劲地在往上飙升。
    “闹吧,闹吧,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能让孙亦然再栽个大跟头!”
    回到自己的公务室,把里面的书吏全都打发走,王志衡彻底放飞了自我,心里甚至已经在幻想着自己坐上长史的位置之后该怎么安排雍州府内的政务了,脸上的笑容灿烂,美滋滋。
    “王主薄好像很高兴啊,不知遇到了什么高兴事,说出来让某也开心开心!”
    空旷的房间里突然传出了一个陌生的声音,王志衡吓得一激灵,连忙循着声音向里面瞧去。
    真是活见了鬼了,刚刚他明明已经将所有人都支了出去,而且再三确认过,整个房间内就只剩他一人在。
    但是现在,坐在房间正中主位上的那个年轻人是谁,刚才那个位置明明还空着!
    “你是何人?!”王志衡色厉内荏,强自镇定地出声向陌生人问道:“可知这里乃是雍州府衙,是朝廷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王大人莫慌,也莫想着向外面的人呼救。说句不气的话,若是赵某真有恶意,就咱们两个现在这么近的距离,你根本就不会有呼救的机会!”
    王志衡心里慌的一批,这是赤果果的威胁,这人果然是不怀好意。
    “先自我介绍一下。”年轻人彬彬有礼地站起身来冲王志衡拱了拱手,道:“某姓赵,贱名春来,是新晋安平候府上一个不起眼的小护卫。”
    王志衡一惊:“你是安平候府的人?你来这里做什么?本官告诉你,我们长史大人已经亲自去了安平候府,你来晚了一步!”
    “我知道。”赵春来道:“我正是看到孙长史出了雍州府衙,所以才特意现身来见王主薄。”
    王志衡慌得一批,“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本官与你们安平候府往日无怨,近日无仇,雍州府与安平候府的冲突也非是本官所为,你们找错人了!”
    王志衡直接把自己给择了出来,他完全没有想到,安平候府的人竟然如此大胆,竟敢直接潜入雍州府衙之内。
    雍州府的防卫虽不是特别的严密,可怎么也是十步一岗,里外都有差役把守,这个赵春来能如此神鬼不知地潜进来,足见他的本事。
    直到这时,王志衡也然开始有些理解,为何赵锐与周臆全都折在了安平候府门前,安平候府有能人啊。
    “王大人,我并无恶意。”赵春来向后退了一步,算是表露自己的善意,淡声道:“只是奉我家候爷之命,前来跟王大人做一笔交易。”
    王志衡心中一动,瞬间便镇定下来,抬眼向赵春来询道:“什么交易?”
    “正如王大人此刻心中所想。”赵春来没有跟王志衡打哑谜,直声道:“挤掉孙亦然,扶王主薄上位!”
    王志衡的心跳骤然加快,身上的怯意一扫而空,不过他还是谨慎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对安平候有什么好处?”
    赵春来诧异地看了王志衡一眼,“王主薄是聪明人,不会连这个都看不明白吧?”
    “我家候爷说了,既然以后要在长安城扎根,那就少不了要与雍州府打交道。而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孙长史似乎并不把我家候爷给放在眼里,所以把他挤出雍州府岂不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
    去特么自然而然的事情,你以为雍州府是你家的开的,想挤走谁就挤走谁?
    王志衡心中吐槽,不过嘴上却道:“可是孙长史已然决定服软,此番去贵府就是为了诚心道歉而去,没有必要非得先本官。”
    “诚心道歉还是忍辱负重,谁能说得清?”赵春来撇嘴道:“谁又能保证孙亦然不会心存记恨,日后再来秋后算帐?还是直接赶走的好,一劳永逸!”
    果然,英雄所见略同!
    王志衡直接就亢奋起来,没想到安平候竟然跟他想到一块去了。
    机会!
    王志衡很快就意识到,这或许就是他一直都在等待着的最佳良机,绝对不能错过!
    “赵护卫说笑了,”王志衡并没有直接表明心迹,多年的官场历练使得他处处都是小心谨慎,“官员的迁黜皆由吏部管制,安平候只是一个县候而已,他还管不到吏部。”
    赵春来感觉有些腻歪,这些当官儿的,全都长了十个心眼,明明心里愿意得要死,却还这般谨小慎微,虚以委蛇。
    “王主薄既然这么说,那就当赵某从未来过好了,告辞!”
    赵春来直接拱手告辞,抬脚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等等!”王志衡直接就急了,这话都还没说完呢怎么能说走就走,“赵护卫总不能随便一句话,就让本官言听计从,被人牵着鼻子走吧?”
    万一你丫不是安平候府的人,而是孙亦然或是江夏王派来试探我的人,那我岂不是会死得很惨?
    “了解!”赵春来又转回身来,道:“王主薄是不放心赵某的身份,担心赵某是在故意诈您对不对?”
    王志衡讪笑道:“赵护卫想多了,本官只是想要多一些保障罢了。”
    赵春来再次撇嘴,虚伪。
    “这个简单。”赵春来道:“我可以提前跟王主薄泄露一些消息,稍后王主薄就可以派人去白虎街打探,安平候府会接着扣人,不管是城卫军,还是孙亦然,全部都会有去无回。”
    王志衡面色一惊:“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孙长史可不比那些寻常差役,他是正四品的朝廷命官,岂可随意扣押?”
    赵春来无语地看着王志衡,很想说一句:兄dei,咱别再装了成吗,嘴角翘得后槽牙都快露出来了,还装什么悲伤?
    “王主薄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是落井下石,借机上位,还是无动于衷,顺其自然,您自己选,某先告辞了!”
    赵春来冲王志衡一拱手,嗖的一下闪身离去。
    这些朝廷的官员都忒虚伪,再呆下去他真的要受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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