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圣旨的时候,程咬金稍有点懵逼。一千玄甲军,要不要这么夸张?黔州虽远,可毕竟是在关内,既没有外敌的侵扰,也没有那么多的山匪之患,沿途让各地的守军暗中相护不就行了吗,有必要让玄甲军奔袭千里前去迎接护卫?那可是玄甲军,比之皇城金吾卫都更为牛逼的存在,非大战不足以出动,说它是大唐最为强大的一支精兵一点儿也不为过。玄甲不过千,过千可敌万!这样的名声可不是自吹自擂吹出来的,而是在经历过大小数百战、杀敌数万余之后由那些大唐的对手给出的最真实的评价。平时玄甲军轻易不会出动,天下承平之后,近十年以来,这一次还是头一次有过千的玄甲军聚众而出。前几年的时候,程咬金就曾做过玄甲军的统帅,对于玄甲军的实力那是再清楚不过,所以在接到圣旨之后,他直觉得李世民这是有点儿担忧过甚,大材小用了。“爹,皇上是不是老糊涂了,只是去接一个晋阳公主而已,用得着让您老人家亲自出马吗,而且还出去了一千玄甲军,这也太把晋阳公主当回事儿了!”接旨的时候,程咬金的长子程怀默也在,将杨震送走之后,看着程咬金手中的圣旨忍不住出声报怨。公主的身份虽然尊贵,可是真要论起来,她也是卢国公的晚辈,不管从哪方面来讲,都用不着让已经上了年岁的程咬金远赴千里亲自去迎接。程怀默担心老爷子的身体,同时也感觉皇帝这是在故意羞辱,心中多有不满。程咬金一瞪眼,一脚踹在程怀默的屁股蛋子上“混帐东西!这话也是你能说的,连皇上都敢编排,你特娘想要造反不成?!”敢骂皇帝老糊涂,老子都不敢这么说,这个小兔崽子真是胆大得想要包了天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蹦。“用你的脚趾头给老子好好想想,皇上是那么肤浅的人吗?如果真是为了晋阳公主的安全,用得着让老子带一千玄甲军去?”越说越气,忍不住又在程怀默的脑袋上来了一巴掌,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说起话来还是没有一点儿遮掩,一点儿也不像他老子。程怀默捂着脑袋跳到一边,委屈道“爹,我这不也是在为你报不平嘛,您老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要远赴黔州,也不知能不能吃得消……”“用不着你担心,老子现在一顿饭能吃三斤牛肉,身子骨好着呢!就你这样的小崽子,老子一个打十个!”程咬金鄙夷地看了程怀默一眼,岁数大怎么了,收拾你还不是跟收拾孙子一样?程怀默轻撇了撇嘴,还一个打十个,谁给你的自信?我们哥仨儿若不是平时都让着你,你一个也打不过,切!“怎么,不服气?来来来,老子正好手痒,咱爷俩儿再练练!”程咬金冲程怀默勾了勾手指,眼中闪着寒芒。程怀默一个激灵,连忙低头认怂“儿子哪是您的对手,爹您老当益壮,儿子心中佩服不已。还是说说这圣旨的事情吧,爹,听你这话中的意思,莫不成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程咬金心气稍顺,投给了程怀默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淡声道“此次去黔州,去接晋阳公主与废太子只是顺带,皇上真正想要让老子去迎接并护卫的东西,应该是土豆的种子!”圣旨里面可能是出于保密的需要,并没有直接言明,不过程咬金早已知晓内情,却是看得很是明白,如果只是晋阳公主与废太子李承乾的话,李世民就是再怎么糊涂也不会让一朝的国公亲自出迎,更不会一下派出千名玄甲军。除了土豆那种亩产可达二十六石的神奇作物,不会再有别的理由。农为国本,土豆更是农业中的重中之重,李世民对土豆的看重程咬金早有预料,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种重视程度竟然已经达到了如此地步。因为担心土豆的种子会在路上有什么意外,李世民竟然直接派出了一位国公外加一千玄甲军,如此劳师动众,自大唐立国以来都是少有。玉米的奏报是王朝通过暗卫秘奏,所以程咬金还不曾得知,如果他知道在李丰的身上,除了土豆之外,竟还有另外一种名为玉米的高产作物,或许他就不会觉得这么奇怪了。程怀默一头雾水“土豆是什么东西?”“国之重器!”程咬金白了他一眼,并没有言明,只是淡声说道“有了它,大唐的国力在两到三年内至少可以增强一倍,你说它重不重要,值不值得让老夫亲自去跑一趟?”“这么牛叉?!”程怀默瞪大双眼,如果真是如此的话,皇帝有此旨意倒也无可厚非,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卢国公府,也算是对他们卢国公府上下的一种绝对信任。胸中的抑郁之气瞬时全消,心情突然好了许多,程怀默讨好地凑到程咬金的跟前“爹,要不让儿子代你去走一趟如何?您毕竟年岁大了,这旅途辛劳,合该由儿子为父代劳!”“滚!”程咬金毫不客气地再踹了这混小子一脚“皇上的旨意岂容更改,以后再敢说这样的胡话,老子打断你的狗腿!”摆手把程怀默赶走,程咬金拿着圣旨坐在当堂,眉头微微皱起,圣旨上说晋阳公主的车队应该已经从涪川出来足有一日有余,走的哪条路并未说明,这让他怎么去接?黔州到长安的官道可不止一条,期间岔路不知凡几,冒然前去肯定接不到。“小三那兔崽子怎么连个信儿都没有传回来了,连皇上都知道他们要回来了,军部却一点消息也未曾收到,真是岂有此理!”程咬金嘴里骂咧了两句,对程怀弼没有及时回报他们的行踪表示极度不满。“老爷!老爷!”这时,老管家程有余匆匆赶来,走到程咬金的近前,低声禀道“孙胜来了,现正在书房相候。”“孙胜来了?!”程咬金的眼前一亮,直接站起身来,这还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孙胜是程咬金安排在军部谍报处的负责人,他这时候过来,肯定是程怀弼那边又有消息传来了。一刻钟后。程咬金让程有余将孙胜送走,他自己则心满意足地捏着手中的密报细细思量。程怀弼为了以防万一,将他们从涪川赶回长安的路线做了详细汇报,想要让程咬金出手帮忙在沿途的地方府军打个招呼,免得他们在路上会遭遇到什么不测。回来的时候不比他们出去的时候。当初随晋阳公主赶赴黔州,一路低调前行,知道他们身份的人不多。但是这一次,除了晋阳公主之外,还有李丰满一行,有禁卫,有官差,浩浩荡荡百余众,目标太大,不好遮掩。而且,李丰满的身份特殊,在涪川时就屡遭行刺,现在被押送回京,一路长途跋涉,有太多被人惦记的机会,程怀弼可不敢大意。“不错,这小崽子终于有了些长进。”程咬金满意点头,三小子的求助,让他直接就免去了大半的侦查时间,可以带着千名玄甲军直接沿着晋阳公主回程的路线去与他们碰头会面。“有余!”见程有余送人回来,程咬金直接向他吩咐道“去给老夫备马,老夫要亲自去玄武军挑人!”圣上的旨意不能怠慢,程咬金一刻也不想耽搁,越早出发越好。程有余躬身道“老爷,马匹早已备好,夫人还为老爷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物,也一并放在了马背上。”从圣旨下达那一刻起,程有余就已经着人安排,他知道程咬金是个急性子,并不会在家里停留太久。“还有,夫人交待,这次行军一定要让程魁跟着老爷,毕竟是咱们府里的老人,用着也顺手。”程魁是程府里的护卫头领,武艺高强且尽忠职守,深得程府上下的信任。程咬金毕竟已经上了岁数,老不以筋骨为能,有程魁这样得力的属下跟着鞍前马后,程夫人也能放心一些。“行吧,那就让他跟着!”程咬金没有反对,不想让夫人担心,同时身边有一个贴心的人跟着,使用起来也方便。收好圣旨,程咬金与程有余一同来到院门处,程魁已经牵着两匹马静候多时,见程咬金过来,连忙躬身施礼。“行了,走吧!”没有多说什么,程咬金直接翻身上马,纵马先行,程魁冲程有余拱了拱手,然后也上马前行,飞速向程咬金追去。与此同时,国子监门前,一路游历而行的魏元忠终于又回到了这里。拿出自己的国子监生的专属号牌,魏元忠在畅通无阻地进入大门。没有急着回去自己的学舍,而是先去主薄那里请示报备一声,这一次他外出游学近乎半载,现在忽然回来,自然要先去跟自己的主管教授打声招呼。国子监太学院的主薄姓高名文,字沉博,是一位年逾五旬的老学究。看到魏元忠回来,高文眯眼思忖了一阵,很快便忆起了来人是谁,“这不是魏家二郎吗,怎么,这么快就游学归来了?”魏元忠恭敬道“托高主薄的福,学生此行一切顺利,故提前归来。这是学生的归院条文,请主薄过目!”高文稍看了一眼,轻点头道“行了,且放着吧。你现在已不是寻常学子,两个月前,皇上亲下旨意,着你与张柬之同入秘书省兼职秘书郎,品级虽然不高,却也已是入职的官员,日后定要更加努力,尽心报效朝廷!”“学生受教!”魏元忠双手将条文放在高文身前的桌案之上,然后规规矩矩地躬身一礼,心里美滋滋。高文主薄行事一向古板、严厉,在这国子监内,对诸学子素来都是不假辞色,不想今日他竟然在高主薄的脸上看到了赞叹之色,着实难得。不用问,这肯定与他上次嘱托张柬之向皇上进献《三字经》、黑板等物大有关系,这高文主薄八成也是享受到了使用黑板、粉笔教学的好处与便利,所以才会显得如此客气。连他这个搬运工都尚且如此受人推崇,若是哪一日让他们见到正主李丰,又不知会是怎样一番景象。“行了,你刚从外间回来,尚有诸多杂事要去处理,就不必在此耽搁了,且去吧!”高文翻出他的主薄印章在魏元忠刚刚递上来的条子上盖了一下,而后又还给魏元忠,如此,魏元忠归校的手续算是完成。“多谢高主薄!”魏元忠双手接过条文,再次躬身一礼,退身而出。在他退到门口处既要转身时,高文再次出言提醒“圣上曾有旨意,待你游学归来,即刻到秘书省去报道,切莫要忘记了。”魏元忠再次躬身道谢“学生记下了,多谢高先生提醒!”转身出了院子,魏元忠并没有直接去秘书省,报道之事早晚都可,并不急于一时。他找人打听了一下国子监祭酒的下落,听闻蔡酒大人今日正好也在院中讲学,心中一喜,便直奔祭酒的官舍。褚遂良此刻正在堂中作画,画的内容赫然就是一颗土豆,以及一粒玉米,双目凝视着画上二物,久久不语。玉米之事他亦是刚刚得知不久,并且也在李世民那里见到了实物。两样神物同时出现,且每一种都极为高产,简直就是天佑大唐。此刻褚遂良的心情有些复杂,患得患失,惟恐这两样东西名不副实,让他心中刚刚升起不久的美好与希望瞬间破灭。不止是他,还有长孙无忌与房玄龄,在得知除了土豆之外,李丰手中竟还有玉米这种宝贝的消息时,心中的激动都是无以加复,每个人心中都在期盼着王正瑞的回返,以及李丰的早日进京。所以,三位柱国之臣,对于李世民派出程咬金亲自带领千名玄甲军出去迎接护卫晋阳公主与李丰的事情,意见出奇的一致。为了确保土豆与玉米种子的安全,别说是一千玄甲军,就是三千五千,也不为过!“大人,”守门的小吏进来禀报“门外有一位名唤魏元忠的太学生求见!”褚遂良从画卷中惊醒过来,“魏元忠?不就是那个当初将粉笔、黑板从涪川寄来的那个监生吗,快,让他进来!”褚遂良有些激动,他记得这个魏元忠之前似乎一直都在涪川,而且与李丰也多有接触,说不定对于土豆、玉米这两样神物,也并不陌生,借此机会正好向他多打听一二。很快,魏元忠便被人带着来到了堂前,见到褚遂良,急上前走了两步,弯身见礼“学生魏元忠,拜见祭酒大人!”褚遂良虽为尚书右仆射,位高权重,但是在这国子监内,最喜欢的还是被人称之为祭酒。这里是学院,不是朝堂,一切自然还是要依着学院的规矩来。“你就是魏元忠?果然是一表人才,不愧是我国子监内的英才!”褚遂良仔细打量了片刻,眉眼之间依稀有些印象,好像确实见过此人,不由出声赞叹。国子监每一届的生员足有三百众,褚遂良不可能每一个学生都能认识,不过能在他的跟前混个脸熟并让他记住的,已经算得上是很不错了。“祭酒大人过誉了,学生惶恐!”魏元忠羞涩地低下了脑袋,心里美滋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