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富贵儿看好时辰,一行人带上祭品,租了辆双辕马车,一路来到县城西郊的山林里。
    这是李丰满第一次过来,在此之前他从来都不知道在这里竟还葬着一个名义上是他妻子的人,心里感觉有些怪异。
    坟地依山傍水,倒也不显荒凉,看得出为了安葬这个女人,李丰是用了心的。
    墓前修有凉亭,亭内有一人多高的石碑矗立。
    碑上刻有铭文,上书:亡妻李苏氏,夫李丰泣立。
    下面亦刻有一排小字,讲述李苏氏之生平,不过言语并不详尽,只是点明了李苏氏的出身,具体的姓名,几时下嫁,所育子女有几人等等等等。
    直到这个时候,李丰满才知道,原来他的亡妻名叫苏瞳,竟是台州刺史的女儿。
    刺史啊,差不多跟后世一省之长一个级别,绝对是牛皮轰轰的大人物。
    再一次的,李丰满对自己这具身体之前的尊贵身份又有了一份清楚的认识,能够娶高官的女儿,李丰之前也绝对不是一般人,李家在长安也绝对不是一般的家户,说不定是皇亲也没准。
    只可惜,台州刺史这么大的官,却因为李丰这个女婿的拖累,现在的日子过得甚不如意,女儿出门,甚至连一件像样的行头都置办不起。
    也难得人家并不记恨他,还派了苏凌过来探视,很难得。
    只是李丰之前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儿,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受到牵连,竟然与高官同级的岳父都落了马,这是得罪了谁,竟然有这么大的能量?
    “二姐!小妹来看你了!”
    及到墓碑前,苏凌一下扑倒在地,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珠链,一粒接一粒地落个不停。
    “去岁见你,你还笑着对我说来年再聚,待你生产便知会我过来看你。现在我来了,你呢,你在哪里,为何不出来见我?”
    “父亲想你,大哥想你,二哥想你,家中的子侄也时常念叨你这个二姑姑,你怎么就忍心撇下我们独自一人离去呢?”
    “……”
    苏凌哭啼着对着墓碑自语,说到动情处,几度哽噎。
    李轻寒也带着三个妹妹跪坐在旁边相陪,轻寒的泪水不断,似乎也想起了母亲生前的音容笑貌。
    思语思琪也泣声落泪,苏瞳去时她们已经记事,且事情才过半年,她们对娘亲仍有印象。
    只有最小的豆豆还不知生死为何物,坐在地上四下打量,见小姨与姐姐们伤心哭泣,亦不敢乱动胡言。
    “行了,逝者已斯,伤心已是徒劳,不必再作此小女儿态。”李丰满站在旁边轻声劝说,“苏瞳若是泉下有知,也必不想看到你们如此这般。”
    老富贵儿也在旁边劝道:“是啊,姨姑娘,主母心善,最见不得有人在她的跟前落泪,您还请节哀。”
    “嗯。”苏凌抬起衣襟轻拭了一下眼角还有脸颊上的泪水,轻声接言道:“老管家说得不错,二姐生前爱笑,哪怕是遇到再难的事情她也是笑颜以对,我确实不该在她的灵前如此悲切。”
    说着,苏凌抬手向丫环碧颜示意,碧颜轻步上前,把手中的食盒双手递上。
    苏凌轻轻把食盒打开,把里面的糕点一盘盘地全部端出摆好。
    “二姐,你以前最爱吃小妹做的糕点,昨夜无眠,我亲手做出了一些,你在那边多吃一些。若是不够,我会把糕点的配方留下,让姐夫以后常做一些给你送来。”
    “稍后,我就要回台州了,父亲老了,身体大不如前,二哥家嫂子即将临盆,亦需要有人回去照顾。”
    “原本这次过来,我是想要呆上一年半截,至少要等到弈儿稍长大一些再离开。”
    “不过来了之后我才发现,姐夫把家里的一切都打理得很好,就算是没有我在,孩子们也能生活得很好,我与其呆在这里无所是事,还不如回去照顾父亲与侄儿,望姐姐莫要怪我。”
    这时,老富贵儿把事先备好的纸钱递上,由李丰满、苏凌及孩子们亲手点燃。
    纸钱烧尽,祭拜也算是告以段落。
    在地上跪坐太久,苏凌的双腿已经麻木,由碧颜双手搀扶着才能站起。
    几个孩子倒好一些,身子轻便活络,只是起身稍活动一下便恢复如常。
    “行了,咱们回吧,以后逢年过节,我都会带孩子们过来看看,不会让她在此太觉寂寞。”
    李丰满弯身把年纪最小的豆豆抱起,心中并无悲切,不过既然已经继承了这具身体的身份,该尽的本份他亦会尽心去做。
    苏凌躬身施礼:“有劳姐夫了。以后每年家姐的忌日,台州亦会有人过来祭祀。有空的时候,希望孩子们也能到台州去看看他们的外公与舅舅,家父与兄长肯定会心中欢喜。”
    李丰满欣然点头,这并不是什么过份的要求。
    不过他们彼此心中都很清楚,台州与黔州,相隔千里,来往一次并不是那么容易。
    一行人全都回到马车,由根福驱车返回城内。
    一来一回,时间已过正午,李丰满有心想要留苏凌吃过午饭再走,苏凌婉言拒绝,回到城内并未作停留,直接就让人驾车从城东出发,赶路远行。
    李丰满坚持把人送到城门口,拱手互道珍重,而后马车驱动,渐渐远走不见踪影。
    “根福,那些钱都给他们放到车上了吗?”李丰满轻声询问。
    根福点头道:“少爷放心,我把所有的钱装进布袋塞进了厢底,一时半会儿姨姑娘发现不了,等到他们发现时,说不定已经在百里之外了。”
    李丰满黯然点头。
    直接给钱的话,担心苏凌面皮薄会不接受,所以李丰满就令根福耍了一些小手段,把二十贯钱偷偷地放到他们的车厢中,从而避免了相互推攘的尴尬。
    “老富贵儿。”
    “老爷,老奴在呢,您吩咐。”老富贵儿小跑上前,躬身而立。
    李丰满斟酌了半天,最终还是缓缓问出:“刚刚我在墓碑的铭文上看到,苏瞳这十余年来,共为我产下了两男四女,且无一人早夭,而现在府里面却只有轻寒他们五人,何故会少了一个男丁?”
    “你们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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