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章有千字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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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皇坐骑的后蹄在圣天使桥上的石板地面上踢打出无数细小的碎石,却始终难以动弹,若翰丢下经书,牢牢地握住了马匹的前蹄,耸起肩膀,伴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喊,与一声沉重的碰撞声——若翰将这匹被恶魔豢养的马匹重重地扭摔在地上,整座桥梁都为之颤动。
    爱伊尼阿斯皮克罗米尼,也就是皮克罗米尼家长的幺子,他今年只有十二岁,却被指定为教皇卫队的队长,他知道这只是克莱芒七世对皮克罗米尼家族的回报,以及他之上的两个兄长过于不肖的缘故,所以他从一开始,就表现的异常谦恭,即便有些心怀叵测的人在杯来盏往的时候,总是会有意提起那些加底斯人,谁都知道,他们才是教皇卫队的重心,才是最受朱利奥美第奇信任的人。
    对此爱伊尼阿斯,与庇护二世同名的少年人压根儿不在意,此时的人们,虽然也有密友或是合作的同伴,但要论起信任,莫过于血亲,之后才是姻亲或是其他。
    若不是朱利奥美第奇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就离开了佛罗伦萨,作为一个抵押或是人质被交给皮克罗米尼枢机抚养,又及,美第奇家族在亚历山大六世当道的时候又因为洛伦佐美第奇的私心,与皮埃罗美第奇的嫉恨,等于放弃了朱利奥美第奇,这份荣誉还未必能够被皮克罗米尼家族得到呢。
    但他们终究不是对美第奇来说如同父亲一般的皮克罗米尼枢机,既然如此,美第奇更愿意相信他一手拯救,并将他视作活圣人的加底斯人也没什么可在意的。
    而且约翰修士也让他以侍从的身份与后者相处过一段时间,要怎么说呢,朱利奥美第奇不是个薄情寡义的人,虽然在这个时代,这种情形非常罕见,更有人认为这是一种无趣软弱的品质,但对于皮克罗米尼家族来说,一个这样的好人才是他们愿意付出的对象——毕竟他们依仗的正是朱利奥美第奇对皮克罗米尼枢机深厚的情感与公正的思想,不然他的父亲也不会狠下心来放逐了两个成年的儿子。
    还有他现在毕竟只有十二岁。
    只是在这样的时刻,年岁已经不再是可以用来推脱的理由,克莱芒七世让他走在队伍的最前方,爱伊尼阿斯就有了属于自己的责任,变故发生的时候,他是第一个醒悟过来,并且指挥卫兵上前的人,只是他的力量不足,就没有直面那个巨人——也避过了致命的打击,之后他没有放纵心中的恐惧,一味躲藏在人们的身后,而是时刻寻找着机会。
    当若翰掀翻了教皇的坐骑,在人们惊恐的叫喊声中重新站起身来的时候,爱伊尼阿斯发出了一声命令,他身边聚集起来的侍从,还有一些跟随在游行队伍中的家族子弟们,就都举起了手中的弩弓。
    锋利的弩箭如同暴雨一般倾泻在若翰的身上,若翰愤怒地睁大了眼睛,犹如受伤的野兽一般从喉咙里涌出咆哮声……现在的他看上去简直就如同一只直立的豪猪,但他竟然不跌倒,也不后退,甚至将插在眼睛中的一枚弩箭就这样拔了出来,丢在地上,而后继续向前踏出一步。
    两步。
    几个想要与他对峙的人一接触到那只仅余下的眼睛射出的视线,就几乎无法动弹,那是个魔鬼!
    要么就是一个圣人,也有人这样在心中想到。
    黑衣的修士与克莱芒七世仅在咫尺,只有爱伊尼阿斯就在他们之间,而没等爱伊尼阿斯做出最后的决定,一只手就搭在他的肩膀上,轻柔地把他推开。
    一步。
    若翰举起拳头,即便没有经书,他也能凭借着自己的力量毁灭这个邪恶的祸端!
    朱利奥美第奇的左手消失在神圣斗篷里,越过圣洁的基督白衣,与羊毛的长内衣后,他触到了他的裤子——关于这点,枢机们也许会有不同的意见,但他们一定会对另一样不应该出现在教皇身上的东西表示反对。
    一柄用皮革套子固定在腿侧的短柄火枪。
    它被顺畅地拔了出来,然后发出了雷鸣一般的吼叫声。
    弹丸从若翰那只缺损了眼珠的眼窝里穿进去,从他的脑后穿出去,留下一个偌大的窟窿。
    巨人訇然倒地,他的眼睛依然圆睁着,几秒钟后终于没了光彩——血沿着粗乱的短发流下来,浸透了他的黑衣,在圣天使桥的桥面上形成蜿蜒的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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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有趣了!”远在伦敦的亨利八世遗憾地直用拳头敲打座椅的扶手,现年二十岁的年轻国王听完了在罗马发生的事情,简直笑不可抑,只可惜没能在现场亲眼目睹“这要怪你,”他亲昵地对托马斯沃尔西,宫廷司铎与林肯教区主教说“若不是你一直催促着我,我一定会留在罗马,这样我也不至于错过这一惊人的场面。”
    “还请您收敛一些吧,”托马斯无可奈何地说,披上了主教的法衣后,他就是一个真正的教会重臣了,固然,他忠诚的是亨利八世,但在表面上,他至少要维持人们对教会的尊重“人们会以为您乐于看见教皇被刺杀。”
    “我没有这样的念头。”亨利八世说,他还在笑,但笑容已经平淡了一些“只是想到上一个教皇长袍里掉出来的是个婴儿,这一次教皇长袍里掉出来的却是一柄火枪,亲爱的托马斯,难道你不觉得有趣么?”
    “我说过所谓的女教皇乔安之事都是一个波兰多米尼加僧人在胡编乱造。”
    “谁知道呢?但您们确实有要检查教皇蛋蛋的这一程序……”
    “那是因为我们更注重意志的坚贞,而非用残缺的肢体来保证自身的贞德。”托马斯说。
    “但从教皇长袍下掉出来的火枪是真的吧,”亨利八世摸着自己有着细细胡茬的下巴“不,别这么看着我,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觉得这样的教皇很有趣,早知道在罗马的时候我应该找个理由与他好好地谈一谈。”
    “会有机会的,”托马斯说“据说这位教皇并不得神圣罗马帝国与法兰西的心,他会需要一个强大的国王做盟友。”
    “希望如此,”亨利八世说“但更让我感兴趣的是这位教皇或许会是下一个西克斯图斯,我从那些山地长弓手那里听说了,他还是枢机的时候,就很懂得如何打仗,他自己就有一座城市,又有属于自己,我是说,不是教会,也不是家族,仅属于自己的军队。”
    “那不是很好吗?”托马斯说“他越有野心,他的敌人就会越多,但我们总是可以与他成为朋友的。”
    亨利八世撅了撅嘴,英格兰与教会之间的权柄争夺战可不比欧罗巴大陆上的少,但这位教皇显然更看重意大利,英格兰暂时无法对意大利的任何一处提出所有权的疑义,但无论是西班牙,还是神圣罗马帝国,又或是法兰西,不是对米兰,就是对那不勒斯都有着十足的贪欲——而那位美第奇的教皇呢,他最小的弟弟与弗利的母狼,卡特琳娜斯福尔扎仅有的女儿结婚,容留了纳瓦拉公主与博尔吉亚的女儿路易丝博尔吉亚,又让西班牙女王胡安娜一世的次子斐迪南做了自己的学生,之前无论是西班牙,还是神圣罗马帝国,又或是法兰西对意大利的战争或是阴谋,都能看到他的影子,更是凭借着加底斯,卢卡与佛罗伦萨,建起了所谓的托斯卡纳防御体系——要说他对意大利毫无意图,亨利八世就算是用脚趾头去思考,也知道不可能。
    但就是因为他有着这样的野望,英格兰才能在与教会的明争暗斗中取得上风。
    说起来,的确没什么不好的,亨利八世在心里想到,英格兰现在对教会无所求,倒是克莱芒七世还要寄希望于他的援手,那么之后的事情,谈起来就要容易的多了。
    “那么就这样,”亨利八世做出决定“为我撰一封信,嗯……暂时不要涉及到太多正式的内容,我想那位现在应该不会很高兴,一切都等平静下来再说吧——但要做出亲切的样子,让他更愿意靠近我们一些。”
    托马斯沃尔西俯首遵命,在信件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盖上了自己的私人印章后,英格兰的国王没精打采地挥了挥手,转身去了王后的寝室,自从王后丢失了还在腹中的孩子后,亨利八世对她更是兴趣寥寥,但他也知道,他必须有个继承人,一个出自王后肚子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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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我的圣人安然无恙?”
    “他一切都好。”西斯内罗斯枢机说。
    他抬起头,小心地打量着坐在宝座上的胡安娜一世,他背叛过他的女主人,但他那时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胡安娜一世的疯癫留给了他太深的印象,而且她又是一个女人,疯狂地迷恋着她口中的活圣人朱利奥美第奇,他怀疑她可能因为本性的软弱与而出卖西班牙,还有他的利益无可厚非,但自从离开了西班牙,他才愕然地发现,他之前的认知可能都是错的。
    胡安娜一世或许确实将朱利奥美第奇视作自己的信仰,但就和所有的统治者那样,他们的信仰也是可以摆在天平上反复称量的,而美第奇呢,也不像是他以为的那样,只是一个凭借着裙摆上位的天真之人,胡安娜利用了他,他的回报也同样毫不留情——他让胡安娜一世得以继续留在西班牙的王座上,但也不介意在必要的时刻把她拉下来,他威逼她将自己的次子立为阿斯图里亚斯亲王,夺走了她的长子查理的储位,但若是王子查理愿意屈从于他,他也不介意让西斯内罗斯回到托莱多。
    他与查理都是一个活生生的提醒,提醒胡安娜一世,他并不是没有选择的。
    胡安娜一世身着黑衣,罩着面纱,娇美的面容若隐若现,但谁都知道,这位女性统治者的心并不如她表现出来的那样柔软,贡萨洛将军先是忠诚于她的母亲,之后是她,西斯内罗斯枢机与王子查理策划的那场叛乱中,如果不是有这位特拉诺瓦公爵,胡安娜一世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在女修道院里度过孤寂凄苦的一生。
    可以说,是贡萨洛将她的权杖从王子查理的手中夺回来,重新放在她的手中。
    但一等到她回到了托莱多,她就不再允许贡萨洛离开她的身边,名为恩宠,视为监视,哪怕在之后的拉文纳战役中,西班牙与教会有明确的盟约,约定了贡萨洛将军应当作为西班牙与教会军的统帅,她还是让贡萨洛将军折断了腿,让一个资质平庸的雷蒙德卡多纳取而代之。西斯内罗斯枢机听说了,在拉文纳战役中,若不是有朱利奥美第奇派出的军队,卡多纳犯下的错误足以葬送所有神圣联盟的士兵。
    而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还不是因为贡萨洛与朱利奥美第奇之间的友谊让她心怀猜忌?
    若不是有面纱的阻碍,西斯内罗斯枢机还真是希望看看胡安娜一世的脸,是庆幸,还是失望?
    反正他决定了,离开这儿后,他就要到贡萨洛那里去,和他好好喝上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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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莱芒七世。”布列塔尼的女公爵,法兰西的王后无比庆幸地说道,她得到了最好的结果,朱利奥,美第奇,她孩子的亲生父亲,成为了整个基督世界的主人。
    “感谢天主,”善心夫人说“就算遇到了那样卑鄙的刺杀,圣父也不曾受到任何伤害。”
    “身体没有。”安妮说“但心就不知道了,”她亲手为善心夫人沏了一杯咖啡,“你也许不知道,虽然他总是一副平静豁达的样子,但还是有些……小心眼儿爱计较的,尤其是一些事情本该做好但没有的时候,这是他此生最为重要的仪式之一,却因为刺客的缘故中断,他一定会很不高兴,而且……”
    善心夫人的手臂受了非常严重的伤,放在几年前,这种深可见骨的伤势是会引起发热继而致命的,但安妮这里有着来自于朱利奥美第奇的药物,她顺利地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刻,但医生也说,她的手臂必然留下丑陋的伤疤,而且再也不能做一些优美的动作了——现在善心夫人连端起咖啡杯都有些困难,所以安妮还在咖啡杯里插了一根芦苇管。
    “还有什么?”善心夫人好奇地追问道。
    “按我对他的了解来看,当天的罗马一定在他的掌握之中,这个刺客又是以奉上经书的名义……很有可能,正是他自己做的安排……”安妮耸了耸肩,“如果是这样,他就不止于不高兴了,应该说,他一定会暴怒……唔,或许,还会有点沮丧。”
    她说的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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