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王查理八世的军队,从国王到士兵都不属于那种秋毫无犯的人,所谓的骑士精神在他们起劲儿地劫掠米兰、佛罗伦萨、那不勒斯的时候荡然无存,他们甚至会将画框和雕像上的金箔刮下来带走,有人称他们比教士更贪婪,对于上帝的地上住所教堂也没有太多的尊重之心,在查理八世经过罗马的时候,他们如果不是急着追赶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只怕圣彼得大教堂也难逃一场浩劫。
    在离开那不勒斯的时候,查理八世理所当然地带走了十之**的战利品,这也是激起安茹派贵族的反叛心的原因之一,他们没能得到官职、领地与爵位,现在就连那些令人垂涎三尺的珍宝也没有他们的份儿,他们为什么还要拥护这么一个毛头子?当然,被轻易得来的胜利冲昏了头脑的查理八世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些,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过多的辎重令得军队行进缓慢,另外,在那不勒斯蔓延的梅毒同样侵入了查理八世的主力军队,不断地有人离队,滞留和死去。
    这样一支被无意中拉长的队伍,在意大利人的眼睛里简直就像是一根再薄弱也不过的丝线,在查理八世追着亚历山大六世进入意大利这只大靴子上方的帕尔马地区时,留给这只臃肿队伍的道路已经不多,不但是神圣联盟实质上的统帅曼多瓦侯爵冈查加,威尼斯指挥官尼克罗猜到了,就连远在数百里之外的贡萨洛与朱利奥也猜到了
    查理八世已经放弃了继续追捕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的想法,与他的军队不同,教皇和他们的红衣主教人数少,又是轻骑简从,实在无法,他们甚至可以脱下法衣,躲藏在对法国人充满恶意的意大利人家里,他的士兵也已经精疲力竭,米兰人承诺的补给消失无踪,凭靠着他们自己,在不熟悉的地方一边搜索给养一边作战实在是太困难了,查理八世诅咒着言而无信的西班牙人,神圣罗马帝国帝国的马克西米连一世,还有教皇亚历山大六世,但最后还是只能沮丧地承认自己过于急躁了,正如马基雅维利讽刺法国大使所说,“法国人或许擅长打仗,却不擅长统治。”他入侵意大利一来的一系列行为,不但激怒了他的敌人,还将那些中立国家与盟友推向了对自己不利的一侧,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尽快回到法国,尤其是听闻那不勒斯的法军几乎全军覆没之后。
    “陛下?”
    “什么事?”查理八世厌恶地喝问到,当他看到来人正是他最喜欢的骑士之一巴亚尔时,神情略微放松了一点,“我说过我不想被人打搅。”
    “但我们的火炮有了问题。”
    “火炮怎么了?”
    “它太重了,陷到泥里,拉不出来了。”
    “试过马了吗?”
    “试过了,”巴亚尔说,“绳子都拉断了,还有马折断了腿。”巴亚尔犹豫了一下:“河谷的泥土太柔软了。我们试过在下面垫草和木板,但没用。”
    查理八世皱了皱眉,他已经好几天没能好好睡上一觉,即使他还年轻,失眠的后果还是在他的脸上清晰地显露出来,他眼眶青黑,腮帮凹陷,嘴上生着泡,还有点发热,但在没有回到法国之前,他不想接受任何治疗:“那么……就不要了,“他说,接下来不会再有用到火炮的地方了,他从意大利获得的财富足以让他重新打造上百门火炮。
    巴亚尔叹了口气,出去了。
    查理八世恼恨地锤了一下桌面,但也无可奈何,相对的,他对自己的战利品更加看重了,他让巴亚尔卸了火炮,空置的马车用来堆放货物,免得车辆太重也跟着陷入泥里。
    在法国人的军队进入塔罗河河谷的时候,神圣联盟的军队也悄无声息地跟随了上来,相对于行动缓慢的法军,联盟军队的速度要更快一些,更不用说,法军的食物已经快消耗殆尽,他们在镇福尔沃诺停留,希望能够从中搜刮到足够的粮食,而在法国人的士兵忙于抢走平民的麦和鸡时,联盟军队已经在河对岸恭候多日,因为不在军队中的关系,朱利奥对于具体情况不是很清楚,但他也有着自己的杀手锏。
    贡萨洛心满意足地放下望远镜,弹了弹舌头,“如果别有那么多的雨水就好了。”就他看来,冈查加的布阵不好不坏,中规中矩,而且相对于只有**千人的法**队,联盟的两万士兵显然占有非常大的优势。
    朱利奥接过望远镜,仔细地擦了擦上面的水汽,“这场雨糟透了。”他说。
    “是啊,火绳枪都不能用了。”贡萨洛说,“你觉得我们应该去见见冈查加吗?他或许会很生气,这里是他的战场。”
    “相对于那位曼多瓦侯爵,”朱利奥说:“相信胡安博尔吉亚看见我会更生气。”
    贡萨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看来博尔吉亚兄弟之间的感情并不如我们的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宣扬的那么好,”他停顿了一下:“不过即便凯撒是你的朋友,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博尔吉亚家族里的每个人都有着毒蛇般的品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咬在你的心口上,要时刻谨慎,年轻人,这或许不是他们的想法,却是他们的天性。”
    “我会心的。”朱利奥有点惊讶于贡萨洛的直言不讳,但还是感谢了他。
    贡萨洛没在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随手操起一根手杖,走到廊道前,用力一插,就将手杖插进了泥土至少有一尺半的样子,他撅了撅嘴:“看来不仅仅是火绳枪或是火炮的问题了。希望明天雨水能够少些吧。”
    虽然这么说,他没有丝毫去提醒冈查加的意思,只是命令他的骑士与士兵们做好防雨水的准备,像是用亚麻布包裹马蹄等等,“我们要让法国人两手空空地回去,”他看向朱利奥:“你呢?”
    “他们还能回去?”朱利奥故作讶异地睁大了眼睛,贡萨洛哈哈大笑,然后给了他一百个士兵,三十个骑士,“野心不啊,主教,那么就让我们看看你能够做到什么程度吧。”
    第二天,雨水没能如贡萨洛预期的那样减少,相反的,它愈发的猛烈了,相隔百尺就很难再分辨得出来人的面孔,即便大声喊叫,也会被驳杂的雨声敲打的七零八落,贡萨洛神情严肃,“太糟了,”他说:“这样的情况,连我都没办法保证我的军队能够按照我的命令行事。”
    与贡萨洛有着相同想法的威尼斯指挥官尼克罗,他近似于狂怒地冲进冈查加的帐篷:“现在不行!”他喊道:“我的传令官连我的士兵都找不到!”
    “我们必须进攻!”冈查加同样大叫道:“我们在这里游移不定,法国人可不会,只要几天他们就能回到法国了!”
    尼克罗胸膛剧烈起伏,他是个矮黝黑的人,但没人能否认他的军事才能,一贯深受威尼斯人的信任,但在意大利,这种信任就不免打了折扣,他急促地呼吸了几次,免得自己将无论什么东西扔到这位侯爵的头上,“那么什么时候?”他问道:“您希望我们什么时候发起进攻?”
    “午后。”
    “下着雨我们怎么看时间?”
    “你们行动之后才是我们,”冈查加说:“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你们牵制和吸引法国人,米兰,帕尔马的军队从两翼包抄。”
    尼克罗明显地露出了怀疑之色:“这样我的士兵会损失的非常严重。“
    “我们会紧随着你们行动,你们只要坚持很短的时间就可以。”冈查加说:“我承诺,你可以多得一千枚金弗罗林,每名士兵能够多得三枚金弗罗林,还有你们的战利品也归你们所有,你们知道查理八世几乎清空了一整个佛罗伦萨和一整个那不勒斯吧。”
    尼克罗犹豫了一会,最终贪欲战胜了谨慎,当然,作为雇佣军的指挥官,若有不对,他会先保全自己的士兵。片刻后,他旋转脚跟,再次冲入雨中。
    看到他离开,冈查加也松了口气,暴雨完全毁掉了他的计划,但就像他说的,他们很难再找到这样合适的设伏地点,帕尔马距离法国可不远,如果好不容易组建起来的神圣联盟军队到最后连根法国人的毛都没能碰到,那可真是贻笑大方了。
    “看来冈查加是准备用威尼斯人攻击法国人的主力,然后米兰骑兵包抄右翼,阻止法国人北上,帕尔马军包抄左翼,留下他们的辎重,”贡萨洛歪了歪头:“我准备去左翼,法国人什么都别想带走,”他看了朱利奥一眼,慷慨地说:“你可以先去瞧瞧,如果有……”他原本想说美第奇家族,但想到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他就含糊了过去,“你尽可以拿走。”
    “只想留下东西?”朱利奥抱着双手:“人呢?”
    贡萨洛意味深长地摇摇头:“年轻人……当然。我还没试过俘虏一个国王呢。但这件事情有风险……谁知道法国人会往什么地方突围,又或者说,也许不用我们,冈查加就能应付得了呢?”
    朱利奥不说话,只在几个地方点了点。
    “看来你也不怎么看好可怜的冈查加,”贡萨洛低头查看地图:“你的推想有根有据,”他摸着自己的胡子思考了一会,“好吧,我承认我被你诱惑了,你也许是个魔鬼,
    亲爱的主教,我可能一无所获,除了人们的嘲笑,但也有可能我将博得无上荣光,如果,我是说如果,事实如我们所料,我在撒丁岛托斯卡纳有两座葡萄园……”
    “我不要葡萄园,”朱利奥说:“据说您在努奥罗还有一片地。”
    “是啊,”贡萨洛看似漫不经心地说:“一份远亲的遗产,事实上,那里距离城市还有段距离,土地贫瘠,没法种麦,也无法种葡萄,你要那个干什么?”
    “若是您不想卖,那么租也行。”朱利奥说:“我想做点买卖。”
    “教士的买卖应该是圣职和赎罪符,顶多加点圣水,还有最近的什么……圣人的恩惠……”贡萨洛转过身,面对朱利奥,似笑非笑:“你不是想继续干那买卖吧……”
    “对您,乃至西班牙都是有好处的,”朱利奥可亲地劝说道:“我的货物你们有优先权。”
    “我觉得还是折扣权比较重要。”
    “时机,将军,”朱利奥从容不迫地回答道:“时机才是最重要的。”
    “那么。”贡萨洛说:“最新的也先给我们吗?”
    这下子可轮到朱利奥不说话了。
    “说真的,”贡萨洛说:“你们教士,不,你们这些聪明人,有时候可真是可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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