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一松是吏部尚书了,在人前要老成持重些,不能随心跟将军说话,牧廉没这个顾虑,他絮絮地问师父今天高不高兴、什么时候回家住,说定国侯府花园里姜延种的花都开了,师父再不回来看都要谢了。
    姜延现在是半退,太子成亲这种要事他交给庄醉去做,也是陛下的意思,早日将这个副指挥使锻炼成正指挥使,所以姜延坐在桌上,庄醉还在外面辛苦执勤。
    狄其野拍拍牧廉的脑袋,说过两天就回去。
    牧廉又问,过两天是多久啊?
    狄其野想了想,正要答,被一只手握住了肩膀,抬头一看,是他家陛下。
    顾烈笑笑:“什么要紧事啊?回头再说吧。寡人与定国侯还有密文要看,先走了。”
    众人纷纷感慨陛下日理万机,定国侯也是为国操劳,大楚的擎天柱真是不容易啊不容易。
    在众人赞扬中,太子将他爹他娘送到祝府门口,在祝府门口一跪,直到陛下御驾再也看不见,才起身。
    *
    回到未央宫寝殿,狄其野刚要打趣顾烈,却见顾烈去小书房,郑重其事的把兰家祖父给的那个净雪红梅玉杯捧过来了。
    狄其野不解:“拿来做什么?”
    元宝在寝殿台上摆了花烛、几盘瓜果、一个酒壶和一对龙凤杯。
    顾烈点上花烛,将那净雪红梅玉杯放在花烛之间。
    元宝吹灭了寝殿内离二人较近的大小灯烛,对二人行大礼一拜,退出去了。
    顾烈揽着他家将军,眉眼温柔地问:“有了花烛、喜果、长辈赐礼,礼仪俱全,你我都在。将军既然答应今日迎娶寡人,该与寡人喝交杯酒了吧?”
    原来那日顾烈似是希望他留下这玉杯,是为了这个,狄其野又是觉得这人一步算百步已经到了神奇的地步,有些想笑,但更多的却是说不出的喜爱和心疼,于是更加往顾烈怀里靠了靠,一时没言语。
    未央宫殿内重重帘幔都是深青色,寝殿远处尚有烛火照得明亮,他们身旁,只有这花烛长而明黄的烛光,暖暖的映在帘幔白墙上,与平日里别有一分宁静安然。
    他们都不喜欢热闹,在这样的寝殿里喝交杯酒,也恰是合适。
    顾烈又哄怀里的人:“给你剪头发好不好?”
    狄其野并不当真,却见顾烈让他自己站好,真的去取了一把方才狄其野没见过的剪子来,那剪子除了刀头部分,其余都拿红线一圈圈密密缠绕了起来。
    刚拿起来,顾烈恍然道:“顺序错了。”
    于是又牵了狄其野到自己膝上坐着,就坐在花烛烛光里,将狄其野的长发挑出一缕来,又从自己的挑出一缕,合在一起,拿起深红的红绳系好上端,从上到下编成发辫,然后末端也拿红绳仔细地系好。
    顾烈做这事时,像是处理政事那么仔细认真,狄其野靠在他怀里,视线落在他的手上,安静地看着。
    他们的头发,原本是顾烈的发色更黑些,这么编在一起,也看不出发色差异,像是一个人的头发似的。
    随后顾烈拿起那半红半黑的剪子,将那束发辫剪了下来,放进准备好的盒子里,对他家将军讲解:“这是结发。‘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的那个结发。”
    狄其野低头亲他。
    过了半晌,顾烈又取了剩下的那根长长的红丝绳,将一端系在自己的手腕,另一端系在狄其野的手腕,都是绕圈打了死结。
    顾烈说:“明日早晨才可断开,断开后你我手腕各有一圈红绳,七日内不可解下。”
    说着顾烈带人站起来,两人间红绳相系,顾烈牵着狄其野走到台边,执起珊瑚红的酒壶来,依次倒满了那对龙凤杯。
    顾烈将一杯递给狄其野,笑道:“方才结发,现在是交杯,半杯自饮,半杯换饮。结发交杯,婚姻既成,往后余生,你我生同衾死同陵。”
    顾烈将自己的杯子往狄其野的杯上轻轻一碰,问:“天地在上,长辈赐礼在前,你意下如何?”
    狄其野饮了半杯酒,余下半杯,按照顾烈的引导,绕着顾烈的手,喂到了顾烈口中,顾烈那半杯酒,也进了他的喉咙。
    完成了仪式,也无人再在意那龙风杯,两个杯子滚落在地上,好在寝殿内为了照顾初秋就开始怕冷的定国侯铺上了轻薄的绒毡,两个杯子滚到一起,叮铃一声。
    顺着顾烈倒在床上的时候,狄其野看着两人间的红绳越来越近,然后顾烈系着红绳的那只手将自己两只手腕叠在一起,牢牢按住了。
    那对花烛依然燃着,越燃焰心越长,烛焰也就越长越明亮,融化的烛蜡从圆烛边沿溢出来,在烛身上蜿蜒出一道道暧昧的蜡线。
    偶尔爆了烛花,那轻轻的噼啪声,被或重或轻的声响遮掩住了,听不分明。
    在近乎灭顶的感觉间,狄其野忽然意识到,抱着自己的这个人的爱,就好像无数红绳密密勾连出的天罗地网。
    于是他迎上那人生死不改的热情,自投罗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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