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琛这样想着就忍不住想逗逗清欢,于是面上不动声色的虚着晨茶盖杯道:“看家主今日气色上佳,昨晚该是休息的极好, 难道是美梦成真”
    美梦成真什么的……
    清欢被穆云琛这句仿佛再正常不过的话噎的拧紧了茶盏, 半晌耳尖带着脸颊都染上绯色。
    清欢的表情全部落在穆云琛眼中, 他的水杏眸立刻就染上笑意, 借着抬袖饮茶之机弯起了唇角。
    清欢偏开了视线不想看他了,毕竟他和梦里是一模一样的,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确实也是欢愉的令人心颤,如今在面对这一个多少还是带着一点别扭的,看着他就想起昨晚的事,偏现在这一个穆云琛还是她不待见的。
    哎呀,好混乱。
    幸而闻玉不久便带着宫女宦官前来。
    闻玉今日倒是有了真正的天子胸怀,一改前次的阴阳怪气,跟清欢也说了不少从前少年时的事,场面上当真是君臣尽欢的模样。
    后面说到正事闻玉也没兜圈子,直接向清欢提了要求:“朕知道宇文家主此番来京的诚意,朕也希望能够让我大魏尽快恢复父皇在世时的清平繁荣,希望四大门阀继续为朝廷效力。”
    清欢悠悠道:“四大门阀从来都是鞠躬尽瘁为圣上和大魏竭尽全力。”
    闻玉笑的亲切:“是,朕不是也想让宇文家主尽快回京嘛,都是一家人,清欢表姐从前最喜欢看朕的话本,以后在京城朕也多一个知音。只是,如今朕和穆相定下了与民修养生息的长策,恐怕十年之内不会再主动与西南诸国大动干戈,而二十万西南军且不说每年维持的军费粮草几何,单是家主入了京就缺了主心骨和管束,朕觉得也不够妥当。”
    清欢明白闻玉是挑明了要她裁军,但她绝不能在这个时候落了下风,轻描淡写的饮着茶道:“圣上的意思是要臣交回西南军的兵符,从此撂开我宇文家的根基吗?”
    “那怎么行,没有宇文家镇守西南,朕夜里可睡不着呢。”
    闻玉不愧是能自编自导自演的话本的奇才,将那种惊讶与不认同表现的淋漓尽致,摆手道:“朕觉得啊,至宇文少家主要留五万西南军固守金汤城要塞一线,朕才能高枕无忧。”
    清欢放下茶盏笑出了声,潋滟的桃花眸望着闻玉道:“五万?圣上可知西南有多少部落,六诏有多少兵力,又知道暹罗、天竺朝中有多少人时刻妄图夺回当年我大魏拿下的领土?边战一起若他们以联军攻我大魏,六诏里应外合,只怕五万驻军连填补他们野心的牙缝都不够。”
    闻玉仿佛真的听进去了,不住点头道:“家主说的也有道理,是朕思虑不周。”
    “要不这么着,宇文家还是保留十万驻军随时听命于家主。不过朝廷每年就不再为西南军拨放粮饷,改从宇文家上收的西南两省赋税中自给自足,并将金银乌石铁矿等开采之权归还朝廷,也让如今空虚的国库得以充盈,让朝廷为天下百姓做几件修水利、屯田地的好事?”
    话说的可真是漂亮,如意算盘打的也是哗哗作响。
    西南因十万大山的地形限制土地贫瘠商业落后,人丁多为山民不善耕作,赋税本就不多,若是用来养十万西南军便很难再有剩余,如果再被朝廷上收了采矿之权宇文家便彻底断了财源,就算要打仗也没那个本钱,以后她这个家主在朝上说话也就没了硬气的资格,还不是朝廷说什么便只能做什么,从此宇文家的基业就拧在天子手中,犹如四大门阀里兵力最弱的长孙家一样。
    清欢的眸光逐渐冷了下来,望向闻玉道:“圣上莫不是在跟臣说笑取乐?”
    闻玉打开折扇笑得亲切:“朕一言九鼎怎会与家主说笑。朕知道家主在京城待得久了会惦记那位远在昆明的继承人,哦,好像家主的继承人也不过五六岁吧,朕听说西南地僻多有潮湿瘴疠对孩子的成长可是大为不利,朕也是想让家主尽快把那孩子接来京城,朕膝下无女认个义女封为郡主岂不美?”
    闻玉见清欢神色益发难看便合上折扇,清清嗓子道:“当然这些还不足以表达朕的诚意,这个,贺素死后宇文家世袭的靖西侯爵位一直没有人承袭,若是家主与朕各得其所,朕还想把这个爵位还给宇文家,让家主成为大魏第一位女子侯爵,如何?这爵位可是宇文家百年荣耀的象征啊,家主也不想它消失在你这一代吧?”
    闻玉现在果然已懂得运用帝王之术,恩威并施,可是他的火候还不够。
    纵然清欢很想拿回父亲的爵位,很想将宇文家的荣耀重新彰显,但就凭一个虚衔就想换走宇文家的财权?她可不是十二三岁刚坐上家主之位的小姑娘,把虚名看得重过一切。
    “圣上这是在威胁臣吗?”
    清欢的声音已经冷到了冰线:“宇文氏自立国以来为大魏开疆辟土,几代家主都兢兢业业对天|朝忠心不二,若是列祖列宗看到今日圣上的所作所为,以继承人逼迫宇文家就范,不知会作何感想。”
    清欢这番话几乎以明指闻玉得寸进尺,可明明听的懂深意的闻玉却仍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家主这话言重了,朕也知道这么大的决定家主一时半会不会给朕答复,那不如就请家主好好考虑清楚,毕竟家主不愿等太久,可朕,有的是时间。穆相觉得呢?”
    穆云琛斟酌着看向清欢,坦言道:“郡主,裁军一事并非圣上针对西南军,如今除了抵御回鹘的西北军,其他边境皆无战事,四大家主与北海郡王每年跟朝廷要粮要饷确实是极大的开支。况且郡主这里若无动作,圣上就更无法对拥兵自重的北海郡王过多要求,圣上是将郡主和西南军当做自己人,否则也不会跟家主商量,毕竟北海郡王的野心不容小觑。”
    穆云琛很清楚,今早闻玉让他进入寝殿等候看似东拉西扯的说了一堆,但其实核心不过就是一件事:警告穆云琛,这一次不能坏了他的裁军大事。
    闻玉这个皇帝是穆云琛扶上皇位的,他依赖穆云琛却也防范穆云琛,但只要穆云琛不做威胁皇权触怒天威的事彻底将他激怒,他都可以不计较,毕竟比起一早就野心勃勃的北海郡王和手握重兵的四大家主,闻玉更信得过穆云琛一些。
    虽说穆云琛有大权独揽目无天子的名声,可那只是他在处理政务之上独断了一些,毕竟朝堂政事就算他跟闻玉一件件的说闻玉也不耐烦一件件的听,而回护清欢的那日才是他第一次当面触怒闻玉。
    所以穆云琛此次在闻玉的警告之下必须要刻意收敛,就算是为了帮助达成清欢最终的目的他也不能再跟闻玉正面刚,那是最下成的手段,太不明智。
    穆云琛此番话是把朝廷的实底和闻玉的真正目的都跟清欢说了,他不希望清欢误会他针对宇文家。
    清欢是明白人,但话看谁来说,旁人用这些话劝她,她必然听得出那人有为她好的意思,但这些话从穆云琛口中说出,清欢就有很大一部分将他划在闻玉那伙人里,因为她就是对穆云琛有偏见,是真的恨穆云琛当年的所作所为。
    闻玉对穆云琛今天的表现还比较满意,既然基调奠定好,闻玉就放心的将场子交给了穆云琛,毕竟在他眼里,没有什么人是穆云琛动嘴搞不定的。
    闻玉站起身给穆云琛使了个眼色,手指指向隆圣殿的方向道:“朕还有奏折要看,家主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让穆相细细说与家主。哦,对,朕前几日还说要准备下月的燕山围猎,穆相着人准备时邀请宇文家主一起来,打打猎散散心,说不定时间久了,家主就想开了呢。”
    闻玉放心的走了,可他这一次还真的估计失误,穆云琛或许可以搞定别人,但他真搞不定清欢。
    因为清欢根本就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她什么都不想跟穆云琛说,闻玉一走她立刻就起身离了席,连告辞都懒得跟穆云琛说。
    说什么,胳膊肘往外拐的绝世大渣男有什么好说的,看着就烦。
    若是从前穆云琛定然要追出去好言相劝定不让清欢误会,可是如今他有更好的法子与她独处,分明晚上能柔情蜜意的聊,何必大日头底下惹清欢烦。再说她就那脾气,以后晚上慢慢劝,帮她达成目的后再把她毛撸顺了不就好了。
    穆云琛回府以后去耳室一瞧灵俏小仙女还在呼哈的睡觉觉,他在一旁为她打着扇子陪了一会就听司南禀报说穆云瑛来了,给他送了一顶头冠。
    穆云琛心知是他那枚金刚钻石的头冠镶嵌好了,去见了十弟果真如此。
    穆云瑛还带了一套嫁衣过来,说是长孙明非让他带来给穆云琛过目的霞帔,据说是用江南制造局费了一年功夫才织好的云锦裁剪做成,大大小小镶嵌了上千颗太湖珠,华丽的不得了,连历代皇后的华服都不及,专门为两家联姻时增添风光让长孙荼穿上顶两家脸面。
    长孙明就这个浮夸的态度,虽说是给妹妹和穆云瑛联姻,但他其实就是在穆云琛面前给长孙家刷存在感,就是让穆云琛看到他有多在乎这位首辅大人。
    所以,连嫁衣都要给他过目。
    第103章 你是阿父吗
    “九哥, 这个嫁衣呢我可是给送过来了, 长孙家主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我给你带话,你要觉得嫁衣哪里不满意,哪里不够华丽就给他把嫁衣送到府上的时候一起说了。哎长孙家主也是太爱表现,非要叫你的人给他送回府上, 就怕我没给你看呢。”
    穆云瑛看着那件华丽的嫁衣无奈耸肩。
    “知道了, 过几日我着人送过去,不让你在荼小姐面前难做。”穆云琛虽然不屑于这些小事但到底还是疼爱小十这个亲弟弟的。
    穆云瑛又露出了少年特有的明朗笑容:“九哥真好。”
    穆云琛摇头一笑道:“已经加冠做了家主,还是这么孩子气。”
    刚满二十岁的穆云瑛笑道:“多大也是你弟弟呀。九哥,你可不能有了灵俏就疼我了。”
    穆云琛坐在椅上笑道:“马上就要成家立业的穆家主还跟灵俏这么小的孩子比, 你穆十的出息呢。”
    提起灵俏穆云瑛倒是精神头更好了, 兴奋问道:“九哥, 小仙女呢,我今天来就是找她玩儿来了。”
    “还没起床。”
    穆云琛说完嘱咐道,“灵俏虽然喜欢与你亲近,但你带她玩便在家中玩,不可再像上次那般将她带出去。”
    “为什么?”
    穆云琛不无担忧道:“灵俏怕生体弱,外面人多吓到她易引她发热。”
    穆云瑛摇头道:“九哥你错了,灵俏虽然怕人但她其实是怕被人伤害, 她太过敏感。上次我们出去玩,我抱着她在楼上向下看热闹的人群和各种各样的杂耍,她很是开心。九哥, 灵俏从小就被保护的太好, 养在深宅大院里精心照顾, 身边尽是乳母嬷嬷,可她却没有朋友,更没有同龄的朋友,九哥你怎么就知道她不喜欢热闹不喜欢有伙伴的陪伴?”
    穆云琛默然不语,虽然觉得弟弟说的有理,但是事关灵俏的身体,他是一点险都不敢冒的。
    “九哥,灵俏很聪明,她最初愿意与九哥和我亲近并非是将你我视作至亲,而是把我们当做朋友,因为我们会用心陪她玩而不像那些嬷嬷只是小心翼翼的看护她。灵俏总要长大的,难道九哥因为她体弱就要把她护在宅里过一辈子,剥夺她与其他孩子一样自由自在成长的权力吗,那她日后要怎么出嫁,怎么跟其他人交际,又怎么继承宇文门阀偌大的家业?即便九哥能为她多算三十年的谋划,护得住她一生荣华无忧,可你有没有问过灵俏愿不愿意过那种生活?”
    穆云瑛受过的教育在穆家是最独特的,穆家六子都是从小在书院读书学习,唯独他十四岁之前在国教天清宫掌教那里做过记名弟子,那掌教不但喜欢游历江湖还喜欢与西洋传教士来往,所以自幼聪颖的穆云瑛多少收了影响,比起旁人更有一些独特的见解。
    而他这番话着实打动了穆云琛。
    穆云琛和清欢都想给灵俏最好的成长环境,护她健康无忧,可是若灵俏想要的不只是这些呢?
    穆云琛跟女儿处的久了,早已发现灵俏虽然畏惧生人,但骨子里和清欢一样是个爱玩的小姑娘。
    穆云琛听清欢讲过她幼时在府上戳猫逗狗是个娇惯的混世小魔王,所以当他看着灵俏和了泥巴坏坏的往他脸上摸的时候,他也想过如果灵俏是个完全健康的孩子,她定会像小时候的清欢一样,只不过他们给她调皮的空间太小了。
    “那你觉得,当如何对灵俏才是最好?”穆云琛是真的想将这世上一切的美好都捧到灵俏面前。
    穆云瑛笑道:“九哥还挺开明的嘛,叫我说至少先给她找个脾气好的同龄女孩子一起在家中玩玩,玩熟了再找两个,以后孩子多了她不孤独是其一,其二练了胆量消去过多的敏感,第三她跟人交流的多,说的话也就比现在多了。”
    穆云琛微微颔首,沉吟片刻道:“祁郡王府不是有个和灵俏年级相仿的小县主么?听说是个招人喜欢的孩子。”
    穆云瑛会意道:“我明日就去祁郡王府找华阳哥。”
    穆云琛道:“算了,若是祁郡王不在,依祁王妃对我的偏见,你怕是要被赶出来。我自去想办法,等那姑娘来了,我也要亲自看着她陪灵俏玩才放心。”
    “回鹘卷土重来,燕山行猎在即,朝上递折子的大臣比我每天吃的葡萄都多,九哥你那么忙还要陪两个小姑娘玩?!”穆云瑛简直惊掉下巴。
    穆云琛不在意的笑道:“一直也没少陪她,况且她也没有跟同龄孩子玩过,我并不放心。至于朝事,圣上又不是摆设,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让他自己拿主意去吧。”
    穆云瑛真想给他九哥竖拇指,这为了陪女儿甩锅让皇帝自己干活的首辅,百来年怕是出不了第二个了。
    穆云瑛离开书房时又想起一件事,指一指案上的卷轴道:“九哥,宗正寺和大理寺让我送了一些十三年前的案件卷宗过来,说是你要的。”
    穆云琛眸色微沉,点头道:“知道了。”
    穆云瑛陪着灵俏玩了一下午,大概还给她讲了几个诸如《精忠报国》、《横扫西域》那样的故事,搞得灵俏晚上在穆云琛的房间里摆了一地的玩偶,真让她整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灵俏自己骑在小木马上一会嘎达嘎达的摇,一会又提着十叔送的桃木剑跑东跑西的,把坐在案前陪她顺便看折子的穆云琛逗得忍俊不禁。
    “你这是做什么呢灵俏?”穆云琛放下折子问女儿。
    “打仗。”灵俏跑来跑去挥舞着桃木剑,一副无暇搭理的模样。
    穆云琛本来没指望她会回答,毕竟灵巧真的话很少很少,但没想到她今天竟然开口了。
    穆云琛心情一下好了许多,将疯玩了一下午的灵俏抱起来道:“那你打赢没有?”
    “快了。”灵俏奶声奶气的说。
    穆云琛感觉今晚好像收到了意外之喜,难不成真是穆云瑛观察入微、方法得当引导灵俏愿意多说几句话了?
    “明天再打好不好,我有些困了,小仙女带我洗洗脸,施个法术哄我睡觉可好?”穆云琛抱着宝贝女儿温声问。
    灵俏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精神得很,但她还是嗯了一声,挣扎着从穆云琛怀里下来,牵着他的手去净房了。
    灵俏今天是真精神,上了床躺在穆云琛身边还不肯睡,穆云琛给她讲了个小仙女的故事,她听完也不像平时就睡着了,还闪着大眼睛看他。
    穆云琛便说自己困了,问灵俏会不会唱歌,哼一个西南的曲曲给他听也好,结果灵俏特别贴心,真的小声哼哼唧唧的哼了一个,把穆云琛哼睡了!
    等他感到一阵清凉,迷蒙的睁开眼时,竟然看到小灵俏拿着他平日晚上给她扇的凉扇,像模像样的在他旁边扇。
    “你还不睡啊,小仙女。”
    穆云琛确实有点累,这会儿醒了困意也大得很。
    “灵俏给你扇。”灵俏小小的一只坐在他旁边小大人一样的说。
    穆云琛心中升起巨大的暖意,他反手将小灵俏抱在怀里亲吻她的额头,低声深情道:“我不要你扇,我什么都不要,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换你好好的长大,平安喜乐再无病灾。”
    对不起啊灵俏,都是我的错,让你受了那么多病痛。
    穆云琛闭着眼睛,鼻腔酸涩,这一刻他因灵俏的乖巧懂事心疼不已。
    “你是我阿父吗?”
    穆云琛听到灵俏忽然用童稚的声音开口,很认真的看着他问。
    阿父是西南语,即是父亲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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