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时,许掌门才知道,许若雪所犯何事。
    辱及当今圣天子先人遗体!他心中发苦。便是平民百姓,先人遗体被打扰,也是大仇。更何况被欺辱的,可是当今天子!
    天子手握天下,谁敢辱他?
    许掌门只觉得口中发干,哎,早就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个惹祸精。上一次下山,惹出与祝家庄的一场惊世血战,死三百多人,伤六百多人。这一次下山,更是了不得,竟牵扯上谋大逆的罪名。
    谋大逆,当诛三族,罪不可赫!
    看许掌门神色怔怔,赵总管只求心中快意,他冷笑道:“朝廷已将许若雪和张天一的罪名,从谋大逆大罪,降为死罪,已是仁至义尽。今我大军已至,你青城剑派难道还要反抗王师,包庇罪犯?”
    许掌门说道:“不敢!”
    赵总管拍掌叫道:“好,如此,请将许若雪并张天一交出来。”
    许掌门摇头说道:“小女自上次离开青城后,这大半年来一直杳无音讯,某实在不知她下落。大人要我等交人,人都不在青城,我剑派怎么交?”
    赵总管淡淡地说道:“哦!是吗?”
    他看着前面那高耸绵延的屋舍,一时心中犹豫,暗道:口说无凭,派兵进去搜查一下,那是再应该不过。这其中好处无数,要不要取一下?
    可看看自己面前,虎视眈眈的众长老,和杀气腾腾的数百弟子,赵总管心中长叹:哎,力不如人啊!
    他说:“许掌门既然如此说,本官也信。只要这次贵派应允两个条件,本官这就率大军下山,绝不停留!”
    “大人,却不知是哪两个条件?”
    “其一,许掌门即刻辞去青城剑派掌门之位,这就随本官离去,听从有司审问。”
    “其二,青城剑派立即派人,协助官府缉拿许若雪和张定一,以自证清白。”
    这两个条件,比之前信中所提的,已宽松了很多。不但给自己留了颜面,关键是若雪那里,只是“协助官府缉拿”。协助而已,随便派两个人应付便是。
    自己一夜苦思,精心布置,让弟子那般震撼地出场,果然有效!许掌门于是便要答应。
    却不料,他身后的弟子一听,个个大怒。
    这几日官兵围山,上不来也下不去,众弟子不知所以,只风传,是大姐大在外惹了事,官兵是来拿她。直到现在才知道,官兵拿得,可不止是大姐大,还有许掌门!
    这还了得!
    这数百弟子,正当热血的年纪,久居山上,最敬佩的人,莫过于,青城剑派大姐大许若雪和青城剑派掌门人许不二。
    而现在,官兵要带走,正是这两人。
    一时之间,众弟子大乱,竟压制不住。
    有数十弟子直接拔剑,喝道“杀了,杀了”,直接杀上来。
    许掌门大急大怒,提声喝道:“尔等想做什么?退下。戒堂弟子何在?”
    三长老便一众执法弟子,守在阵前,这才险险压住这场躁动。
    尽管如此,众弟子手按剑柄,看向官兵的眼里,竟是个个杀气腾腾。似乎一言不合,便要杀将上来。
    官兵这里,自然又是一阵骚动,好在张都监见机得早,处置得当。不然,怕是有人转身就做逃兵。
    赵总管手心里捏了一把汗,他压低声音,说道:“许不二,本官就给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和你女儿,本官志在必得!这是本官的底线,也是朝廷的底线。”
    “你孙不二若是肯辞去这掌门之位,好生配合下朝廷,朝廷自不会拿你怎样,顶多羁押个几年。断不会冒触怒无数江湖高手的风险,真要了你的命。”
    “想朝廷数千大军开上青城,若是无功而返,本官头上这乌纱帽不保不说,少不得还要问罪下狱。你孙不二真要将本官逼到那份上,好,本官豁出去了,定会挥军来攻。到时就算本官血洒青城,你剑派数千弟子,也必死无葬身之地,死后还得落个反贼的骂名!”
    “孙不二,你要不要试一试!”
    许掌门看赵总管眼神疯狂,满脸狰狞,就知他说的还真是“掏心窝子的话”。真要将他逼到“丢官问罪”的份上,他真会不惜一切,拼死一博!
    许掌门长叹一声,提声喝道:“青城弟子,各归其队,不得出声。”
    见有弟子还在大叫大嚷,许掌门盛怒:“哼,此刻某还是青城掌门,怎么,某的话这么快你等就敢不听?”
    再有长老好言相劝,于是场中纷乱渐渐平歇。
    许掌门回身,远眺青城,满怀感情地说道:“某六岁便上青城,一晃三十几年。某虽不生于此,却长于此,此生也只愿死于此。青城对某来说,就是某的根,是某的魂。”
    “得先师看重,某持掌青城二十年,自认鞠躬尽瘁,时时不敢松懈。幸得众师兄弟相助,幸有众弟子们争气,青城剑派发展大好,极是兴盛。某每每想起,只觉大是快意,自感极有脸面,去见历代先师。”
    “可如今,青城突遭大难。而这场劫难,源于小女和女婿,与青城无关。如此,某岂能因我父女之故,让青城惨遭灭顶之灾?”
    说着,许掌门声音哽咽,对众弟子长揖至地:“各位,某知你等拳拳护我之心。只是,青城便是某的根,是某的魂,是某一生心血所系,是某一生得意所在。你等真或爱我护我,便请成全某对青城的这一份真心。切勿让青城因某之故,而毁于一旦。如此,某便是千死万死也难辞其咎啊!”
    说完,许掌门眼中,热泪滚滚而下!
    众弟子听了,无不大悲大怮大痛。一时广场中,无数人拜伏于地,失声痛哭。
    许掌门擦干眼泪,直起身,从怀中取出青城剑派掌门令牌,高举于顶,大声喝道:“赵德二何在?”
    大长老急步上前,面向令牌,跪伏于地:“某在!”
    许掌门正色说道:“今,青城剑派第十九代掌门许不二,传掌门之位于弟子赵德二。望尔秉承青城门风,将剑派发扬光大!”
    双手持令牌,许掌门递了过去,哽咽着说道:“大师兄,一切,拜托你了!”
    大长老看着掌门令牌,犹豫了下,伸手接过,却说:“某不敢受掌门之位,只是代为保管掌门令牌。待掌门回来之日,某定原物奉还。”
    见大长老意志坚决,许掌门知他性子,也不强求,当下解下腰间宝剑,双手奉上,门说道:“青虹剑,历来是掌门配剑,也请大师兄一并保管。”
    大长老含泪接过,却不敢佩在身上。
    许掌门洒然一笑,起身,深深地看了众师兄弟和弟子一眼,再深深地一躬身,说:“青城剑派,便交给各位了!”
    说完,他一转身,毫不犹豫地向官兵走去。
    他身后,众长老和众弟子长躬身,个个银牙咬碎,或泪珠滚滚,或放声大哭。
    一时场中,“掌门”“掌门”的呼声不绝,哭声更不绝。其伤悲之意,便连天上的鸟儿飞过,也是身子猛地一沉,然后迅速逃离!
    见许掌门向自己走来,脸上镇定从容,便是赵总管,也不由地心中暗道:“此人果真看淡生死,果真一心为公。怪不得众弟子愿效死力。哎,可惜了!”
    五丈、三丈、一丈。
    眼看一切便成定局,赵总管正喜极,青城弟子正悲极时,空中,蓦地传来一声大喝:“谁敢伤我爹爹!”
    喝声中,一人从山上纵身而下,脚踩山石如风,其速快逾利箭。待到要落地时,她身子一弓,在空中猛地翻出一窜身影,然后左脚点地,闪出一串残影,直直杀来!
    正是,青城剑派大姐大,血海飘香许若雪!
    众弟子狂喜,大叫:“大姐大!是大姐大,大姐大回来了。”
    “大姐大,请带我等杀退这群官兵,救回掌回!”
    众长老和许掌门却是脸色大变,许掌门怒道:“来做什么?滚回去,滚,滚!”
    可许若雪身子闪动间,已在阵前站定。
    她眉头一皱,说道:“青城剑派和爹爹因女儿之故,遭此大难,女儿若置之事外,实枉生为人!所以,女儿不敢不来。”
    见她出现,赵总管喜出望外,一挥手,立即,数百强弓劲弩齐齐对准许若雪。
    许若雪“噗嗤”一笑:“爹爹,现在却是滚不回去了!”
    许掌门跺脚大叹:“你,你,哎!”
    见官兵如此,青城弟子无不大怒。一时“铮铮”之声不绝于耳,有一大半的弟子拨剑冲了过来。
    众长老和戒堂弟子手脚齐出,找得十数弟子惨叫退后,可哪里还拦得住?
    眼看,一场血战再所难免。
    许若雪霍地转身,怒道:“你们这般浑小子做什么?我许若雪的事,什么时候要你们管?都给我滚回去,谁要不滚,小心我的云淡风轻!”
    她这一怒,神乎其神,喧嚣立止。便是已冲出来的弟子,也收了剑,乖乖地回去。
    许若雪按剑,上前一步,说:“我来了,放过我爹爹,并青城剑派!”
    赵总管犹豫。
    许若雪盛怒,眉尖一挑,“铮”地一声,血海剑出鞘。
    她剑指数百官兵,厉声喝道:“我说,我来了,放过我爹爹,并青城剑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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