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这一刻,李二娘平时的大方、镇定、从容,尽皆消失不见。
    她娇美的脸上,此刻尽是惊恐,看上去大有几分可怖。
    她叫道:“绝不可能!谢郎和我山盟海誓过的,谢郎亲口向你求娶过我的。老匹夫,你骗我,你敢骗我!”
    “呵,老匹夫?呵,骗你?”李老冷笑道:“是,你那谢郎的确求娶过你。但他求得是什么?你知道吗?”
    看着李二娘,李老的眼里、脸上满是无尽的嘲讽,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他求得是,愿娶三娘为妻,愿娶二娘为妾!”
    “听明白了吗?你的谢郎,娶你不是为妻,是为妾!是妾!”
    李二娘尖叫一声,踉跄了几步,坐倒在地上:“不,不可能,怎么会是妾?他,他怎么敢说让我为妾?我,我怎么可能为妾?这绝不可能!”
    李老冷笑道:“在李家人眼里,你与嫡女无异。可在外人的眼里,养女终是养女,连庶女都不如。试问,谢家公子怎可能迎你为妻?”
    “李二娘,我李家是官宦世家,是黔州一地有名的望族!虽然大郎是差了些,但别支中中举做官的可也不少。有他们扶持,我李家自会更见兴旺。要不然,谢家的嫡长子怎可能会与我家结亲?那些早已过去的恩惠,真正能顶得了多少作用。”
    “你好好的李家主母不做,竟痴心妄想去攀附谢家。却不曾想,谢家只是视你为妾。你百般算计,到头来只是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归宿。你真是,可怜可笑复可叹!”
    李二娘失魂落魄地呆立着,嘴里喃喃念道:“不可能,怎么会是妾?怎么会是妾?”
    恨她如此主忘恩负义、狠毒无情,李老的声音里竟带上了几分快意:“谢家规矩那般森严,妻便是妻,妾便是妾。谢知府曾有三妾,一妾被其妻虐待死,一妾被自己杖责死,仅活着的一妾活得比狗都不如,见了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得先行个礼,唤声‘七郎’”
    “你既然执意要去谢家,老夫便答应你。以后,你便好好地当你的妾吧!”
    “不,不会的,怎么会这样?”李二娘痴痴地说着,然后她似忽然惊醒过来,“噗通”声跪在地上,大哭道:“爹爹,是女儿错了。女儿一时鬼迷心窍,这才犯下这等大错。女儿垦请爹爹原谅,女儿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李老看着他,眼里现出了几分怜悯。可犹豫了下,他终究摇了摇头:“事已至此,再求饶、哭泣还有用吗?”
    李二娘“通通通”连磕几个响头,求道:“求爹爹看在女儿这十年来,尽心尽力的情分上,饶了女儿这次。自此以后,女儿必定一心一意,为李家做牛做马。”
    “做牛做马,哎,做牛做马?”李老叹道:“事到如今,你还是没有明白过来,我李家少的是一个女儿,我李家从不少牛和马。”
    “老夫算是看明白了,真若把你留下来,这留得哪是牛和马,分明就是一头狼,还是一头‘养不亲喂不饱的白眼狼’!一头受了再多的恩惠也记不得,稍有不如意便会翻脸咬人的白眼狼,谁肯留在身边,谁敢留在身边?”
    “李二娘,你和我李家缘份已尽!看在你这些年辛劳的份上,老夫自会给你一笔金银。从此以后,你爱去哪便去哪,与我李家再无瓜葛!”
    看李老决心已定,李二娘膝行几步,抱住李大郎的大腿,哭道:“大郎啊大郎,求你帮我说说好话,求你请爹爹收回成命!二娘求你了,好不好?”
    李大郎看着她,手中拳头紧握,脸上阴晴不定,却终究,一声不吭!
    李老叹道:“李二娘,你在我李家顺风顺水惯了。只以为,人人便应无条件地对你好,人人便应无理由地包容你。可你却不知,这世上有些事做不得,有些错不能犯。若做了,底线便破了。若犯了,脸面就烂了。底线都破了,脸面都烂了,那还聚在一起做什么?”
    “李二娘,看在大家曾经好聚一场的份上,就好散了吧!”
    李二娘不肯。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李大郎,颤声说道:“大郎,从小到大,你对我从来言听计从、百依百顺。我这般求你,你怎能不答应,你怎可以不答应啊!”
    “大郎,你说过的,任我犯了多大的错,你都会原谅我。你说过的,你永远会不离不弃,哪怕我老了残了、身材没了、容貌毁了。大郎,这都是你说过的话,你说的话怎能不算数嘞?”
    李大郎痛苦地摇了摇头:“二娘啊!我可以原谅你很多很多,甚至你失了清白丢了贞节,这等事,我都可以原谅你!但你不该,你万万不该下毒害三娘。那可是我唯一的亲妹妹啊,是视你如姐,对你百般尊崇的小妹啊。这样,你都下得了手?”
    “二娘,爹爹说得对,有些错误无法原谅!就算是我,也无法原谅!”
    这一刻,李二娘彻底地惊了,彻底地慌了,彻底地害怕了,她叫道:“不可能!你那般地爱我,那般地顺我。你,你怎么可以不原谅我!”
    “这个世间,尽都是财狼。若,若离开了李家,我一个弱女子,哪里能活得下去?不,我不要这样。我绝不可以像母亲一样,那样的一个美人,再被赶出寨子后,最后竟活活地被欺凌死,被冻死!大郎,我那样,你可忍心?”
    “大郎,我这次真错了,大错特错。我只求你原谅我一次,就这一次,以后我对你百依百顺,以后我尽心服侍你,绝无二心。你那般爱我,你会答应的,是不是,是不是啊!”
    李大郎痛苦地摇着头:“你错了,二娘!”
    “我爱的,是从前的那个二娘,是那个思虑周详,为人和善,孝敬爹爹,友爱兄妹的二娘。那个二娘,哪怕她老了残了、身材没了、容貌毁了,我也一样会爱她。因为我爱的是她的心,而不是她的人!”
    “可我爱的那个二娘,却已经死了。现在出现在我眼前的,是另一个二娘,是一个我完全不认识,一个让我感到很恐惧、很害怕的二娘。这个二娘就是头美人蛇,虽然外表美丽依旧,可内里冷漠无情!”
    “二娘,我不可能娶一头美人蛇为妻的。因为那样,我睡觉都得睁大双眼睛!”
    “所以,对不起!”
    听到“对不起”这三个字,李二娘便如一团泥似地瘫倒在地。她茫然地看向四周,待看到李三娘时,似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膝行过去,抓住李三娘的手,哀求道:“小妹,小妹,你向来最是心软。你定是见不得姐姐被逐出家门,落得个生不如死,是也不是?小妹你是当事人,只要你肯原谅姐姐,那一切尚有挽回余地!小妹,姐姐求你,求你原谅我,好不好?”
    李三娘泪流满面,看着这位“姐姐”,心心极是挣扎。好一会儿后,她一咬牙,终将手缓缓抽出。她哽咽道:“姐姐,李家的确已不适合你再呆下去。姐姐离开也好,凭姐姐的聪明美貌,小妹相信,姐姐到哪都能活得很好。”
    竟连三娘都不肯原谅自己?李二娘不敢置信地看着屋内的一众人,坐倒在地,形若痴呆!
    李老长叹了一声,就要转身离去。
    “站住!”李二娘猛然大喝道,她抬头,眼里闪着疯狂的光芒:“男人,男人一个个的全不是东西,嘴上说得好听,心里尽在骗人!谢家狗如此,小蠢猪如此,你个老匹夫也如此!”
    “好,好,你们既然这般心狠,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也就别怪我,不念往日情分!”
    李老霍然转身,戟指怒道:“都这样了,你还想怎样?莫非,你真要将最后的一点情意,都要磨灭的一干二净!”
    李二娘起身,冷声道:“别忘了,这个该死的女人说过,她并没多少把握能解得了这毒?解这毒方法大是复杂,中间但有一丝差错,呵,三娘这张如花似玉的脸定会毁了。到那时,我看你们怎么像谢家交待?”
    “你!”李老脸色铁青,怒道:“你想怎样?”
    “我想怎样?”李二娘喝道:“这十年来,我为这个家付出了这么多,现在既然一拍两散,那好,我要拿回应属于我的一切。”
    “哦,老夫倒想问问,你要什么?”
    李二娘冷哼一声:“一半,我要李家财产的一半。李家有多少财产,我心里可清楚的很。所有的一半,全折换成现银给我,少一两都不行!”
    李大郎怒极:“李二娘,你痴心妄想!”
    李二娘冷笑连声,只是抱胸不语。
    旁边的许若雪再忍不住,叹道:“李二娘,你这主意打得挺好。只是你却忘了,我先前可没说过,‘解毒的法子没记住’,我说的是,‘当中怕有谬误’。”
    “可不好意思,李二娘,我的记性向来都极好。现在仔细一想,这解毒的法子,我倒是完完全全地记起来了。”
    李二娘大惊,失声叫道:“不可能!你在骗我。”
    许若雪摇了摇头:“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给我听好了,”
    “草木灰十克,和蛋清三个,桐油一勺,涂于脸上,这毒即不会恶化。然后每日取公鸡冠上的鲜血,涂抹个遍。一日为十次,坚持三天后,毒彻底可解。”
    “我说的,对不?”
    李二娘嘴里大叫道“不对,完全不对”,可她脸上抑制不住的惊恐和绝望,却分明地告诉了众人,这法子,确凿无疑!
    李老一声长叹!
    叹息声中,李二娘“啊啊”大叫三声,其声如鬼嚎。然后,她晕倒在地!
    许若雪摇了摇头:“哎,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可惜了,一个大好的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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