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一声,伴随着咿咿呀呀难听刺耳的木门推合声,一道强烈的光线自门外直直射进,杂乱且尘土纷扬的柴房中,照在躺在木柴堆里灰头土脸的刘皮身上。
    刘皮慵懒的抬了抬一边眼皮,斜睨瞧着此时正叉腰站在木门前的老妇人身上,撇嘴,“有本事,一辈子别放我出去啊!关死我在这里得了,反正我是不会干那档子事儿的,饿死也不干!”
    六姨没理会刘皮的骂骂咧咧,大跨步向前,不似女人的健壮手臂朝刘皮伸了过去,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就将他整个人轻而易举的提起来。
    近些看,才发现六姨虽然是个女人,但身材真的比一般男人都要高大很多很多,站在刘皮面前,高出了足足两个头,面容看不清,擦满了鹅蛋粉,没有一丝褶皱白得就跟那些唱大戏似的,两个黑眼珠子,一抹胭脂唇,看不出什么年纪,只是暗觉应是不老。
    人虽不老,心思却是格外沧桑歹毒的,刘皮被拐卖到这里以来,一天不知道被她用那根几乎比她健壮的手臂还要粗上两个指头的藤条抽他,后背,屁股,手臂,腿,无一幸免,愣是不抽脸。
    如今刘皮才总算明白为何单单不抽脸,那是因为若是破了他的皮相,就不好卖了,卖去做花旦了。
    难怪了,自从被拐卖到了这里,六姨没日没夜的让他们学身段,学舞刀弄剑,其实若只是唱戏倒也罢,也算是门手艺,做好了,也许还能想办法离开,偏偏还要去给人做那些勾当。
    谁不知道喜玉堂是干什么?
    即便被关在这里,他从前也是知道的,可恨他那赌钱的爹,自是未曾找过他吧!
    早知如此,还不如别去干什么给人送水的活儿了,又累又苦,赚来的大枚,每年都要给那混蛋还赌坊的债,要不是为了娘......
    “娘......她怎样了?”刘皮想起了家中尚且还卧病在床的母亲,他母亲原来是在布织局做的,在长春,母亲身体硬朗时,虽然刘皮日子还是过得苦,但至少不用出去做工,偶尔还能去私塾上上课,和别的孩子在小院儿踢踢皮球,如果母亲在,她一定会找自己,不会让自己就这么被拐跑的。
    六姨和时常来一次的肥头大耳的猪头肉林彪是一伙儿的,都是做人贩生意,这个院子是他们用来存货的其中一个地方,大概住了二十多个人,都是男的,跟刘皮差不多大,都是十三四岁的样子。
    除了那个被自己娘前些年,不知从哪里带回来,说是什么亲戚的孩子,和他一起被卖过来的小法,只有九岁以外。
    六姨和猪头肉还卖姑娘,也都是十几岁的,只不过听他们说好像放在城西一个什么什么米仓里关着,这是刘皮前几日在猪头肉来时,装睡,趴在门缝里偷听到的。
    不过姑娘有姑娘的卖法,和他们又是有很多的不一样的,不过不管怎么卖,刘皮都不要再坐以待毙了,他打算逃跑,带着小法,这里关着的其他人虽然也对他很好,但没办法,人越多,目标越大,越没法走了。
    而且这些人都不比小法重要。
    经过几日来的偷听,刘皮从林彪的嘴里知道了,自己所在地方,这里是河南安阳市的一个小村,距离长春有多远,他不知道,因为他从未出过远门,别说是河南了,就是长春城郊他都没去过几次。
    不过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必须马上离开,他已经想好了,只要他能跑出这个院子,他就有办法找到码头,然后直接跳水游过去也好,藏进船舱里,偷渡也好,总之只要离了六姨和猪头肉,一切的困境,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但他出不去啊!
    问题就在这里。
    这个巷子,太错综复杂了,他来时,是被打晕带来的,根本不知道出去之后要怎么走,往哪个方向,要不是迷路了,也不至于半路被猪头肉给逮回来。
    他被丢去柴房睡也就罢了,偏偏一向体弱的小法因为和他一起逃跑也被罚了,睡得一夜不安稳,本来就老咳嗽了,柴房灰尘多,小法昨夜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刘皮恨透六姨和猪头肉了,而且在柴房里躺了一夜,他也想明白了,反正横竖都是一卖,不过是时间问题,他何必再同他们客客气气的。
    小法为了这事儿折腾了一个晚上,昨夜风又大,他们身上没什么衣服,只能抱在一起取暖。
    但小法还是浑身都开始滚烫了,他昨晚就发誓,绝不会给他们好脸儿的,大不了一起死,他不怕!
    “滚开,死婆娘,松开你的脏手,不许你碰我!”刘皮还在六姨的手上挣扎不停,用力扭动着腰身,试图从六姨身上落下来,张着嘴,用他所有能知道的恶心难听词,全都骂出来,喊出来,撕心裂肺。
    方优如低头看着手上少年,眉头紧锁着,垂在身侧空着的一只手,紧紧握成拳状,似乎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皮儿,我可告诉你了,这次可是千载难逢的好主顾,先前从我们这出去的,人家现在都不想走了,那可是为富得流油的爷儿,生得又俊俏,若不是天生龙阳之癖,如何能轮得到你无玷污,你可别给脸不要脸,常先生看上你,那是你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别人想要都要不了呢!你要知足,人家听说你还有个分不开的弟弟,已经决定了,把你们俩都要了回去,你知道这得多少钱吗?从我这儿出手的货物,只要面相不差,都是高价,你以为谁都舍得出这份子钱买你这么一个小屁孩?若不是你这脸蛋儿还有些看头,我早就卖你去做苦工了,还白养你这么长时间,我可告诉你,你最好识趣点,咱们呀有话好好说,只要你把常先生伺候好了,回头说不准常先生还能准你家去看望看望呢!不过你到时候也别想找到我们了,我们早不在这了,明白了吗?”
    刘皮冷哼了一声,狠狠朝着六姨的脸啐了一口唾沫上去,“我呸!老婆娘,你还真是不害臊啊!你说这世上怎么就会有你这样的人呢?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还回来,我回来做甚?看望你们啊?你是不是有病啊?你们就一人贩子,我没弄死你们就不错了,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从这儿被你们卖出去的,哪个回来过,早就被玩死了吧!”
    “你!”方优如松手,将提到跟前的刘皮丢到一边去,抬手,拉着袖口,用力擦着湿润的脸颊,气得脸上的五官都扭在了一起,指着刘皮鼻子就骂,“好你个小兔崽子,我今儿要是不打断你的狗腿,我……我就不姓方我!”
    说着,六姨就冲到一旁去拎起一根都快跟她腰差不多粗的木棍子来,跟发疯了似的,朝着刘皮挥去。
    刘皮早有准备,闪躲及时,但还是被蛮力硬是挨下了几棍子,登时,周身皮开肉绽,淤青一片,他疼得龇牙咧嘴,却也有骨气,愣是一声都没哼唧出来。
    俩人一个打一个躲,不知怎的就扭打到了大门前,小法此时也从柴房爬了出来,他浑身都是细汗,脸上也是一片的通红,呼吸只有进,极少出的,烧得已经很厉害了。
    但他听到了刘皮被抽打的声音,尽管浑身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他还是挣扎着跑出了屋子,看着眼前模糊的两道身影,他颤巍巍的朝前伸着手,开口,声音微弱,“哥……哥别打了……六姨……我求你…求求你别打我哥……………”
    话说到一半,还没说完,身子一软,猛地摔打在了地上,不知道是晕过去了,还是只是脱力了而已。
    刘皮听到动静,扭头,看向柴房的方向,在看到倒地的小法以后,呼吸狠狠停了一瞬,然后反应不及,硬生生挨下了方优如,挥向他侧脸的一棍子,闷痛阵阵传来,温热的液体自头顶滑下来,半张脸都染上了浓郁的血腥气儿。
    刘皮往后趔趄的退了退,双腿止不住的打颤,手往后伸去,按在身后木门上,却没想到平常都是上了锁的门,今日竟然只是从外面轻轻掩上了,一推,叽呀一声就开了。
    “没锁?!”刘皮原本还做了往门上靠的动作,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情况,他双腿又有些发软,一下子没站稳,身体直直往后摔去,直接摔出门外。
    地上铺着的鹅卵石有些地方特别的尖锐,磕得刘皮生疼,也让他一下子恢复清醒,猛地抬脚,一记下扫,将六姨绊倒在地上后,跑回屋子里,拉起趴在地上小法的一条胳膊,扛在自己肩膀上之后,拼了命的往大门冲去。
    刘皮头上的血止不住,他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了,但他不能在这里倒下,这是唯一的希望了,他有伤,跑不出多远,但至少要把小法送出去。
    虽然外头情况可能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总好过被卖了好,而且前些天他还听见六姨和猪头肉说什么小法身体太弱了,卖到哪里都是个赔钱货,还不如直接打死,也能省几口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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