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闭篱睡意朦胧,隐约间,似乎听见屋门被推动的声音,可她没在意,只以为许是风吹动了门窗罢了,也是因为这两日守株待兔已经搞错太多次了。
    即便真有人来了,也只能是高尔淳或是高无畏俩兄妹。
    虽说无畏和繡娘自小便不是很喜欢她,也是受了一些有心的下人挑唆,加上外头,亲戚之间的传言,孩子还那么小,怎会懂得真正的分辨是非对错,自然也就信了。
    但此次高之嗣出事以来,俩兄妹里里外外,不知道帮着打点了多少的事,繡娘更是日以继夜的查询那两名逃犯的线索。
    即便无果,也是尽心了,她是看在眼里,暖在心上啊!
    也幸好有驷其常驷先生这样的在世华佗,否则高之嗣的命恐这次真的要就这样交代出去了。
    “咦?照理说没有我的解药他现在即便不化成一滩血水,也是好不到哪里去了,怎么......不好!”
    就在关闭篱想着近来和高无畏,高繡关系上的缓和,心中愉悦,睡意也渐浓郁,睡得越发沉时,突然耳边飘过来一道陌生的声音,跟着还有翻动被褥的动静。
    关闭篱猛地睁开双眼,抬头,朝床榻的位置看去,果然看到一个黑影在那里鬼鬼祟祟,低头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听声音,是个姑娘。
    关闭篱想起了高繡曾说的话,逃犯中,一男从京兆狱逃出,一女从掖庭狱逃出,皆是打伤狱卒不下数十人,嚣张至极!
    “兔子真的来了?!”
    关闭篱愣了一瞬,喃喃自语。
    另一头的锦瑟并未察觉关闭篱就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此时此刻正瞪大一双眼睛看着她,屋子太黑了,也不点了灯油什么的,这院子树干多,枝叶皆繁茂,遮蔽了空中的弯月。
    所以锦瑟现在是伸手不见五指,更何况她现在全部注意力都被此时躺在床上,怪异,竟摸着跟根本没中毒一样,哪哪都挺好的高之嗣身上,哪里还能看见关闭篱。
    只不过锦瑟也不是傻姑娘,在瞧见高之嗣平安无事以后,她便发觉夜闯此行,没有这么简单!
    扭头,立刻就往屋外跑去,早已顾不得掩饰,跟进来时一样轻手轻脚了。
    关闭篱瞧见锦瑟跑了,想着自己还没看清楚她是个什么模样,只要她一出高府,这人海茫茫的,她上哪儿去寻锦瑟?
    赶紧站起身,一边跟在锦瑟身后,也往外跑去,一边扯开嗓子,大声叫喊,“来人啊!来人啊!抓犯人,快来人啊!”
    锦瑟闻言,回头,瞥了眼关闭篱,啐了一口,气得骂起自己来,“早知道我就不来了,锦瑟啊锦瑟,你说你装什么好人嘛?现在好了,完了吧!被人给逮着了,不就放错毒吗?这中原地处优渥,能没个盖世神医?你说你瞎操什么心啊?”
    不错,高之嗣虽然身体还是不能动弹,但是溃烂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而且锦瑟刚才把手伸到高之嗣的伤口摸过了,没有听到健儿,小须的鸣叫,两个虫母都被清出了,能不好嘛!
    她竟还傻乎乎的来给人家送解药,没想到全是陷阱!
    锦瑟解开系在腰间的折叠弩,弹开,搭弓,上弦,一个翻身,伸手,朝着紧追其后的关闭篱射了一箭,仅仅擦过她侧脸,尖利的箭刃,划过她脸颊,带起一缕血色。
    关闭篱吃痛,捂着脸,停了下来。
    可刚才她的喊声,已经引来了不少人,毕竟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好的,高繡派人守在这里已经两天两夜了。
    锦瑟刚射完一箭,人已经到进来时的矮墙角了,跳起,便打算离开,谁知刚抬脚,还没来得及发力,腰上一紧,就被人直接从墙上扯了下来。
    话说姕在一出了冠前,过了京兆府,便直奔自己位于宣平门的一处小宅邸,三两下把包袱收拾好了出来,然后出来,跟生怕耽误了什么大事似的,往冠後街的方向赶去。
    而此时终究没能甩掉缠人小妹傅鍫的傅介子正端坐在冠後街中断,入玉门后,财来酒肆的二层最角落的位置内,等候多时。
    姕在一进去,便看见被傅鍫揪着耳朵,明明狼狈至极,却还是笑脸相迎的傅介子。
    “当真是宠爱妹妹啊!这可不行,纵容只会让她性子越来越彪悍,若是哪一天也变得和那高繡一样,岂不是要成老姑婆了,嫁不出去。”
    姕在看着这一幕,笑了笑,上前,走到傅介子和傅鍫中间的位置,打趣。
    傅鍫闻言,扭头,目光锐利如寒芒,狠狠的在姕在的脸上剜了一刀子下去,“本姑娘嫁不嫁得出去,跟你这个‘屎官’有什么关系?去去去,别靠我这么近。”
    傅鍫一边伸手推着坐在自己旁边来的姕在,一边不等姕在动作,就起身,坐到了对面的座位上去了。
    “怎么?跟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拘束了?!”
    “不是,咱们什么时候去看高大哥?不是说他中毒了吗?严重吗?我听说现在好多人都在找那天射箭伤高大哥的那两名逃犯,抓着了吗?”
    姕在挑眉,眸中流露出饶有兴致的玩味来,“你傻呀!抓着了,大街小巷的黄榜还会贴在那里吗?再说了,我一直待在宫里,我怎么知道高之嗣怎样了,你不问你哥倒来问我了。”
    “哥~”
    傅鍫本来听见姕在居然骂自己傻,想要开口反驳一下的,可奈何自己问出来的问题,经过姕在的一番分析,确实有些多此一举的感觉,根本没有办法去反驳什么,再说了高之嗣的事两厢比较,孰轻孰重,她自然拎得清楚,便直接看向自姕在进来,就没说过一句话,只是握着小酒杯,闷闷的一口一口往嘴里灌温热的白酒的傅介子,开口。
    “行了,跟老猫叫春似的,难听死了,我之前去看过了,没什么大事的,你就甭瞎操心了,要操心也不应该是你去。”
    作为兄长,傅介子怎能不知道傅鍫对高之嗣的爱慕之心,更何况傅鍫向来是个敢作敢当的女子,在自己面前本就从来不遮掩她和高之嗣的那点事儿。
    只是高之嗣是他兄弟,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更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为了不让傅鍫太过伤心,他是断不能给这丫头太多的希望,只能一次又一次泼冷水了。
    “怎么就不是我操心了?!哥,你什么意思嘛?现在外面那些官兵.....”
    “无妨,无妨,驷其常的医术,可以信得过,至于那些闲言碎语,不过就是说起来给有心人听罢了。”
    “我不,我要去看看高大哥,哥,高大哥出事这么长时间,咱都没去看过他,现在姕在也要走了,咱去看看吧?”
    “你说你去打扰人家清净干嘛?”
    “你要不带我,我就自己去!”
    傅介子实在拗不过傅鍫,也是怕她这说到做到的性子,与其让她自己去,闹腾人家不得安宁,丢人,还是他亲自带着去好了。
    “好了好了,明日,明日兄长带你去拜访,行了吧?”
    看着傅介子妥协,傅鍫却并没有轻易放过,还是摇头,“不,我说的是今天,现在,我们立刻就去!你要是不让,我等会儿自己去。”
    “你.......别得寸进尺啊!”最后六个字,傅介子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我就是要又得寸,又进尺,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行,你可别给我捣什么乱。”
    “好,那走吧!”
    傅鍫原本阴郁的脸,瞬间绽放笑颜,起身,说走就走,欢脱的往楼下跑去。
    徒留下俩男互看叹息。
    其实高之嗣的蛊毒早就有了缓解,并且每一天都在好转,根本没有外界传得那么严重,至于刘佛陵大怒,主要也是为了配合傅介子。
    傅介子在高之嗣被发现中毒的时候,已经去看过他了,当时的高之嗣却是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了,不过世间就是有那么一些事,死到临头了,还能有转机。
    高之嗣的转机,便是驷其常。
    驷其常身为医者,和别的医馆里的大夫显然不一样,他四处行医,什么疑难杂症,瘟疫剧毒没有医治过。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驷其常他本就也是南疆人,虽说在南疆女子善用蛊毒,男子一般都是被施展的下场,驷其常从前跟着爹娘生活在乡野间,也被心爱的女子下过蛊,也就是小丫头怕他拈花惹草,才给他种情的,既然自己本身就中过,据说当时还差点儿被搞得没了命,切身体会,自然是比任何人都了解。
    何况听驷其常说他母亲当年是南疆的巫师,专门就是去卖这些姑娘给情郎种蛊的材料和蛊虫的,自小便耳濡目染了。
    蛊毒最重要的便是虫母,而一般虫母都会在施蛊者的手中,养着,但高之嗣此次中的毒不一样,只要把虫母挖出来,那其他的小虫子,便不足为惧了,但驷其常只取出来一条,他说另一条在施蛊者的手中,只能赌一把。
    箭入三寸,显然射箭者是控制了力度的,而且此蛊的解药便是把两条虫母捣烂,加上一味芍药,方可根除,他们事到如今只能赌射箭者还在长安城或附近,她并非有心至高之嗣死地的。
    可是两日过去了,戏做全了,可人并没有出现,去搜捕的缇骑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驷其常只能行针,暂时先封住高之嗣的穴道,延缓蛊毒的蔓延,护住心脉,可若是没有解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可没想到就在傅介子强忍着忐忑,带着傅鍫和姕在去看有可能已经是最后一眼的高之嗣时,却在高府内听到了这个时辰不该再有的鼎沸喧闹声。
    所有的仆役,家丁,婢子,手上皆拿着家伙,每个人都跟发疯了似的冲向后院。
    傅介子好不容易才拉下一个人,还没等问清楚,便有两道身影,自屋顶上飞跃而下,一男一女。
    男的,傅介子认识,是高无畏。
    而女的,顶着一头与破旧衣衫完全不符的乌金色的长发在夜空下犹如一道银河,在月光照耀下,泛出一层黑金色的光来,发丝间隐约看见火红色的绒绳绑了几条小辫,而此时这个姑娘就是两只手抓着头上这跟红绒丝绳,将它的另一端捆在了傅介子一旁的一颗槐树树干上,荡秋千一样,从屋顶荡了下来,然后哇哇大叫着,一屁股坐到了傅介子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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