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昭做事向来干净利落,不留把柄,像是杀完随便就把尸体丢在案发现场,等着让巡警给逮住,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在干掉那个德国兵之后,把许汝茗安顿好在家里,边安慰受惊过度的她,尤昭就赶紧边给当时坐在客厅的熊五十打了暗号了,让他去后巷,把尸体处理掉。
    之后即便德国兵大多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子弟,只要找不着尸体,就顶多记个失踪,让熊五十埋远点,一辈子警局那些一整天的不是去欺负贫民窖的,就是窝在局里嗑瓜子的软脚虾也别想找到,到时候这事儿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了结了。
    谁知道这么关键的一个点儿,熊五十这厮居然给忘了!还一干二净的。
    真真儿是应了那句不怕虎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一颗老鼠屎,坏了整锅粥!
    “熊五十,你是不是傻呀?!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就这么给我忘了!你什么意思?你故意的吧?”
    “我不是故意的,再说了,你比划成那副德行,谁看得懂啊?”
    “那你后来看没看懂?”
    “我又不是一般的熊,聪明,自然能懂。”
    “那尸体为什么会在那巷子里这么多天?你说啊!你姑奶奶我告诉你啊!今儿你要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大刑伺候!”
    尤昭闻言,柳眉倒竖,猛地一拍面前餐桌,起身,一脚踩在桌面上,一只手横着抵在膝盖上,弯腰,脸朝坐在对面的熊五十不断靠近,知道他呼吸的气儿都能喷在自己脸上时,才停下。
    熊五十被尤昭这举动吓了一跳,抬眼,看着站在面前,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的皱纹都能同时夹死三只以上蚊子,隐约的,他甚至都能看见头顶儿上已经开始冒烟出来,怒气冲冲的小姑娘,用力咽了咽口水,屁股下意识往椅子后挪了挪,抬手,挡在身前,小心翼翼,“那个.....陆晨曦,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你那个手势我也是想了好久才想起来是个什么意思,可那时候已经很晚了,连你都睡下了,所以我就想说这么晚了,也没人回到那里去,更不会有人发现那尸体,就想着明天一大早在去处理便好了,结果后来张球又醒了,大家一起说了些话,我就给忘了,没事,不就一具尸体嘛!发现了就发现了,这有什么,尸体上又没刻着你陆晨曦的大名,谁知道是你杀的,你别瞎紧张了。”
    之前因为熊五十和尤昭身份,俩又在做擦边球的事儿,所以为了不让外人轻易察觉她们的事儿,她们便想出了一个法子,用来应对危机情况,或者是有外人在,又非得说些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时该如何应对的办法。
    尤昭,就打暗号,熊五十就吹口哨,而死人的死是用两指交叠成一个叉号来表示,人则是食指拇指伸出摆出一个七的手势。
    那天晚上尤昭便是做了一个叉,然后又做了一个七字,接着指了指后门外。
    可明明这是熊五十自己弄出来的东西,偏偏那个时候就愣是傻在了原地,啥也不明白。
    要是那时候立刻能领会,如今也就没有现在这对峙了。
    “打断一下。”一旁的徐夭看了看被尤昭数落得头都快抬不起来的嘴巴上得理不饶人,可面上愧疚却不是假的熊五十,又扭头,看了看盛气凌人的尤昭,抬手,横在这一人一熊之间,看向尤昭,虽说是亲耳听见,但还是觉得难以置信,“所以说,人真的是你杀的?!”
    尤昭察觉到了徐夭的视线,抿唇,点头,“嗯!没错,就是我,没什么好不敢承认的,我是在救人,要是当时我不出手,小茗如今恐怕都羞于人世了,那种只用下半身思考,连公狗都不如的男人,就应该是那样的下场!”
    尤昭小的时候,曾经养过一只蝶耳犬,有一天,她照惯例牵着小狗去院子里散步,因为人有三急,走开了一下,就把狗绑在了院子凉亭内石椅腿上。
    结果回来后,却看见一只可能是从南墙角底下的那个破洞口溜进来的土狗,正吐着舌头,骑在自己的小狗上。
    她当时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只看见自己的狗嚎了一声,后腿抬起,一脚踹在了那只小土狗的左后腿上,小土狗就自己下来了,扭头,跑走了。
    后来她拿这事儿跑去问云什,云什告诉她那是公狗想跟母狗交配,生狗崽子,不过你家小狗不愿意,人家只能放弃了。
    人家畜牲如果女方不愿意,也知道要走开,不勉强,结果到了人这居然连畜牲都不如,着实让尤昭寒心又震惊啊!
    “那你也不能私自处刑啊!杀人啊!小曦,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可以带他去局子,让我们局长处置,怎么能自己来呢?”
    徐夭当片儿警几十年了,实在无法接受尤昭这样蛮横私了的行为。
    “去局子?”尤昭撇脸,朝向徐夭说好的方向,唇角微勾,勾起一抹冷笑,“徐夭,你用脑子好好想想,为什么一个士兵死了,你们局长要派所有的警力去搜捕犯人,德国当兵的,也不全是被逼迫的平民,也有显赫人家的子弟,你们局长的态度,显然我杀的这个禽兽,属于后者,那么你告诉我,我要是当时什么也没干,直接给他逮局里,他能关多久?两天?一天?我看半天都用不着吧!到时候,他出来了,还不得好好找我算账,我就算了,亡命之徒,再多来几个迫害我的,怎么都无所谓,可许汝茗呢?她就是一实习小护士,你让她怎么办?她该怎么去躲?”
    徐夭这下哑口了,低着头,眉头紧锁,还在做最后挣扎,“可他再坏,再禽兽,那也是条人命啊!小曦,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会变成这样?杀人都不带眨眼的。”
    “能安逸,我也不舍得让自己手上沾血。”尤昭后背往后,靠在椅背上,面上是无奈,“徐夭,现在你也知道人是我杀的了,怎么,你要把我抓回去吗?”
    最后一句话落下后,徐夭彻底松了口,是啊!不管因为什么,陆晨曦他是从未打算过要抓,更不想去抓她,就算不是为了锦瑟,他也不能,陆晨曦没错啊!她是为了救人,迫不得已才动手的,如果自己真的抓了她,那可就比那死掉的德国兵更人渣了,不过好不容易被他抓着陆晨曦的小辫子,不趁机捞回点好处,他怎么对得起自己,正好,他也有事求她。
    “不抓不说,装作不知道,也不是不可以,我有条件,之后的地方,你得带上我,我要亲自去把锦瑟她,带回来!”
    张球一进屋,便看见饭桌上,吴雪卿坐在正中,一脸一边左手握勺,悠闲的拨弄着面前的血燕粥,一边右手持着一张报纸,认真的看着上头的某个版面,出神。
    他那个气啊!明明就是这丫头硬是扯着自己去尤昭那要求随行的,结果到头来自己碰了一脸钉子,她却悠闲自得的坐在这里看报纸吃早饭。
    当即张球便是快步走到吴雪卿身后,伸手,从她头顶儿上,抢过她抓在手上的报纸,然后转身,狠摔在地上,“吴雪卿,你还是我亲妹吗?不对,应该问你还是人吗?你哥我天天在这儿给你当跑腿的,伤才刚好,就被陆晨.....尤昭那死家伙差点儿没给他打死在那边回不来,你怎么还能这么淡定的在这儿给我看报纸呢?有什么好看的?”
    吴世泽最近因为忙着哈尔滨那边的生意,一直抽不开身来,头发长得从背后看过去,就跟个姑娘似的,也没空闲时间去剪,只用根细麻绳将起绑成一撮,束在脑后,便算完了,要命的是,在家里,吴雪卿也喜欢这么束着她那把大长发,所以一天下来,若是吴世泽用个什么东西把脸挡住了,就一定会有人认错,就好像现在的张球一样。
    “四......四叔?!”张球看着扭过来看着自己的这张脸,直挺挺的愣在了原地,老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紧闭的嘴唇内,舌根火辣辣的疼,那是因为方才过度惊吓,来不及收话把舌头给咬到了,现在满嘴都是血腥味儿,换作平时,张球一定喊得呼天抢地的,可现儿,他啥话也不敢说。
    尤昭的交代还在耳边盘旋,若是说,张球很清楚尤昭会怎么不放过他,可要是什么也不说,四叔现在就会弄死他啊!
    这不,心里还想着自己半个陆晨曦的名字都未曾说出口过,糊弄糊弄应该还能过去的张球还没开始解释,吴世泽便开口,“尤昭是谁?”
    “呃.......”张球别开脸,尽可能让自己不去看吴世泽审视的锐利眼神,用力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的同时脑子飞速运转,尽可能的把能找到的理由都找出来,“那个,四叔,没谁,就雪卿一朋友,我也认识,就这样而已,你不认识的,不用知道这么多了。”
    吴世泽眉毛一挑,却还是没放过张球,“我不认识?你怎么知道我不认识?小雪的朋友?学校里的?”
    方才张球在说尤昭名字时,差点儿把陆晨曦这三个字说出来,虽然及时收了嘴,但也只差那一个字而已。
    吴世泽多敏锐的一个人,如此明显的细节,他能听不出来不对劲儿?
    只不过若是自己明着问,张球肯定死都不会说实话,必须得暗着来,一点点的把张球的话套出来。
    只是时隔三年了,突然有了陆晨曦的消息,还是从张球的嘴里,吴世泽怎么都觉得有些不真实。
    其实他就一直有种感觉,陆晨曦从来没离开过离他太远的地方,所以这会儿才这么容易又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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