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可小巷里还能听到伴随着半空中时不时闪过亮如白昼的闪电,响起的惊雷声。
    连同混杂在那滚滚雷鸣中少女无比凄惨的惨叫声一起,在到处都是日军军车巡逻车鸣声,鬼子竭力搜索无果,让人完全听不懂的漫骂声中这个恐怖的雨夜里,响彻在长春市的上空。
    虽然东哥只要求把陆晨曦的双眼挖出来,带回来便好了,在那曾经在云诗怡死后,被还未喝下孟婆汤,杀个回马枪回来,用来抓自己,害自己和蛊老在炼狱中承受着那重重责罚,连对方是谁都忘了,就只是凭着身上被珠子伤过一摸一样的伤口,确认彼此的身份的佛珠还未曾寻获之前,陆晨曦还有用,不能死。
    可当年若非陆晨曦这小丫头实在是太招人喜欢了,被劫了,本来早就势在必得了,结果半路杀出个云什来,再来就是那刻意留在她眼珠子里的阴气,结果又是被她娘一招换眼又给搅和没了,自己和东哥何至于落到如今这步田地,所以蛊老如果不折腾她个人仰马翻,他还真不够解气,还真不能够说服自己就这么放过她一次。
    三十多年前陆晨曦害得他肉身尽毁,只能维持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过活还不够,十多年后,又把他打入十八层,一重一重的受罚,即便不是经她手的,她也是始作俑者,没有她,诺敏不会帮着陆忙忙这么对待同样是她亲人的他,没有她,云诗怡根本不需要对他和东哥赶尽杀绝,如今这副德行,孤槐澍那家伙又为了很好的控制他们,避免他们即便关不住了,也无法再次串通一气,抽走了东哥的记忆,东哥已经想不起来从前和他的事了,更看不上他了!
    每每想到这儿,蛊老就觉得心像是被千万根小针狠狠得扎着似的,痛不欲生,对陆晨曦的话也越发狠戾起来了,“你以为的事情,全都是假的,都是烨华用秘术篡改了你的记忆,这种事他和他叔叔,向来最是擅长了,晨曦啊!要是没有你,你娘也不至于会没了双眼睛,要是眼睛在,她恐怕也不会这么容易被东哥下毒手,现在没准儿还活得好好的呢!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会害人呢?”说到最后,激动处,甚至跑到陆晨曦跟前,猛地伸手,用力抓着她肩膀,不断摇晃,厉声质问。
    “都是我的错呀!是我害了娘亲,为什么?为什么没人愿意和我说真话,阿诚是这样,老爹也是这样,为什么啊?!”陆晨曦对蛊老突然靠近,并没有反抗,眼看着他方才吹出的蛊粉不断缠绕在自己的四周围,换做平常,她是一定会尽快远离的,可在想起那场触目惊心的人祸后,她的手和脚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怎么动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蛊老手把手的握着自己的手腕,伸到自己双眼跟前,尖尖的指甲狠狠的向那两颗察觉意图,瞳孔微缩的眼珠子,剜去,依旧,无动于衷。
    甚至在剧痛充斥着四肢百骸时,陆晨曦连惨叫都没有,只是浑身无力,仰面朝天躺倒在地上,抬手,发疯一样舔着指头上从自己眼眶中流出血液,魔怔一般念叨着:“这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还给你,我还给你了,真好,真干净,你不该救我的,你可知道你如此,比杀了我还要让我痛苦啊!老爹,阿诚,我以后要怎么面对他们,我不要面对了,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了,阿征,报应啊!原来这都是报应啊…………”
    在陆晨曦那一声喊叫声之前,吴世泽早已和东哥大战了十几二十个回合了,鼻青脸肿,满身都是瘀伤不说,额头上还被磕了个大口子,这会儿子一直淌血淌个不停。
    其实吴世泽并不会傻到只要自己在这里胜过东哥,她便会告诉他关于他心上这几年一直以来惦记着那人儿的下落,只是她,刚才那番话,不像是在说假的,更不可能只是为了骗他在这里浪费时间,因为从她的行为中,他看得出来,她也很着急,打斗的过程中,她可不止一次因为心不在焉在他这里失手过,更不止一次往她左斜前方的拐角路口看,一眼,两眼,三眼........她肯定是在等着什么人,又或者是什么信号。
    果不其然,在一声带着些凄厉,但更多的是绝望惨叫声响起后,东哥便不打算再同他这么纠缠下去了,扭头就跑,朝身后似乎是声音出处的地方,那拐角口跑去。
    吴世泽自然也不是恋战之人,只不过东哥的反应,这次确实让他太过在意了,等他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自动紧随其后,也跑向那个拐角口。
    绕开冒着滚滚浓烟,整个车头都凹下去,撞得不轻的一辆老爷车和几辆翻了车的日本军车,皆是车门打开,里头已经空无一人了,只是车垫上的血迹,证明此处曾经有人在这儿受过伤,可他现在没心思去想那些人发生了什么事儿,只一心跟着东哥穿过拐角尽头,用作障眼法,表面看上去像是死胡同的围墙,眼前立刻豁然开朗,虽然到处都是和外头相差无几,纵横交错的巷子口,但这里的巷子口可比外头的宽敞多了。
    “他怎么就不知道累呢?看来我是低估了这小子的成长了!”
    东哥侧目看了眼就在自己后面追着,刚才打了这么久,这会儿还能追得这么起劲儿的吴世泽,先是纳闷儿,然后抓紧加快速度。
    她不是不晓得外头整个胡同口都快被李士群带来捉夏济安,陆晨曦的人给堵满了,她和蛊老必须尽快撤离,否则被当作同党殃及池鱼的可能性很大。
    所以在看到蛊老手里那双躺在血污里,被沾染得从远处看根本看不清是个什么东西,还在往下流着血浆的眼珠时,一个箭步冲过去,伸手,勾住他的一条即将伸向已经毫无反抗之力的陆晨曦的胳膊,就往前扯,“别玩了,再不走,咱们也得跟着这丫头一起耽搁在这儿了,放心,咱们这么一闹腾,陆山河和莫倾征又失踪了,她已经彻底没了靠山了,往后的日子,她也不得安生了,没准儿最后还不需咱们出手,也干净了,反正东西也到手了,快走吧!”
    东哥和蛊老的动作很快,等吴世泽赶到时,他们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一丝一毫能让人顺藤摸瓜的痕迹都谨慎的没有留下来,唯一的,就只有那具躺在被雨水冲刷过,湿漉漉的地上,少女软趴趴不只是死是活的身躯。
    只见在那半睁半合的黑洞洞眼眶中,混着血的泪水滑落,加上因为失血过多,惨白如纸的脸色,在这阴森森空无一人的巷口里,陆晨曦竟看上去特别像个可怖的骷髅老妖。
    猛然这么一瞅见,差点儿没把跟着二叔下地多年,见惯了各路妖魔鬼怪,稀奇玩意儿,诡秘机关,心理素质被磨砺得硬如磐石的吴世泽难得的吓岔气过去。
    不是他夸张了,他是真没见过那么恐怖的表情,很难形容得出来,反正他刚看见的时候,被唬得,连自己的舌根儿都咬到了,幸好张球没在,要是这小子在,指不定借此怎么笑话他呢!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陆晨曦这里,吴世泽总是会不自觉地做出一些同从前行为比起来,特别反常的举止。
    比如万年不变波澜不惊地表情上剧烈的波动,比如耐着性子去听那些文绉绉根本怎么都听不懂的戏文,只为光明正大的瞅她一眼,看看她死了没。
    种种迹象都表明,吴世泽他对陆晨曦的感情不一般,连张球这么个不开窍的小子,对待他俩久了,也学会老拿这些事儿调侃他们。
    可旁人关系再好,也不可能有他自个儿了解自个儿,他很清楚,他是真对那小丫头一点儿那方面的意思都没有,对她异于旁人,格外的好些,也只不过是觉得当初抛下她一个人特别的愧疚,所以纯粹就想补偿点什么,好让自己从此能心安理得罢了。
    “陆..........姑娘!”吴世泽虽觉得眼前这女孩看东哥的态度十有八九就是自己一直在找的那个,可还是不敢随便叫唤,这玩意要是认错了,得多尴尬啊!所以刚想把名字叫出来,立马就绕着舌头改口了,然后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陆晨曦跟儿前,弯腰,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摇晃,“姑娘,你还好吧?”
    离得近了,那双黑洞洞的眼眶看着更恐怖了,更可怕的是,里头骨骼神经都是血,纹路却也清楚得吓死人,要不是吴世泽到底见过些世面,性子又偏稳重,此情此景,也仅仅只是皱了皱眉,并未说什么,若是换作张球,早就又喊又跳,比那刚从水池子里捞出的鲜鱼还要蹦跶得厉害。
    巷子口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李士群不是瞎子更不是聋子,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只不过陆晨曦之前被东哥丢进了幻境里,所以他的人马是翻遍了巷子里能藏身的地方都是找不到啊!
    东哥本来想来招借刀杀人,却不曾想自己反倒是帮了陆晨曦一把,听着外头士兵搜寻的动静,便只顾着赶紧拉着蛊老尽快撤离,不淌这趟浑水,却没想到,这巷子前前后后并没有多大,不出半日,便已经是被李士群翻了个无数次底朝天了,所以东哥离开时听到的并非是士兵深入搜寻的动静,而是和她一样准备撤离的,反正夏济安,贺云画,陆诚的左膀右臂刘强已经到手了,虽然和这三人比起来,陆晨曦要更重要一些,可也跑不了了。
    因为就在刚才,李士群对陆晨曦最后消失的这条小巷进行全面搜刮时,去陆家旧宅赴宴的金碧辉已经发来了一通电报,说是陆山海总算是松口,要和他们合作了,医院里的人都可以证明陆诚陆晨曦俩兄妹明知故犯包庇通缉令上的夏济安,东窗事发后,集体逃逸无果被抓获,如此,报社记者那边的说辞也已经准备好了。
    加上陆山河这几年也并非安守本分的在赚钱,似乎是在着急找些什么,十几年前竟从黑市倒腾了从日本天皇里偷出来的天丛云进行私自拍卖,就凭这一点,要弄垮他一半的家业,也并非难事了。
    何况现在人家已经是窝里反了,那就更简单了,陆诚现在已经被金碧辉扣走了,陆晨曦再能耐,也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哥哥身陷险境,却无动于衷,她一定会来救人的,到时候只要自己布下天罗地网,那她就插翅难逃了,抓回来,那是迟早的事,不急在这一时,陆家这次是垮定了!
    看着金碧辉缓缓驶来的车,李士群笑得残忍,扭头看了眼昏迷不醒的躺在军车上的三人,挥手,“把他们送去713,那边正好缺人了。”话音落下,顿了顿,扭头重复看了好几遍三个人,仔细回忆方才大街追逐赛,眉头紧锁,“嗯?不对,除了陆晨曦,应该还有一个才对,少了一个啊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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