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为二进门,正门南向,为景仁门,绕过门内的石影壁,便来到前院正殿,即景仁宫。
    面阔五间,黄琉璃瓦歇山顶,檐角安放走兽五个,檐下施以单翘单昂五踩斗栱,饰龙凤和玺彩画。明间前后檐开门,次,梢间均为槛墙,槛窗,门窗双交四椀菱花槅扇式,明间室内悬乾隆御,题“赞德宫围”匾。
    天花图案为二龙戏珠,内檐为龙凤和玺彩画。室内方砖墁地,殿前有宽广月台。东西有配殿各三间,明间开门,黄琉璃瓦硬山顶,檐下饰以旋子彩画。配殿南北各有耳房。
    后院正殿五间,明间开门,黄琉璃瓦硬山式顶,檐下施以斗栱,饰龙凤和玺彩画。两侧各建耳房,院西南角有井亭一座。
    闲暇时东哥最喜欢干的事,便是坐在这座亭子里翻看,光绪因为担心它一个刚从广州泡过几年洋墨水回来,入宫前又本是个自由自在,想干什么干什么新时代女性,怕宫中的生活对它而言,实在是太过枯燥乏味,派人从各处寻来一些笑话集,小人书,话本子,其中还不乏当今老太后,特别不太喜欢的洋文书和最新的报刊。
    只是今日东哥显然没有这个心情了。先不说白日里,安德海的突然到访。
    害明明很早就睡下,却不知为何还有些睡眠不足的它刚穿戴整齐,早饭还未来得及吃,就被一行宫女太监簇拥着从寝宫出来。上轿,被抬至宫门后,又换了马车,颠簸前行大概十五公里左右,至京城西郊外的颐和园内。
    入园门,绕过大殿,走过由绿漆柱子,红色栏杆组成全长七百米,一共有二百七十三间,描绘五彩图画的长廊,来到万寿山,经过佛香阁,走过昆明湖,孔桥,来到东宫门。
    正要应旨入内,给大婚按老祖宗规矩归政后被安排住进颐和园仁寿宫颐养天年的老太后慈禧请安。
    意外与不知何时从哪冒出来的隆裕皇后撞个正着,原本以为装出一副诚心歉意的模样道个歉也就完了,却没想到被故意刁难,硬是莫名被扣上以下犯上的罪名,强迫在墙角罚跪,还要听她在那里自以为大条道理实则每一句能服众的“好声教导”。
    因为关于这件事,东哥难得的并无过多怨气,毕竟对这种事,它早已习惯了。
    自出生记事起,东哥就背负着满蒙第一美人的美名。表面看着好像很风光,其实如若不是它拥有这让见者无不惊为天人的面容,阿爸不会理所当然的把年幼的它当做攻城略地时求人结盟的最佳筹码。让它小小年纪不同常人家孩子到处玩乐,无忧无虑,而不是在成亲就是在成亲的路上。
    努尔哈赤更不会对它一见倾心,为了得到它,连灭了三国还不肯罢休。最后也是为了它,甚至与一同打下大金江山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亲弟弟舒尔哈齐刀剑相向。
    如此一来,当真应验了出生时,族中萨满所说此女可兴天下,可亡天下的预言。
    当然了,俗话说得好,这女人就是不能活得太招摇。男人为它争先恐后献上自认为最好的东西的同时,此举自然为它引来不少个别女人的嫉妒。
    姑姑孟古到死都防着它,同族的姐妹有事没事就喜欢拿捏着拒婚的事对它冷嘲热讽,说它克夫,克国,克天下,长生天的弃女,永不被保佑庇护,是不祥的女人。
    所以关于一个女人嫉妒起来很可怕,这一点的明细清楚,东哥认第一,相信这天底下不会有人再敢当第二了。
    加上隆裕的口才,说她口拙都已经算是很抬举了。想要激怒它,再练上个三四十年恐怕都太不可能。
    所以真正让东哥心情烦闷的是昨夜,明明计划周详,跟她下了无数次保证,却依旧空手而归,害死了发鬼邪门姬,让它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也就算了,还浑身都是伤,直至现在都还没有醒,反要它安排人去好生照顾的老蛊。
    啪!
    “真是可恶,最近怎么事事都不顺心?”想到火大处,东哥猛的站起身,挥手将手上的书册狠狠往地上摔,接着转身,对准石桌上的茶壶点心就是一横扫腿,待乒乒乓乓玻璃瓦瓷撕裂声响彻耳边,方才大口喘着粗气,抬手扶住一旁亭柱,慢慢滑坐回原来的位置上。
    但气还没完全消除,双手抱头,颇为抓狂的揉着额前因着刚才大动作,松开,散落的发丝,手肘撑在膝盖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此时正透过手指间缝隙,死盯着一片狼藉的地面,因为怎么想都觉得难以理解,遂开始疯魔一般的自言自语,“陆忙忙啊陆忙忙,你还真的是我命中克星,怎么走到哪你就跟到哪?我连抓个人,现在都跟你有关系了?!不可能的,她们怎么会认识,难道是烨华把阿宛的事跟陆忙忙说了,所以他才多管闲事?可火场那天的话,怎么听都不是这个意思啊!”
    由于诺敏就住在配殿南边的耳房内,前头,大门一开,为正殿,后头推窗,便是后院亭园。昨夜又是一宿没合眼的照顾后半夜也不知是伤口发炎还是怎么,突然发起高烧且怎么都退不下来,睡得迷迷糊糊,尽说胡话的老蛊,今日一早,确认老蛊没什么大事后,诺敏就以体力不支为由,跟东哥告了假,在房中睡了一个上午。
    所以亭中动静一出,惊醒后,便是急急忙忙套上衣服,比一直跟随东哥左右伺候的侍女更早一步到达被一桩接着一桩的破事连日折腾的几近崩溃的东哥身边,同小时候一般,伸手将它紧紧环抱住。
    “公主,没事的没事的,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字嘛!我陪着你,就算是去下油锅我也陪着你一起。”
    东哥伸手反抱住诺敏,脸埋在它的肩膀上,只留出一双意味深长的黑眸,在午后的阳光下,折射与这温情环境丝毫不符的锐利寒芒,声音一点点的变冷,“既然你如此的衷心与我,那为何?为何你还要和他人一起欺骗我?!拿我当猴耍吗?”
    一记响亮的耳光,在话音落下后,将诺敏打翻在地上。
    “公主?你.......!”诺敏捂着火辣辣刺痛的右颊上清晰印着的红指印,扭头先是一脸震惊看着站在面前面目狰狞的俯视着自己的东哥,而后,垂眸想了想,又换上自嘲的嘴脸,唇角勾起,是一抹苦笑,“我没有。”
    “诺敏跟公主从小一块长大,身边除了姐姐也没有其他朋友,姐姐又是个严肃的人,所以事无大小,诺敏都喜欢跟公主说,我从未在心里将你当成外人或者主子,以前是,现在也是,还记得公主这个称呼,还是我阿爸毒打了我两天两夜才逼我喊出来的,我不会骗你,可是,我承认,我从来没觉得你做的事是对的,火场那天那么多的人都死了,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啊!阿宛也没有,为什么?为什么东哥你会变成这样?原来的你,那么好,那么温柔,我们总一起在草地上玩闹,还曾照顾过一只受伤的海东青,你还记得吗?我当时为了救那只翅膀被射伤的海东青差点掉下悬崖,是你哭着把我死死拉住,后来还吓得不让我回家,这么善良的你,为什么偏偏放不下?为什么不能一起回去我们该回去的地方?东哥你...............”
    啪!
    又是一个耳光,打断了诺敏接下去,还未说完的话,只不过这次换成了左边。
    “该回去的地方?你是指哪里?十八层盛满火山岩浆的火炉吗?还是那些发出滋滋声的铁煎板,或是轮回台?”东哥唇角微扬,勾起一抹冷笑,眸中寒光退尽,只余看傻子一般的怜悯,“诺敏啊诺敏,那么多的孽债已经造下了,难不成你以为我还有办法回头吗?即便烨华大发善心,我真的可以轮回,下辈子也只能沦为一只畜生,我怎么能让自己变成那样,怎能让一个小小的你破坏我的全盘计划呢!”
    “那你想干什么?”诺敏知道自己今天是难逃一劫,因为它了解东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一次尚且可以忍受,再观察,两次三次,加上又是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便是已经触碰到东哥忍耐的极限了,要么杀了自己,要么........反正怎么都不可能再回到从前就是了,所以索性也就豁出去了,它也已经受够这种牵强附会的日子,与其一直昧着良心帮一个变了味儿的朋友做事,还不如直接死了来得干脆舒畅。
    东哥并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将嘴角上扬的弧度,勾得比刚才更大一些,慢慢上前,蹲下身,抬手,先是轻轻掐住诺敏的脖子,待手肘发力,连脖子带人拉到自己跟前来,五指才开始慢慢收紧,同时,低头,红唇凑到,因窒息整张脸都憋得通红的诺敏耳边,边用空出来的另一只手食指尖点着自己胸口,边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我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到底这里还有个什么东西在,火场那天,昨晚,到底我这里发生过什么,我现在要你一字不漏的全说出来。”
    “不....说........呢?”诺敏突然开始笑,跟火烧一样的红脸,此时竟洋溢着从前从未有过的轻松笑容。
    “那你就去死!这个骗子!”
    一声怒吼落下。
    东哥猛地甩手,将诺敏推撞在一边亭柱的同时,手心蔓延已久的黑气直冲而出,凝结成一手掌,直捣诺敏天灵盖。
    “我们..........一起...........如果你害怕........死亡..........就一起............试着........放..........放一放..........不好吗?”
    忍受着魂魄被强行抽出打碎,魂飞魄散的痛苦,诺敏已经没有力气抬头再最后看一眼东哥此时是个什么表情,真的高兴还是也会为她难过那么一点点,只是看着那双素白色绣着几簇好看但不知是什么名字小黄花的绣花鞋,断断续续用尽最后一口气执着的询问着同一个明明已经得到过无数遍答案的问题。
    过了很久,就在诺敏以为东哥已经不会再回答,自嘲的勾起一抹苦笑,遗憾的合上眼,放弃死撑,任由魂魄被抛到半空中,慢慢开始消散。
    耳边响起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而伴随这脚步声,还有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清冷声,没有刚才的凌厉和失望,恢复平静,却依旧决绝,“不是不好,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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