飕飕——飕飕——飕飕!
    刚一出门,一股股夹杂了些大雨过后雨水的甜腥味儿和湿气的冷风便是扑面而来,吹得宽大的袖袍猎猎作响,刮在脸上更像冰刀子似的,隐隐刺痛,无奈,陆晨曦只好抬手将脸挡住,果不其然,冷风趁势从袖口鱼贯而入,不到半时辰,便将俩衣袖吹得鼓鼓囊囊的。
    从屋内跑出来,本就是临时起意,所以根本来不及多穿几件衣服,身上套的只是一件睡觉时穿的薄中衣,再往里头就只剩一个肚兜了,这里的衣服又大多是绸缎制的,也没个绒毛夹底,就算这风就这么从外头隔着衣服刮,她也已经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更别说直接顺着入口直灌衣服内侧,跟她裸露的皮肤来个近距离接触了,简直透心凉。
    不过这么吹一吹,倒是让她刚睡醒,对周围环境还有些昏昏噩噩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若不是她还真就习惯性朝方才东哥回来时的方向跑了。
    “看来真的不能去后门,得走前门了。”陆晨曦抬头看了看如同泼墨画卷般昏黑的天色,鼻翼微颤,嗅着周围空气中流动的浓郁的血腥味儿和熟悉到隔了十几二十条街,哪怕是换了具身体,换了个鼻子都能闻出,跟在热到人都要着火的炎炎夏日底下暴晒了十几个小时,酸馊掉的饭菜一样恶臭的邪祟阴气,更加肯定的点了点头,像是分析更像是警告的自语,“刚外头打更人报了子时,这里的子时就是她们那边的十一点到凌晨一点左右的时间,也就是说现在好巧不巧就是一天中阴煞气重的时候,那头又刚死了那么大一片的人,走那边,跟送死没啥俩样啊小曦,就是再着急从这出去,但你出去的主要目的不就是为了保住你这条小命吗?你可别那么想不开,慢点就慢点,有句话不是说得好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冷静点冷静点。”好把自个儿心中那么一点点冒头出来想贪图方便抄小路,不知死活的想法给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回去,原本来到这里的主要原因就是她自己皮痒,欠收拾,每天不给一两只鬼追杀浑身上下就不舒坦的作死性子给坑的,老爹常说同样的错误犯一次还可以借口说一时反应不过来,第二次也可以说是运气不好,但一而再,再而三的,那就是傻了,而且也不知道阿诚那家伙咋样了,是不是也跟她一样,被那女鬼带到莫名其妙的地方然后现在被困住出不去,虽说那家伙的命格只会害死周边的人,不会害死自己,但到底是亲哥,这么多年的确没任何功劳,不过苦劳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而且和他形影不离早已成了习惯,突然某一天他不在身边了,真是怎么都觉得不自在,就为着这个,她还曾被那整天跟个独行侠似的,要是没她跟他说两句话,嘴巴都要长毛,还不知感恩老在她面前端着一副她看一次就得嫌弃一次的臭架子的云什调侃,什么若是以后你嫁了人了,是不是你哥还得给你做陪嫁丫鬟天天贴身伺候着你老人家,给你端茶递水嘘寒问暖当一辈子跟屁虫啊的,呸!老人家!她才六岁好吗!豆蔻年华,风华正茂的哪里老了,再说了怎么能说是陪嫁跟屁虫呢!端茶递水这些不本来就是阿诚该对她做的事吗?还需要找个这样难听的理由!简直荒谬!云什这家伙真不愧娘亲的娘亲全家上下一致认为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主儿,这嘴果然臭,且脑子也不太好使,理解能力也忒差了点,下学放假在她家白吃白喝了将近俩月了,都还是没能透彻了解到她们一家人的地位顺序。
    “说起这个云什,话说他不是娘不爱,爹不疼,全家亲戚都不喜欢的吗?为什么每次下学放假都还得抽一个月的时间回去探亲,这不存心找骂,找白眼给自个儿受吗?傻不傻呀!”陆晨曦一提起自己这个平日里嚣张得跟什么似的表哥就好像有一肚子的火气等着发泄出来一样,撅着粉唇,因为陷入麻烦一直有些阴沉沉,刚,才恢复些生气的双眸,这下却是彻底灵动了,先是双手背到身后,转身,脚步放轻,不疾不徐地往前门大堂处摸去,一边竖起耳朵时刻警惕着周围异样动静,好随时做好跑路准备,一边声音糯糯还带了点小抱怨嘀咕着。最后说到激动处,一顿,脑海下意识闪过云什被指着鼻子责骂,低着头不敢吭声的画面,紧咬着下唇,双手握拳举在胸前,“好!看他这么可怜的份儿上,我这次要是成功出去,就大方点跟娘亲说,让他直接搬过来一起跟我们住好了,他的学校不就在北平,干嘛还要校舍家里两头跑的,反正他的嘴臭缺德,我也见怪不怪了,毕竟这天底下也就我和阿诚哥那么好脾气能容忍他了,就吃亏点吧!也没什么,总好过这个笨蛋打碎了牙宁愿和血吞也不愿意告诉我们这些朋友,就算不替他出出气,安慰一两句总归不是坏的,真是一点也不知道变通,他的脑子就不能比他的头发弯一点吗?直得跟什么似的,走死一条道儿,笨死……”
    还未等陆晨曦把话说完,前头,便是传来类似木板的崩裂声,紧接着,一声怒呵彻底打断她的所有思绪。
    “他他拉长叙!我不跟你多解释了,你自己扣心自问,自打我妹妹嫁入你们他府之后,做过什么对不起你,老太太,丢你们府上脸面的事儿了吗?没有,绝对没有!可就是这么一个一心一意为着你想着你,爱着你的女人,你现在却捂着良心在这里说大话,污蔑她的名声!你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你对得起我阿玛吗?当初是你死缠烂打的非要娶我妹妹的,也是你在我阿玛面前对天发誓说你长叙这辈子绝不会做任何对不起聂格里端静的事,你现在这样过河拆桥,你就不怕天报应?就不怕违背誓言所带来的惩罚降临到你府上?还有你!这个不知廉耻的狐媚女人!你的出身本就是做下人的料,却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手段勾搭上我妹夫,一朝飞上枝头,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做主人了,妹妹赶你出去是应该的,如果你还知点廉耻就理应自己收拾收拾滚出他府,省得在这里给老太太丢脸,可你不愿意,我妹妹现在不过是搭了把手,你居然就使出这种招数来害她,好狠的心啊!你们这对狗男女一唱一和想让我相信,想以此让聂格里氏族对这件事罢休绝无可能,我一定会彻查到底的,到时候就别怪我不念及亲家的情分了,该替我妹妹拿回来的东西,我一件都不会漏下。”
    最后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可见说这话的人此时的心情是何等的愤怒,且话音一落,嘈杂声不断,有为此人打抱不平的,也有为这件事真相作出的假设胡乱评判声。
    陆晨曦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如若这个时候自己贸然闯出去,将会带来什么完全不利于之后跑路计划的严重后果,再说了,她现在可是以珍妃的身份在这个府上到处走的,听外头那人说的话来看,珍妃的额娘八成也在外头站着,她这一出去,完了,到时候就算身上长了十张嘴,都不够她解释的,而且她现在绝对要保持高度谨慎,否则极有可能一失足成千古恨,一辈子都逃不出这个破地方。
    但五六岁的小毛孩,本就是好奇心最旺盛的时候,所以即使知道不该这么做,应该在还未被发现之前赶紧远离这块地,另谋路子的陆晨曦还是忍不住偷偷躲在角落里,猫着腰,探头探脑,小心翼翼地往敞亮如白昼,嘈闹如菜市场的厅堂处瞄,还边偷看边扁嘴压低声抱怨,一脸的无语无奈,“不是,以前的人是不是都这样?成天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大晚上的,一个个不睡觉,跑到这里口水战?神经不是!本来还以为路都通了,谁知道绊脚石毫无预兆的从天而降,就这么横在了路中间,而且还是巨无霸的大石头。”
    飕飕飕——飕飕飕
    咔嚓!
    话音一落,一阵狂风穿堂而过,像个任性嬉戏的孩子一般,兴奋的到处乱跑乱跳,撞翻不少东西,还贪玩的反复用手敲打着周围院落房屋的窗页,配合玉石碎裂,发出清脆“啪嗒啪嗒”声。
    四周温度骤然下降。
    一股恶寒自头顶蔓延至全身。
    陆晨曦一只手挡住脸,另一只手跟着后背紧贴按住身后墙壁,生怕这阵大风像撞翻前头那些瓶瓶罐罐一样,将她也一并掀翻卷走,同时,艰难转身一点一点往反方向挪,神情恢复慌乱,而且看上去比之前在屋内团团转半天也想不出任何应对之策时更甚,那样子就好像有什么洪水猛兽要来一样,左手还握着那只原本戴在左腕上,却突然自中间断开两块的玉镯碎片。
    明明刚才还在对是硬着头皮走前门还是打起十二分精神走后门这个问题犹豫不决,左右摇摆,如今这才过几分钟,态度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整个人几乎是卯足了劲儿的往后院跑,头也不回,边跑还边时不时低头看着手里握着的玉石碎块,声音有些颤抖,“这女鬼手脚也太不利索干净了,这么大个后患,她自己也是这样来的,怎么就不知道多提防呢?!完了完了,她可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啊!这得多招人恨啊!这黑锅,她替这女鬼背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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