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建国说到这里,刘映霞的哭声中夹杂着无法掩饰的笑声,就像个爱哭鼻子的小孩拿到自己喜欢吃的东西时那种情不自禁的欢喜。
    “嗨,别哭了好吗?这次你在生意场上的失败就像上次你跟我在延河的露天舞台排练话剧一样。”赵建国扬起眉毛,看了刘映霞一眼,小声叫道,“站起来吧,共同迈向新生活!”
    刘映霞并未站立,而是迅速跳起,然后飞脚狠踹赵建国的膝盖。赵建国下意识地闪躲避让。她尖叫道“你别躲,你别躲!我一个弱女子根本就伤不了你,你那么强大,除非我用桌子砸。”
    赵建国硬生生地挨了对方两脚,然后摇头苦笑“呵呵,幸亏你搬不动桌子,要不然我非被你砸死不可。”
    刘映霞瞪大眼睛,嗔怒道“嘿,小跟班!你赶紧到我身边来。”
    赵建国愣了一会儿,然后战战兢兢地往前靠近。刘映霞毫不犹豫地揪住他的胳膊,使劲地把他往怀里拽,冷不丁地吻了他的额头。
    赵建国无所适从,他木然地站着。即使他心猿意马,神魂颠倒,也不敢轻举妄动。当刘映霞淡淡的体香扑鼻而来时,他情不自禁地深吸一口气,双手下意识地搂住对方柔软的腰肢,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脸颊。
    刘映霞并不拒绝,两人沉浸在彼此的柔情蜜意中。
    忽然,隔壁再次传来刘业荣高亢嘹亮的歌声时,他们仿佛触电一般彼此挣脱对方的怀抱。刘映霞一脸愠怒地瞪着赵建国,脸上的神情变得十分复杂,她似笑非笑地叫道“刚才我踢了你两脚,疼了吗?如果不疼,那就再踢两下!”
    赵建国弯腰揉了揉膝盖,紧蹙眉头,假装很痛的样子。
    “别踢了,我的姑奶奶!很痛啊!你饶了我吧?”
    刘映霞冲他勾了勾手指,微微发怒道“饶了你?那你过来吧。”
    赵建国无可奈何地走了过去,刘映霞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歪着脖子,张开嘴巴,狠狠地咬了一口。虽然对方并未使尽全力,但是赵建国仍然皱了几下眉头,沉默地面对她的无理取闹。
    咬过之后,刘映霞嬉笑道“疼吗?不疼才怪,除非你是头牛。我咬这口是想警告你,以后你给我记住了。你可以骂女人愚蠢,但是千万不要说她不漂亮,因为那是对她最大的伤害!你明白吗?”
    赵建国笑了笑,“明白了!你非常漂亮!”
    刘映霞摆了摆手,小声命令“你先出去吧。”
    赵建国随即转头就走。
    当他走到门口时,刘映霞突然开口叫住他“赵大哥!”
    赵建国立即停下脚步,待在原地不动,静等对方说话。
    刘映霞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沮丧地说道“不管以后你是什么人,我都不想再见到你了。你多加保重!”
    赵建国轻轻地应了一声“嗯,我知道了。”
    刘映霞咬了咬嘴唇,责怪道“因为你这人实在让我琢磨不透。”
    赵建国回头看了对方一眼,然后伸手打开房门。他呆呆地看了看光亮的门板上自己的倒影,若有所思地迈开大步走了出去。
    他大步流星地回到昔日那间办公室,顶头上司李拜武幸灾乐祸地讥笑道“哟,你终于回来了?从今天开始不用当刘大美人的小跟班啦?回来了就好!不过,你从上面掉到咱们这个地下室的滋味也不好受吧?噢,我差点忘了!这是你本月的工资,赶紧拿好了!虽然只有几块大洋,但是我仍然恭喜你成为整个商会挣钱最少的邮差。”
    两人说话间,一个同事拿着一封邮件兴冲冲地跑到他们面前,唉声叹气地抱怨道“头儿,又来任务啦!你自己看着办吧。”
    李拜武抓过信封瞟了几眼,然后撇了撇嘴唇,埋怨道“他妈的,那么远!还是让他去吧!”
    说完,他连忙把信封塞进赵建国上衣的口袋里。
    刚才那家伙冷哼一声,笑吟吟地叫道“咱们的老板本来就是点名让他送信,你就不要杞人忧天啦!”
    李拜武那张老脸几乎扭曲,他耸了耸肩膀,阴阳怪气地哀叹“整个申城都快要被你走遍了!我长这么大,走都没走过。现在想出去走走,都走不了啊!”
    赵建国默不作声地把上司送给他的信封和薪水揣进油布包里,迈开沉重的脚步丈量脚下的每寸土地。可惜天公不作美,仿佛老天要跟他过不去,每次他准备出远门时,天总是下起毛毛细雨。
    蒙蒙细雨中的申城云雾缭绕,犹如人间仙境。他看着头上那些可望而不可及的楼顶,顶上灰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于是,他低下头,例行公事地掏出信封,看了看上面标注的地址,只见信封上写着两行小楷字体安德烈钱庄。
    他咬了咬牙,再次把信封塞进包里,加快步伐游走在雨丝纷飞的街道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天上下雨,还是下冰雹,他都必须一如既往地向前行进,因为他根本没有选择送或者不送的权利。
    安德烈钱庄的那栋小洋楼门外,赵建国抖了抖身上沾满的雨水,甩了甩挎包上的雨滴,然后伸手摁了几下门铃。
    叮铃铃的响声往里面传了很久,大约过了两分钟,那位曾经给罗树林开门的洋鬼子探头探脑地走了出来。赵建国毕恭毕敬地双手呈上那封冒雨送来的信件,轻声叫道“先生,这里有您的一封信。”
    洋鬼子看了两眼,紧皱眉头,叮嘱道“你现在门外等一下。”
    说完,他转身进屋,随手关上大门。赵建国只好待在门外,继续抖落身上的水滴,在冷风中望着身后细雨纷飞的街道。路上人迹罕至,除了灰蒙蒙的天空,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
    他又等了大约两分钟,只听里面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闭的大门随即敞开。那个化成灰他都认识的洋鬼子安德烈终于出门迎接。
    “赵建国先生,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今天,我一直在等您的消息。”安德烈看到对方茫然的神情,立即改口问,“您不认识我吗?”
    赵建国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那张几乎每天都见到的白脸,面无表情,不假思索地回应“不认识!”
    安德烈摊开手,耸耸肩,奸笑道“呵呵,我可是每天都见你。”
    赵建国只好赔笑,“哈哈,可能是您看到的每张脸都跟我差不多,我也觉得您有几分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安德烈笑了,他躬身说道“对对!咱俩见过,里面请吧。”
    赵建国不再跟他客气,转身走了进去,他边走边问“难道您还要回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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