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卷地的雨丝飞舞,周遭黑蒙蒙一片。申城最为繁华的富人区里,黑沉沉的夜色中,街道两旁的林荫掩映其间,赵建国步履蹒跚地行走着,他落寞的身影就像一个孤魂野鬼游荡街头。
    他奋力挣扎着踽踽而行,轻车熟路地来到一座独门独院,中西合璧的豪华住宅门前,伸出右手抓住那扇紧闭的铁门上的圆环,急切地望着院落里树荫遮掩之下透出的点点星光,如释重负地躺倒在地。
    那颗头发乱蓬蓬的脑袋重重地撞击铁门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可惜在寂静的黑夜里,根本就没听到这样非比寻常的求救信号。
    晨光熹微,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夜的冷雨终于停歇,整个申城几乎被湿气裹挟,天空布满阴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草木和泥土的芳香。一场飘雨过后,周围的建筑仿佛被人洗刷,清新如昨。
    昨晚,赵建国所经过的那个棚户区的人家,湿漉漉的炉灶里终于燃起久违的柴火,火苗乘风而上,烧得壁炉旁边的水渍发出滋滋的响声。他们沐浴在宁静祥和的晨光里,尽情享受难得的静谧。
    沉睡一宿的刘占元微微展开惺忪的睡眼,懒洋洋地爬下床,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地安装自己的假肢和穿戴他那身杀人的行头。
    纽斯顿酒店门外的街头,陆轩行色匆匆地钻进军统那辆黑色的轿车里,启动车子,驾车扬长而去。天知道他又准备带队去跟踪哪个。
    昏迷不醒的赵建国四仰八叉地躺倒在那个大户人家的铁门外面,就像一具僵硬的死尸。早已司空见惯的路人面对死在财主门前的乞丐,根本不屑于顾。因此不会有人上前查看他到底死了没有。
    隔壁邻居的院门开了,法国人安德烈开车从院子冲了出来,经过那户人家门前时,下意识地扫视一眼躺在地上的躯体,然后驾车绝尘而去。这样一个乞丐死在隔壁的门前,除了增加晦气,别无其他。
    因此他根本不会驻足观看或者下车查验。这样的死者就像风中的落叶,根本不值得他浪费时间关注。毕竟他还有事在身,要赶在八点钟之前到达钱庄开始一天的工作。
    管家赵得钱哈欠连天,带着满肚子怨气,气呼呼地打开那座院落紧闭的铁门。门刚开到一半,他就吓得愣住了。因为大清早,他竟然看见房东的门外躺着一具死尸。
    虽然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乞丐横尸街头跟老鼠暴尸荒野也没什么区别,但是他始终不敢向前迈出半步。毕竟别人死在门口是多么倒霉的一件事情。
    他仰天长叹一声,“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啊!哪个王八蛋要死也不找个僻静的地方,偏偏就死在赵府的门前。”
    说完,他唉声叹气地往里走,想去跟主人通风报信。闻讯赶来的佣人们仿佛看戏一般,围着门口那具尸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刚从床上跳下来的主人赵天顺穿着睡衣,嘴里叼着一根雪茄。他左手拿一个火折,右手捏一根火柴,使劲地摩擦,试图划燃火柴抽烟。可是最近阴雨连绵,火柴受潮严重。他鼓捣很久,始终白费力气。
    报废两根火柴后,火柴还是没法点燃,他只好无可奈何地扔掉盒子,懊恼地拿下嘴上的雪茄。
    管家赵得钱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人还没站定,声先闻,他心急火燎地叫道“老爷,大事不好了。咱家门前躺着一个死人。”
    赵天顺气得破口大骂“一大早,你嚷什么!生怕邻居不知道吗?”
    赵得钱自知理亏,只好呆立不动,闭口不谈。
    赵天顺没好气地问“你怎么不说话了?打电话报警了吗?”
    管家疑惑不解,“这年头,一个来历不明的可怜人死在门口,报警有用吗?那些养尊处优的巡警会帮咱们收尸?”
    “身首异处,尸分两地。不是帮派火并,就是鬼子暗杀,然后在我门口丢个人头,栽赃陷害,敲诈勒索。哼,老夫从来不信这个邪,赶紧报警,叫巡捕房过来处理。”
    赵天顺颐气指使,愤愤不平地责骂。
    管家连忙解释道“老爷,躺在外面的那家伙不是饿死,就是病死,身首并没分离,还完好无损。巡捕房那些扯犊子的警察是不会管这种倒霉事。”
    赵天顺即将爆发的火气这才冷静下来,他闷闷不乐地坐在沙发上,又开始跟受潮的火柴较劲。他一边使劲划,一边叮嘱道“赵管家,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咱们赵家好歹也是名门望族,以后跟我交流尽量使用国语,就不要说申城的土话了。”
    赵得钱并不搭理会主子这种鸡蛋里挑骨头的臭毛病,忧心忡忡地开口问道“现在死人还躺在咱家门口,老爷你说应该怎么处理吧?”
    经过不懈地努力,赵天顺终于划燃火柴,他点着了雪茄,深吸一口,吐出一个烟圈,慢条斯理地问道“隔壁的洋鬼子起床了没有?如果还没起,你们就把那死鬼拖到他家门口。他自会有办法找人搬走尸体。咱们就不用白操这份心了。”
    管家瞟了一眼珠子,答道“洋鬼子大清早就上班去了。”
    赵天顺有些犯难了,他紧皱眉头,吩咐道“那就拖远点,免得小姐起床后看见,受到惊吓。上次有个还没断气的家伙被她拖进家门,又是吃药,又是治疗,折腾得够呛。本想治好以后,让他当个苦力。谁知,药还没吃完,倒霉鬼就死了。白白浪费金钱,时间,还有精力。”
    管家那双小眼睛贼溜溜地乱转,他狡黠地问“老爷,安排哪个拖走?尸体的身上可能有传染病,弄不好咱们全家都遭殃,这个……”
    赵天顺恶狠狠地瞪着他,骂道“这点小事还用问吗?难道你想让我亲力亲为吗?你们自己想办法解决。”
    管家兀自站着不动,似乎感到很难为情。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去安排!”
    赵天顺气呼呼地挥起手掌猛拍茶几之上,烟灰缸顿时震得跳起来。赵得钱大吃一惊,他二话不说,撒腿往外就跑。
    赵天顺揉了揉拍疼的手掌,目送管家离开。赵得钱再次来到门口,无可奈何地看了几眼那个躯体,点了几个围观的壮丁,开始动手拖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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