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一时愣住了。雷克斯抬起眼瞥他一下,嗤笑:“什么表情?你父亲也是带兵的,难道你就一点常识也没有?认为我会任由他们逃跑?”
    安宁无言以对。没错,雷克斯应该是此地——至少是沙星的最高长官,又是专门训练他们的人,如果前线突击队集体逃跑了,他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雷克斯慢慢抽着烟,最后把短短的烟蒂用两根手指捻熄:“你不说,是因为说出来也没什么大区别,对吧?想叛逃的人,差不多就是全部。”他看着安宁吃惊地抬头,又笑了一声,“我刚才就说过了,你还是个孩子呢,慈悲得过了头。如果想逃跑的只有几个人,你为了不让所有人都被连累,会说出名字的。现在你不说,就是因为叛逃的人太多,跟全体枪决也没什么两样了,对吧?”
    安宁再次确认了,除了身份之外,他可能还没有第二件能瞒过雷克斯的事。这人的眼睛太毒,分析能力太强,只要一个动作甚至一个眼神,他就能得到他所需要的全部信息。
    “好了,我明白了。”雷克斯站起身来,“你就留在这里吧,估计回去也不安全。让我想想,有什么借口能让他们不怀疑你——”他的目光在安宁脸上扫了扫,嘴角微微一勾,“行了,你就呆着吧,一会我会让人带你去我的营房。”
    “营房?”安宁茫然,“那他们才会怀疑我吧?”
    雷克斯低声笑了一下:“不会,我会让人告诉你的朋友,你是被我强带到床上去的。这样你再去找我就很方便了。”
    安宁被一个床字震惊了,但这时候他顾不上去深想,只是急切地伸手去抓雷克斯的衣角:“那——你会怎么处理那些人?”
    雷克斯轻轻一闪就让安宁的手落了空,不过还是给了他一个回答:“这不是你该问的,不过,至少现在不会集体枪决。跟着我上战场的,我不会让他独自作战,但是企图叛逃的,也要付出代价。”
    安宁在36小时之后才离开了雷克斯的营房回到突击队的营地,一路上碰见的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有点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有些是鄙夷,有些是同情,不过更多的是猥亵。安宁对这些目光只能装做看不见,同时在心里问候雷克斯的祖宗十八代——鬼知道他是怎么往外散布的消息。
    “你回来了?”林恩飞快地跑过来,一把扶住他,“中校对你做什么了!”
    四周还有人,安宁只能沉默。不过林恩的问话已经引起周围的几声笑,有人怪声怪气地说:“还能做什么?操过了呗。”
    林恩愤怒地瞪着周围的人,安宁轻轻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算了,我们回去吧。”
    周围又传来一阵嗤笑,安宁几乎能感觉到那些在他腰和臀部扫来扫去的目光。自打来了沙星,雷克斯严酷的训练让这些人没有动歪脑筋的精力和胆量,但是现在雷克斯自己开了头,那就怪不得这些人压抑许久的欲念浮出来了。偏偏正在这时候,一个士兵从后面追上来,冲着安宁来了一句:“谁让你跑回来的?记着,中校没开口,你不准自己离开。中校说了,这次就算了,下次再自作主张,小心你的屁股!”
    哄——周围的囚犯们大笑起来。不过那士兵随即抬起眼睛凌厉地扫了一圈:“笑什么!”不愧是被雷克斯训练出来的兵,眼神居然也带着几分冷酷,立刻把周围的笑声压低了。
    “听着!中校说了,每天下午训练完就过去,别等人来叫你!”士兵居
    高临下地说完,转身走了。这次囚犯们不敢再像刚才那么放肆,只是小声议论着,目送安宁和林恩走回了帐篷。
    一回帐篷,林恩就急切地看着安宁:“中校对你做那个了!”
    安宁抬抬手示意他先观察一下周围,确定没人才低声说:“没有,是假的,为了方便以后我去找他。我跟他报告了他们的事。”稍微迟疑了一下,他没说出林道玄的事。
    林恩愣了一下,长出了口气:“谢天谢地,我还以为中校也是那种混蛋!他怎么说?”
    “他没有说要怎么办。可是这件事——很可能是集体枪决。”
    林恩张着嘴愣了。他虽然有个做将军的父亲,但因为父母感情不佳长期分居,连带着他也没有呆在父亲身边多久,对军队里的事实在知之甚少,只是父亲偶尔有时间和心情的时候才讲上几句。所以集体枪决这种事,对他和对安宁的冲击力基本上是一样大的。
    “那,那怎么办……”
    安宁用手捂住眼睛:“我们不能决定……其实,上了前线也可能一样是死……”
    两人默默地坐了一会,还是安宁先抬起头来:“我跟中校说了,我们两个跟着他上前线,拼到底。”
    林恩用力点了点头:“嗯,拼到底!”
    那一刻,两个少年都觉得有些热血沸腾。即使他们身上背负着再多的目标,但是保卫家园仍旧像一针兴奋剂一样令他们不能自持。只是安宁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沸腾的热血只保持了不到五天,就彻底地冰凉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新晚了点,嘿嘿
    18、诱饵
    “都过来帮忙!”上午训练刚刚结束,一艘飞船就降落在营地前面,雷克斯一步跨下来,高声来了一嗓子。
    正准备吃饭的囚犯们赶紧过去,结果飞船后舱一打开,跑在最前头的囚犯哇的一声直接往后退,引来雷克斯一阵大笑:“没出息的东西,跑什么!”
    安宁在后面跟着往船舱里看了一下,忍不住也变了脸色——那是满满一舱的虫子!轻型中型飞虫近百只,重型飞虫也有几十只,乱哄哄地挤在激光笼的顶层,以至于下面不时跳起来的百来只跃虫经常撞到它们身上。最底下还有几十只工虫,这种虫子属于爬虫类,不像战虫那么危险,但它们善于挖洞,在速度上可与穴虫相媲美,并且那长达四米的身长对人类来说已经相当有攻击力了。整个船舱里挤了有三百多只虫子,在拥挤的空间里更显得万头攒动,狰狞可怖。虽然囚犯们这三个月里每人也宰杀了十来只各种虫子,但一下子三四百只的出来,还是让人不由得心里发毛。
    押船的士兵倒是司空见惯,在船舱里喊道:“来几个人拿着激光器,把虫子都运出去。”
    营地的士兵已经开过来运输车,只要把激光笼子移到运输车上去就OK。安宁也想上去帮忙,但他往前靠了靠,忽然觉得脑子里有点乱哄哄的。开始他没有在意,那感觉并不强烈,就好像置身于闹市,四周有人在乱糟糟地喊叫什么,吵得有点脑袋发疼。不过因为周围的囚犯们确实在喧哗,所以他也没多想。然而又往前走了几步,这种感觉就强烈了起来,在脑子里喊叫的人忽然提高了嗓门似的,尖锐的声音不是从耳朵往里灌,而是好像直接从大脑皮层直接刺进去似的。
    安宁倒退两步,捂住了耳朵,但是没有用。林恩注意到他的不对劲,伸手晃晃他的肩膀:“你怎么了?”
    “难……受……”安宁说不清楚这是种什么感觉。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还有种头晕恶心的感觉,不过,有点熟悉,好像曾经在什么地方感觉过似的。
    雷克斯转眼看见安宁,走了过来:“怎么了?虫子你也杀过不少了,数量一多就怕了?”
    安宁努力挺一下腰,刚想说没什么,眼角余光却瞥见士兵们正拿着激光器把笼子移出来,旁边有两个囚犯满脸厌恶地拿着备用激光器准备随时接手,其中一个也不知道是什么想法,打开激光器对着笼中的虫子们戳了一下。绿色的激光柱直接将一只飞虫戳破了肚腹,挤在一起的虫子们哗一声乱了营,在指挥的士兵训斥声中,那尖锐的感觉突然间在安宁的大脑里直接炸了开来!
    林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安宁摔了出去,重重跌在地上滑出去一米多远,左肩一阵剧痛不敢着力,只能眼看着雷克斯猛地扑上去,三下两下锁住安宁胡乱挣扎的手脚,将他按在地上:“冷静点!你怎么了?来人!医疗组的人呢,来帮忙!”
    安宁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模糊的视线里只有雷克斯逼近的脸,但是他听不见他的声音。脑子里是爆炸一样的尖锐声响,无数把刀子似的在翻绞他的大脑皮层。如果不是四肢被雷克斯锁了个结结实实,他可能已经把自己的头皮都抓破了。
    四个医疗组士兵帮着雷克斯把人就地按住,根本别想抬走,安宁跟离了水的鱼似的乱扑腾,而且力气出奇的大,要是没有雷克斯,这四个人想按住他都不容易。雷克斯随手扯下军帽塞进安宁嘴里让他咬着,看一下他瞪得血红的两眼,眉头紧皱:“去拿镇静剂,先给他来一针!”
    安宁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是放在开水锅里煮似的,没人能帮他。他含糊地喊着父亲和哥哥们,但这并不能减轻他的痛苦。随后一个思想在他已经沸腾的脑海里闪了一下:父亲和哥哥们都已经死了,现在,他只能靠自己!不管有什么痛苦他也得克服,父亲和哥哥的仇,还等着他去报呢!
    安宁竭力把自己从痛苦中拉出来。刀绞一般的痛苦似乎有一点熟悉,到底是什么地方熟悉呢……对了,有点像他在B17小行星的钼金矿坑里被辐射时的那种痛苦,只是爆发性更强,而且全部集中在脑部,不像在钼金矿坑里连身体细胞都在叫嚣着疼痛。那么,在钼金矿坑里他是怎么做的来着?
    想像着神经元的生长,安宁试图抑制强烈的疼痛,但是似乎没有什么作用。这种感觉与在钼金矿里的痛苦既相似似乎又有所不同,这种痛苦像是在往脑皮层里渐渐深入——对了!安宁在痛苦中忽然抓住了一丝线索,这种往深里钻的感觉,竟然有点像当初拉文对他做出的精神力探查。虽然拉文的精神力温和柔软,但那种循着每一丝空隙往里钻的感觉,跟拉文释放的精神力是完全相同的。
    哪里来的精神力?安宁昏昏沉沉地想着。手臂上有轻微的刺痛,他不知道那是医疗组长给他注射了镇静剂,现在他所有勉强从痛苦中拽出来的精力都在回忆当时他是怎么对付拉文的——把思维收敛起来,拒绝精神力的触碰?不,这完全不一样,拉文是在探察他的思想,而这次的精神力波动完全是侵略性的,硬往他的思想里挤!不能收敛自己的思维,只能——能屏蔽吗?
    安宁下意识地集中起有些涣散的精神,从抗拒到竭力去捕捉那些刀子一样强横的波动,把它们排挤出去。他觉得自己的大脑像是一堵墙,如果这堵墙够坚硬够周密,就能把一切的入侵者挡在外面……
    “镇静剂起作用了?”雷克斯感觉到身下的人渐渐停止了挣扎,小心地放松了一些。长时间锁住关节会造成血液不通畅,如果不是安宁刚才闹腾得太厉害,他也不用这种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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