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玻璃看着病房里的楚虞,海哒不自觉地摸了一下胸口。
    “医生说她没事,只是一时间的刺激让她的大脑产生了反应和疼痛。”梁辉泽在海哒身边说。
    点了一下头,海哒坐在了医院的长凳上。“我并不是非要来,只是在这个世界上跟她有联系的人可能只有我了。”
    梁辉泽苦笑了一下。“你真是个很好的孩子。小洲......这么喜欢你是有原因的。”他跟海哒坐在病房外面,走廊里的消毒水有些刺鼻。“有一次出任务的时候......小洲受伤了,不过他进的病房更严重,是icu。我也只是在外面等着他。”
    “老师吗?他是因为受了伤才退居到警校做老师的吗?”海哒不禁有些好奇。梁辉泽点头。他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翻出了一张他照的旧照片。
    “你看,这时我们当年在警校时候的留影。”海哒凑过去,看到照片里有很多人,背景是大海边。他指着屏幕问,“梁局,这是你么?”
    “对啊。”梁辉泽笑笑。
    照片里的他意气风发,瘦却健壮,脸上棱角分明,一看就是校草级别的帅哥。跟现在慈祥憨态,身形发福的样子大相径庭。海哒不禁暗自感叹岁月不饶人。
    梁辉泽搂着的应该就是李行洲了。他当时还没有戴眼镜,样子清癯却精神十足,一双眼睛透着引人注目的光彩。
    “你们两个都好帅啊。”海哒说,“而且气场和相貌,各个方面都很合”。梁辉泽收起了手机,“不行不行,老了老了。比不上当年了。”
    “梁局,您认识老师很久了?”海哒问。梁辉泽点头,“我们高中时候就是同学了。当时小洲调皮,但成绩很好,老师也拿他没办法;我们俩在班里总是争第一,后来就成了朋友,约好了一起考警校......”
    “原来是这样啊。”海哒个体会到梁辉泽对李行洲的感情,的确很深厚。“那后来呢?”他不禁有些好奇。
    梁辉泽说,“咱们要不出去吧,我想抽个烟。”
    “可是......”海哒转头看了看病房,“我怕楚虞醒了......算了,她醒了应该会有护士来。”
    这里都有人看守着,不会出问题的。
    海哒起身跟着梁辉泽出去了。
    「啪嗒————」
    火机点着了烟,海哒抬头看着烟柱往上盘旋。
    “我从小就觉得小洲特有意思,他活得自我但是很自由,想喜欢谁喜欢谁,想讨厌谁讨厌谁。他不被条条框框约束。当时他说他要考警校,他的家里人其实都不同意的,他破开了窗户拿走了家里的户口本跑去我家,等到了天亮我们一起去报名体检。这种事太多了。”梁辉泽抽了一口烟,海哒歪头看着他。“后来我们俩当然都考上了警校,还超了学校的线考上的。但是上了大学以后小洲一直有别的想法,变得更叛逆了一些。反正他就是把大学很混乱地过完了。”
    海哒给嘴里塞了一颗口香糖,“是指跟感情方面还是学业方面?”
    “都有吧。”一根烟抽完了,梁辉泽又点上了一根。“可能就是那时,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疏远了。我不了解他在想什么,他也不愿意跟我沟通。但是吧,在我们的心里我们还是对方最好的朋友。我还是会帮他解决一些事情的,可能帮他的太多了他才开始变得肆无忌惮了起来吧。”
    「啪嗒」海哒把一个泡泡吹破。
    梁辉泽抽了口烟,接着说:“但是我们之间也真的好。我一直都记得我们刚毕业,在警校出任务的时候,我作为卧底被发现,当时他们抓住了小洲逼问我的行踪,小洲差点被打死但是一句话都没有说。我......”烟呛了一下他,他咳嗽了两声,海哒伸手拍拍他的背,给他顺了顺气。
    “梁局......”
    冲他摆摆手,“没事......我们在一线的时候真的很默契,他如果打出一枪没有打到目标,他也不会补枪,因为他知道我一定会在他身后帮他打中目标。”
    海哒叹了口气,“说真的,听您这么讲我也羡慕他。我羡慕他可以这么自我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梁辉泽问,“这难道不是他的迷失吗?他正是因为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吧。”海哒嚼着口香糖,“当然不是了。梁局,听您这么一讲,我反而觉得他很清醒。清醒地犯罪,清醒地逃走,清醒地知道我会相信他,您也会。老师在感情也学业都混乱的情况下竟然还能毕业做警察,在生死攸关的时候也没有出卖您,说明老师真的很清楚地明白什么事是没有后果的叛逆,什么事是不能越界的底线。”这一番话后,梁辉泽抿着嘴默不作声了很久。
    海哒吐掉了口香糖,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您刚才说,老师进过icu?”他一直好奇。
    梁辉泽点头,“是啊,他进过。当年我们大概快三十岁的时候吧......上面派我们去商场里解救被亡命暴徒挟持的人质。人质里有很多都是妇女儿童,那帮暴徒都是毒贩,根本不要命,在人质身上泼了汽油,正准备点燃。上面下达的死命令是一个人质也不能放弃,要让他们全都安全。我和小洲上去跟他们谈判,根本谈不通......”
    “对。”海哒应和,“我也遇到过这种情况,这种亡命之徒就是疯了,自己死不够还要拉上垫背的。然后呢?怎么解决的?”
    烟从梁辉泽的鼻腔里循环出来。“然后我们俩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明白对方的意思,开枪果断杀了几个暴徒,他们一分心人质也都散了,被解救了。但是其中一个暴徒劫持了一个姑娘。他要杀了那个姑娘时,小洲突然把身上的防弹衣和枪都脱了下来,高举着双手说‘你不就是想杀人吗————我为她死————你把她放了——————’”
    “靠。”海哒发出了一声诧异,“这也太不冷静了。”
    梁辉泽笑笑,“对啊,不冷静极了。我当时真的生气极了,我在他身后大喊‘你是不是疯了————快回来——————’但是他谁也不理,他说,‘如果滥杀无辜的人才能证明你的存在,那你真是失败!无论你犯不犯法,你都是一个在下水道的虫子,上不了台面的那种!你尽可能地被你自己给你自己建设的世界里当英雄,去杀人,但是你的父母和家人将会被永远钉在耻辱柱上,都是因为你!!’他无限地激怒那个暴徒,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但只有我明白,他是在找机会解救人质。我当时的手都在颤抖,我觉得我没有力量能跟他配合。那个暴徒的确是疯了,直接冲小洲开了一枪。在他开枪的瞬间我一枪击毙了他,而后我们的同事上去解救了人质。小洲就......进了医院。”
    梁辉泽眼睛一垂,想起了当时的往事。
    “小洲——————我求求你振作一点——————”他的汗水和眼泪交织,握着李行洲的手。李行洲看着他轻启唇道:“老梁......谢谢你啊......”
    “我不要你现在谢我——————你有本事扛过去——————”
    李行洲的眼睛看着上面,“如果能......再来一次......我......”
    后面的话他没有听见,救护车来了。
    梁辉泽掐灭了烟,咳嗽了一声。“海哒,所以你明白了我为什么对小洲一直相信吧?就是这些事不是假的,是我跟他在一起真真正正经历过的啊。我比所有的恶言恶语认识他都要早,我没理由怀疑他。只是现在......我觉得他对不起我的信任。”
    他说完,两人许久没有说话。夏日的天气已经进入了十分炎热的暑伏,蚊虫扑向了灯,被烫死,摔落,更多的蚊虫接着扑上去。
    “但是我不怪他的。”过了很久梁辉泽说。
    海哒看着他,“是吗?”
    “对。我好好想了想,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觉得他应该是个什么样子,而忽略了他本身的想法。”梁辉泽说完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会永远记得,我们高三毕业的时候,他说......”
    “梁局——————海哒—————我们在监控室发现李行洲老师了——————”二蚊跑来进来说。
    两人对视了一眼,连忙往楼上跑。
    “在哪里发现的?”梁辉泽问。二蚊说:“在一楼的走道里发现的,如果不出意外他应该是.......”
    “梁局您去找老师,我去守着楚虞。他应该是冲楚虞来的——————”海哒快速摁下电梯,上了楼。
    梁辉泽跟着二蚊去了监控室。
    看了一眼,他就确认是李行洲。“下面派人搜查医院,谁来联系一下小张——————”
    这时他手机响了。
    「喂————」
    电话那边没有声音。
    「喂???」
    心头有了不好的预感。
    「老梁,别徒劳了。我已经离开医院了。」
    “什么————”梁辉泽跑出了监控室。
    “哎————梁局您去哪儿——————”
    他一路跑到停车场开车。「小洲————小洲你先别挂电话————你在哪里————我们谈谈————跟我谈,我不带人行吗————」
    「老梁。你先听我说。」
    梁辉泽屏息。
    海哒跑到了病房门口,听把守的警察说没人进来,他稍稍松了口气。
    推开门进去后,亲眼看到楚虞才彻底放心。
    平复了一下呼吸,他坐到楚虞身边。伸手给她把碎发抿了上去,“真的,吓死了......你快点醒来吧,行吗......”
    守了楚虞一会儿,海哒起身出去了。
    外面李铭绅来换班。
    “海哒,吃了吗?我刚从家里带的包子。”李铭绅把饭盒地给他。“谢了。”海哒接过坐下咬了一口包子,“哟,还是羊肉馅儿。”
    “那是,照顾你嘛。”李铭绅笑着说。海哒说:“知道我刚才跟梁局谈了很久咱老师的事吗,原来咱们老师是因为差点丢了命才退居警校做老师的啊。说真的梁局讲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他很难过。”
    “哟,那你还真问对人了,就这事儿我也知道。”李铭绅歪嘴一笑。海哒看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啊?咱们老师差点牺牲的事?”
    李铭绅点头,“对啊。我大三的时候去办公室做文秘帮忙的时候有老师提起过。我去,真的差点送命啊,好在咱梁局快准狠杀了那个~~~恐怖分子。”他还瓢了一下嘴,惹得海哒笑了一下。
    “而且啊,当时咱老师的前妻就是当初他舍命救下的姑娘。”李铭绅说完,海哒吃惊了一下。“我靠,这也行?合着咱们前师娘就是当初被劫持的姑娘啊。那怎么没有好好过啊。”
    李铭绅伸手拿了饭盒里一个包子,“谁知道咱老师咋想着出轨了,当时师娘闹到学校多丢人啊,还是梁局出面跟她讲了条件让她走了。听说离婚都是梁局帮的忙。啧啧啧......”
    海哒咬着包子瞬间想起了什么。“梁局一直没结婚吗?”
    “不清楚,应该没有吧。”李铭绅说。
    把那一口包子咽了下去,海哒彻底沉默了。
    「小洲,你到底想干什么?」梁辉泽说,「我真的不想亲手来抓你,你是要对这个孩子下手吗?所以才会出现在医院?」
    「当然不是,她现在很危险,你们没抓住马烟她都一直很危险。」
    梁辉泽沉默了一下,「总之你先跟我见面。躲着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那跟你见面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啊。」
    「小洲......」
    「老梁。你刚才跟海哒说的话其实我有听见。」
    「什么————」梁辉泽震惊地说。
    那边李行洲接着说:「我也很怀念咱们小时候,那时候都没有什么功利心,看问题也直白单纯,没有那么多的话里有话。你还记得我们高三毕业时候我跟你说的话吗?」
    梁辉泽一直沉默,他伸手挡住了双眼。
    「记得。」
    「我们那天下河游了泳,在傍晚我们坐在天桥上我跟你说,其实你不用跟着我报考警校的,你画了这么多年画,接着做能让自己快乐的事就行。然后你跟我说......」
    「别说了。」梁辉泽打断了他。
    但李行洲还是接着说:「你说跟我在一起才是最快乐的时光。今天我想告诉你,我也是。我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最快乐的。但是......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那边挂了电话。
    梁辉泽放下了手,他眼中就像有星光一样,亮闪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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