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又是引来一片议论声,李景玉的头上流下一滴汗水,表面上依旧冷静。
    “而至于证据,为何李兄不摘下扳指来看一看呢?”锦之步步逼近,李景玉看着他的眼睛心中生畏,本能地后退一步,却被锦之抢先摘下扳指,扳指内侧,是一道血痕,清晰可见。
    “那只是我不小心划破了。”李景玉一看到血痕就脱口而出,似乎是早已经想好的说辞。
    然,锦之并没有理会他,拿起扳指看了很久,继而交到那位医学世家的公子手中,询问道,“依孙兄之见,这血迹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呢?”
    “不出一天。”孙正十分肯定,“如此新鲜的血迹绝对不会超出一天。”
    “哦?可我看李兄手上并无伤痕。”锦之盯着他的手,好奇的打量,满脸困惑。
    “我又没有说划破的是手。”李景玉惊慌地把手放到身后,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慌张。
    尽管他的心理素质已经很好,可还是存在漏洞,如果谎言连自己都不能说服就更不可能使别人相信,众人已经无法再相信李景玉的话,可也仅仅局限于不相信,他们没有证据就不能将他法办。
    “我知道有一种术法,可以召唤死去之人,我们这么僵持着也不好,不若召唤郑公子的灵魂前来一叙?”锦之一提,琥珀立即递上一面铜镜,然后恭敬退下。
    明明对着人群,可镜中没有任何人的影像,只有一片平静的湖水。
    忽而,镜中的水面变得不平静,一个人影渐渐显露出来。
    “哦对了,郑公子的灵魂只会纠缠真正的凶手,不死不休,所以各位是不用害怕的。”锦之以折扇掩面,轻声低笑,眼睛却是一直盯着李景玉的方向,杀机四伏。
    “也好,是该让凶手得到报应,怎可如此残忍!”人群中有人愤慨的说,大家都同意用这一种方法处决凶手。
    李景玉趁着人多,悄悄湮没在人群后面往后退,刚准备踏出门口的时候被锦之叫住。
    “不知李公子想去哪儿,就算是天涯海角,也会被找到的哦。”锦之一边戏谑地笑着,一边用铜镜‘召唤灵魂’。
    终于,李景玉的最后防线被打破,他握紧拳头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满脸懊恼和不甘,等待死亡的来临,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
    那面镜子里根本什么都没有,从来都没有什么召唤之法,那只是云祁和锦之编排的一个谎言,本以为能吓得李景玉说出实情,却不想他宁愿死也不远承认,真是一个倔脾气,不过幸而,他的表现和面部表情足矣说明一切。
    “李公子,不解释一下?”云祁坐回了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俯视着李景玉眼中渗透出危险的气息。
    李景玉深知,狡辩已经再也没有用处,叹息一声过后直视云祁的眼睛,正色道,“对,是我杀的,可倩倩的死赵笙就不用负责么?说到底你还是徇私!”
    “一件一件来,我们先来解决人皮一案,至于宋小姐的死,我已有定论。”云祁并没有因李景玉的话而感到恼怒。
    李景玉捏紧拳头,便当云祁说的是真话。
    “还有什么好说的,我是凶手,昨日见到倩倩尸体后我难以入眠,便去了庭中散步,恰听到郑淮在祭拜倩倩,有细微的说话声……”
    说及此处,李景玉狠狠的咬了一下牙,眼中山路仇恨的火花。
    当时李景玉在树后将这些不入流的话听得仔细,他本就心情烦躁,再加上这些轻浮的话语,便使他起了杀机,他轻声接近郑淮身后,用扳指割破了郑淮的喉管,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干净利落不逊色于精心培养过的刺客,等清醒过来后,李景玉看着郑淮的尸体却没有一点慌乱,他冷静地用扳指划破了郑淮的皮肤将他的皮剥离,平整的铺在地上,像这样的人渣就应该被千万人踩踏,之后他又去销毁了证据,把扳指戴好。
    干完这些后,他还洗了个澡,然后回房间睡觉,那一夜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因为他知道,郑淮曾经戏弄过阿音,此事众人皆知,赵笙对他的仇更大,明日,便会传出赵笙再次杀人的消息,他也算是为宋倩报仇了。
    听完叙述,云祁命人将李景玉捆绑起来,围观者皆是感到不可思议,如此残忍之事他竟能平静的处理,着实可怕。只有锦之面不改色,贴在湘漓身边寸步不离,他的眼角甚至还带有盈盈笑意。
    “那杀害宋姑娘的便是赵笙无疑了吧。”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众人意识到这只是解决了一个案子,还有一个案子没有解决,宋倩究竟是怎么死的,是谁杀的?
    “这件事我想还是由锦之兄来向各位解释比较好。”云祁又把这个问题推给了锦之,有关赵笙,他不便过多的出面,何况关于此事,他还没有足够的证据。
    锦之似笑非笑地看一眼云祁,没有任何表态,只轻摇着折扇再次走到客厅中心。
    那一眼,云祁似乎看到了桀骜不训和狂傲不羁,还有不屑与轻视,那是一个王者对弱小的傲怠,但仔细一想,应是他看错了。
    “我们做一个猜测,如果有人在夜宴前一天将时间增加了一个时辰,也就是度了两个戌时。宴会上酒酣人醉,不觉少度了一个时辰,即没有了戌时,直接进入亥时,按照死亡两个时辰推论,宋姑娘应当死于酉时,那是夜宴刚刚开始,赵兄尚在席间,何来的时间杀人?”
    语毕,锦之不再多言,静心等待众人慢慢消化这个假设。
    片刻之后,有人提出疑惑,“这实在不可能,就算我们都产生了幻觉,打更的更夫不会出错的。”
    “而这几日没有更夫。”锦之辩驳。
    “荒谬。”另一位公子摇头道,“这根本不是人能做到的,妖怪也不可能。”
    “真的吗?”锦之反问,与那人对视,尖锐深邃的目光令人胆寒。
    那位公子只觉得涔涔寒意侵袭,眼神一点点黯淡下去,“除非……那不可能,那只是传说中的存在。”
    此刻众人纷纷想到了一个妖怪,只有她有如此能力,可以做到偷渡时光。
    “烛阴。”云祁道。
    “正是!”锦之合上折扇退居一侧,他只会将凶手移到烛阴身上,其余就看赵笙如何了,若是他还要执意包庇……
    “人就是我杀的,何必提这些荒谬的东西出来,锦之兄好意我心领了。”赵笙的话显然有些紧张,语速快了不少,更是让人疑惑他急于认罪是为了替谁掩护。
    “湘漓,妖气,大妖怪。”沉睡中的阿凰终于在吵杂的人声中被彻底惊醒,一醒来便感觉到房间内的妖气,妖对妖往往更为敏感,何况阿凰是嗅觉最灵敏的妖。
    湘漓不言,捂住阿凰的嘴丢进袖子里。好在无人注意到她,进屋后她也有感觉到一丝妖气,稍纵即逝,想来锦之和那位城主早已察觉,阿凰现在插嘴只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想你这么替她掩护,是因为她是你很重要的人吧。”锦之瞥向房顶,淡淡一眼,似只是不经意一瞥。
    “本来就是我杀的,锦之这是何必!”赵笙的语气已经有些暴躁,显然是无法隐忍锦之的胡闹。
    “那,可否请阿音姑娘出来一见。”见锦之已不想插手,云祁接话道。
    他的话已经告诉众人这个阿音很有可能是最后的凶手,是妖,那种名唤烛阴的上古凶兽。
    赵笙咬牙,随即笑道,“阿音今日去庵堂上香,不在府中,恐怕要让姐夫失望了。”
    云祁凝视赵笙的眼睛,那眸中有一种东西他太熟悉,那是一种执念,是对一个人的深爱与眷念。
    “哦?可我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出赵府,她又是怎么出去的呢?”对赵笙,云祁越来越无奈,他知道,赵笙恐怕是不会交出烛阴的了。
    “我放她走的。”赵笙不顾一切地顶撞云祁,无论如何,他都要护住这个他深爱的女子,不论她是人是妖,不论她做了多少坏事,哪怕……那些坏事是为了针对他。
    见此,云祁唯有叹息,他深知想要一个人放下他对另一个人的眷念,何其之难。
    ‘对不起,你是她弟,我须护你。’云祁用口型对赵笙说道,随即朝头顶扔出去一个茶杯,“既然你不愿,唯有我来请烛阴姑娘现身了。”
    语毕茶杯落下,一条青色的人面长蛇盘旋着出现在屋顶,那脸分明就是阿音的脸。
    她处心积虑的要赵笙死,今日这种见证赵笙定罪的大好时机她怎么会放过,所以云祁知道,她一定会在这大厅里出现,进屋时他就已察觉。
    众人抬眼望去,惊得脸色灰白,他们一个个养尊处优,怎会见过如此面目的妖怪,有不堪者已经昏厥过去,不省人事。
    赵笙只是抬头深深地凝望头顶的烛阴,这段时间的相处不长不短,却足以让他爱上这个女子,甘愿承受她带来的一切,她故意让他撞上宋佳倩和李景玉的幽会,他就顺从她的意毁了与宋姑娘的因缘,让自己名声受损。他知晓她并非人类,来赵府有别的图谋,但他全不在意,不论如何,他总是会护她的。可她不该在这时候杀人,更不该杀完人后再次出现。
    “琥珀。”锦之轻唤,随即一个巨大结界出现,包裹住赵府,结界不开,里面的人出去不得。
    昨晚琥珀听锦之命令留心观察赵府,在看到西厢房中的尸体后便赶忙回来报告,锦之让他与云祁合作在赵府布下结界,琥珀对赵府不熟悉,要布下完美的结界只能找熟悉赵府之人,而锦之唯一能信任的只有云祁,好在他同意了锦之提议,才能有现在这个结界的产生。
    结界中的人一个个倒下去,陷入沉睡,最后只有云祁,锦之,湘漓,赵笙和烛阴保持清醒。
    “她是无辜的,让她走。”赵笙不再看烛阴,只是对着云祁说话,一再承认是自己所为,与人无关。
    “不用你假惺惺!”烛阴开口,声音沙哑而虚弱,显然是因为丢了半生妖力,又被云祁带有法力的茶杯砸中,加重了伤势。
    烛阴逃出客厅,却因云祁攻击落到地上,不得已化出人形,一身红衣妖娆似火。
    “我不介意多杀几个人!”烛阴森森然开口,手中变幻出一把长剑向云祁刺去,云祁躲开第一剑却来不急躲第二剑,烛阴剑势极为霸道,纵使他在猎妖师中算得翘楚,一时间也无法抵抗一个上古妖兽的绝地猛攻。
    一道屏障在云祁面前布下,挡住了烛阴蛮横一剑。
    烛阴大怒,朝施法的锦之刺去,却伤不到他分毫。
    湘漓恰巧与赵笙一起从客厅追出来,见到二人,烛阴飞快地将剑刺向赵笙,既然不能借他人之手让他身败名裂而死,她就只能亲自处决他!
    “阿凰!”随着一道白光闪过,湘漓手握一把黑色细长的刀,堪堪挡下烛阴进攻,那刀正是阿凰所化。
    见此,云祁立即逼退烛阴,让她暂时不能靠近赵笙。
    “漓漓。”锦之从容的走到湘漓身畔,柔声道,“莫怕。”
    ……她真的没有在怕的。
    烛阴与云祁交手的同时不断尝试攻击赵笙,最初的两剑消耗了她大多妖术,本就重伤的她如何能抵抗一个顶级猎妖师的进攻,渐渐败下阵来,不得不节节后退,身上也添了几处新伤。
    见此,赵笙暗惊,眼底眸光流转,逞无人注意,迅速走到烛阴身后抽出自身佩剑,烛阴闻声以为他要动手,一个反身将剑刺入他体内。
    “阿音……快跑。”赵笙没有在意胸口的剑,背对烛阴,将她挡在身后,血顺着剑身一滴一滴流下,滴在碧绿石阶上发出清脆响声,刺耳痛心。
    云祁的进攻也停了下来,他收回刚出手的符咒,对着赵笙长叹一口气,他终究,没能护住她弟弟。
    “你……为什么,我是要杀你的。”看着他一点点倒下去的身形,烛阴第一次迷茫了,万年来,她竟再一次有了心痛的感觉。
    赵笙浅笑,眼底满是宠溺,渐渐倒在地上,“不管做什么,只要阿音喜欢就好。”
    赵笙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血顺着石阶往下流淌,凄清幽寂,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依旧是对她的纵容。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一直在护她。
    他的话那么熟悉,穿越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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