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鲤女孩眼神一凛,完全不闪避,只是微微阖上了眼。
    “负,心,人……”
    万俟祁听见耳机里传来悲怆凄凉的叹息声,眉头一皱,竟是将剑略微一偏,擦着锦鲤女孩的脸颊,刺空。
    没有遭受到意料的伤害,锦鲤女孩的赤色眸子又微微掀开,看着擦脸而过的寒光剑刃,还有执剑的那人。
    烈焰般的唇微扬,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谢谢。”
    愣神间,四周变幻了风景,是淳朴的山野农村,一条溪流潺潺在村落旁蜿蜒绕过,溪面上有蝴蝶轻盈飞舞,让这道风景多了几分轻松真实。
    溪水旁,石碑刻着“盛泽”。
    【半路青阳】这是怎么肥四???
    云声升刚刚酝酿出来的惊叹被姜阳这不解风情的一句“怎么肥四”冲了个一干二净。
    这就是钢铁直男叭!看不出现在准备煽情了吗?
    【失风作画】专心看,栓上你的嘴。
    【半路青阳】我是打字,又不是说话!
    瞧,这个傻小子还会抖机灵呢。
    得到万俟祁“这场战役已经结束”的确认,白宇天对着沙发上的姜阳就是伸手反扣,一拖一拽,轻松把姜阳压在了沙发上。
    那么高强度集中精神那么久,浑身都有点僵了,最近跟万俟学的擒拿自然是最好的活动方式,实用又解压。
    白宇天还伸手在键盘上输入一行字,跟队友们汇报情况。
    【白盏空杯】楼上已被制服。
    被按在地上的姜阳:……
    幻境中的故事仍在继续。
    小桥流水,一条赤色锦鲤在池中肆意嬉戏,若仔细看去,能看见鱼鳞之下有通透的金色流转,华贵异常。
    翩翩一跃,水花四溅,身姿旋转间,竟落成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
    少女缓缓转身,眸中水光澄明,婴儿初生般天真懵懂,一颦一笑间,皆是风姿绰约。
    深呼吸一口清新空气,原来从这个视角看这方天地,是这般光彩。
    恰此时,以捕鱼为的书生从树丛中笨拙的摔出,一声闷响,破坏了河水叮咚的旋律,也惊扰一颗剔透的心。
    娇俏少女歪着脑袋疑惑,微微蹲下,去看那书生的面貌。
    恰是这一眼,他成了她逃不过的劫。
    少女俏脸微红,却又不知为何脸蛋发红发烫,小心地问道,“你,你是谁啊?”
    空灵曼妙如风铃,轻轻扫过了书生的耳朵,惹得书生霎时亦是面红耳赤,“在下唐突姑娘了,鄙姓奕,名温瑜。”
    “奕……温瑜……”少女低声念了好几遍,仿佛是要将这名字烙进心里似的。
    “那好——”少女眉眼弯若月牙,却比月光还皎洁灿烂,“我以后便叫你奕郎吧。”
    ……
    约定了,每三日,他们便在这初见的河边相见。
    他为她讲着天地浩荡,她捧着脸儿倾听他的满腔抱负。
    她说为他采来流萤做灯,省了燃烛的银钱,未曾想误踩滑石差点坠河,然而跌进了他的怀中。
    心跳剧烈,脸红发烧,他们匆忙道了别离。
    然而,那天后,他发觉他患了病,那病为“相思”,一日不见她便心痒难耐。
    他拿出了家里的一切,换得了一把最衬得她美丽的银簪。
    河边,他求她,解了他的相思苦。
    “瑶儿,虽无大富大贵,但我保证拼尽我全力,给你我最好的!”
    她不接银簪,他垂下了脑袋,以为是拒绝。
    下一秒,只见少女却伸出好看的手指,戳了戳他左胸膛。巧笑倩兮,“笨奕郎,瑶儿哪需要什么银簪。”
    “那你……”
    “你便是最好的。若你真的想送,不如把自己送予我如何?”
    书生狂喜,紧紧拥住了她,像是获得了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少女也抱紧了书生,苍茫天地间,人仙殊途。但只要有他在,纵使剔除仙骨她又有何惧?
    ……
    红盖头,踢轿门,交杯酒,红帐下炽热又生涩的那一吻……终是定了终生。
    她为他素手调羹,他为她插簪画眉,她在他身畔红袖添香,他亦为她披上秋衣……相依相守。
    ……
    “你——还和初见时那般好看。”两次科考失利,已经磨灭了书生胸怀中的天地,他认命地在小镇的一隅当着教书先生。
    少女早已挽上了少妇的发髻,穿着一身符合身份的朴素白衣。白皙柔嫩的小手微顿,还是为书生斟好了茶。
    端了放在桌案上,“自是相公将我呵护得细致。”
    书生闻言,笑了,笑得欢喜又有几分悲凉。
    “瑶儿真好。”他起身将她搂紧,很紧。
    他只剩她了。
    ……
    可惜,人间最薄弱的便是信任。
    再多情深义重,也抵不过身旁一道道纷杂的刺耳的指指点点。
    一杯现形酒而已,便轻松击碎了平淡美好,露出了平静海面下的波涛暗潮、丑恶面目。
    “相公,瑶儿……从未害你。”
    少女一张瓷白剔透的脸近似透明。痛苦地捂着小腹,嘴角落下了点点鲜血,溅落在白衣上,染开了几朵妖艳的玫瑰。
    她想,他只是误会了她。解释……解释清楚便好了。
    她伸手,想要像以往那般抱一抱他……
    但那风雨同度七年的书生却是瑟缩着躲在木桌脚下,外强中干地怒号,“妖孽!离我远点!”
    她咬了咬唇,缩回了手,她向来是依他的。
    她走了,回到了那条河水边,任由其他姊妹和神仙嘲笑,她仍是不在乎。
    她捧着脸蛋儿满心在想,今日没了她做饭洗衣,他可怎么办?家里银钱不多,可不能再给他那些酒肉朋友扯去,他应该省得的罢?
    林林总总……想了十余件事,均是与他有关。
    脱离河水太久,她已经完全成了人类,只是比人类还更怕冷更怕热一些。
    夜凉了,冷得她缩了缩脖子,心里涌起了一点点的委屈。她无家可归着呢,他,怎么还不来寻她?
    脚步声,近了——
    她笑靥如花,比流萤还唯美,她就知,他定会找到这儿来……
    “奕郎,你终于找到……”
    蓦然回头,她愣了。那是火光,一簇,两簇……成群,像是要燃起整片丛林。
    她不解了,歪着脑袋,还似初见时那般单纯,“奕郎?”这是何故?
    为首的镇长,一个头发略微发白,但是很有声望的健壮的中年人。她曾跟书生说过,镇长模样长得凶,她有点怕他。
    镇长一步迈出,举着火棍的手也是有些颤抖的,勉强压住恐惧地大喝,“妖孽!束手就擒!”
    被一凶,她退了半步。
    “奕郎……”她更委屈了,向书生投射出求助的眼神。
    书生,偏偏是笑了,笑得癫狂,“哈哈哈,她怕了!镇长您真是威势了得!求您快把这个妖怪诛了!”
    “奕郎,我……我不是妖怪……我更没害过人!”少女急了,原来奕郎还误会着呢,这会儿急得都哭出了声。
    “呸!没害人?把我一辈子害得那么惨还不够么?”书生眼神怨毒,说出的话像是淬毒的刀子一下下剜着少女的心,割着生疼。
    “噗——”
    气急攻心,血溅三步。
    可她,始终未得到一丝垂怜。
    闭眼之前,只看到那堆火光慢慢靠近……
    还有,那至死都刻在心里的人儿,他面目狰狞,他低声咒骂……少女还是懵懂,他好像,不再像他了。
    ……
    烫,烫,烫。
    她被吞心噬骨的灼热逼醒。
    她在蒸笼里,对,她又变回了那条鱼,只是不再有一身亮泽、泛着流金的红磷。
    她在窒息的空气里,喘息,大力喘息。她想要呼救,“奕郎!奕郎救我!”
    在这个关头,她还是想着他。
    但她是一条鱼,如何能发出人声,只能发出断续的呜咽,一声声化在嘴里。
    意识愈加朦胧,她想,她要死了。
    如果她死了,他可怎么办呐?
    “道长,这可是上好的仙鱼,吃了能延年益寿。您这点银两……恐怕在下只能另找下家了。”
    声音,是奕郎的声音。
    但怎么,一字一句她却听不懂了?
    “嚯,你这小子也是贪。那杯现形酒可是五年才酿得那么一小杯,只为你开开眼界,让你不出一分便拿去了。那宝贝可是有价无市!”
    “是是是,若非道长您提点,我怕是要被这恶毒女人拖累一辈子!”
    提至此,书生又是哀怨,“想我对她那么好,竟夺走我文曲星的气运,否则我高中状元一早便是板上钉钉!”
    说罢,还对着蒸笼恶狠狠啐了一口,“妖女!”
    ……
    往后的,她早已听不真切,只因听觉被过高的热度,烹煮尽失。
    可怜她却还能感觉到,自己寸寸骨肉,被一个不知名的道士啃噬着。
    她最终是被疼死的。
    也许是太疼,她留下了一抹残魂,意识模糊,遗落人世间。
    她只记得,一个好看的书生,负心人,盛泽镇,报仇!报仇!!!
    梦境,往事如泡沫浮尘,随风而散。
    屏幕上,只余下几行悲怆的字,伴随着凄美的古筝落到心底。
    “其实,初见那天我便知晓了,这百年的道行也抵不过你那一眼。我终是栽了,栽在你的手里。”
    “我鱼阿瑶必是要报仇的!这害得你我离心的盛泽镇是,欺我负我的你更是。你明明说了要对我好一辈子的……”
    “但是,怎办?还是舍不得你落在这轮回之中,饱受苦难。”
    “算了,放你一马,来生你再还我吧,下辈子要记得对我好一点。”
    ……
    至此,一段故事才算结束。
    宁静,久久的宁静。
    云声升的思绪还在幻境中久久未归,眼角竟不觉落下一颗泪。
    沉痛至斯的爱恋,但云声升却还是看得,那锦鲤少女临了还是爱甚于恨,好生凄美。
    幻境尽数结束,盛泽镇有了奇异的风景,建筑虽然还是那些,却明显多了几分真实,需要修葺的檐角,沾满青苔的石壁……
    仔细听,那街市上来来往往的npc好像都多了几分真人的神韵。
    云声升恍然大悟,原来一早看到盛泽镇,只是一片锦鲤少女制造的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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