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华被许宣劝下,总算安生了下来,乖乖去自己选定的厢房呆了一个晚上。许宣在当晚做好了准备,在厢房外画好了阵法,厢房内贴好了符咒,却是什么都没等来,安然迎来了第二日的朝阳。
    对师弟的说辞变成了大话,许宣略有些不自在,正在心里盘算着待会怎么应对叶华的追问,他厢房的门就被人砰砰砰地砸响了。那毫无礼数,像是打拳一般虐待着他房门的人一边敲打,一边还不忘鬼哭狼嚎着:
    “五师兄!五师兄!五师兄你开门啊!”
    咦?这声音怎么听着有点像是叶华?许宣提了一半的心在听清声音后瞬间吊得更高,甚至考虑起了是否要装作已经出门,不在房内,逃避这叶小师弟对自己昨天的大话的追究。
    “五师兄!你开门呐!元粹希不见了!”
    砸门的声音哭腔逐渐明显,许宣猛地一顿,冲上前猛地打开了门:“你再说一遍?!谁不见了?!”
    房门外,叶华睁着一双被泪水浸泡而染上红色的眼睛,抽抽搭搭道:“元疙瘩,元粹希不见了!”
    这事情的发展并不在许宣的预料之中,是他从没想过的事态。许宣推开哭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叶华,在他身后瞧了又瞧,试图找出那个总是站在他身后,用着一双冷然的眼睛说刻薄话的小师弟。但是没有,叶华身后空空荡荡,并没有那个常年持剑的身影。
    许宣的声音已然不觉带颤:“那你四师兄呢?”
    “我在这,发生什么事了。”
    穿着一身富贵气的银丝衣的楚群走过廊,站到了两人面前:“元师弟呢?”
    “我把他弄丢了。”叶华垮着脸,焦躁地来回踱步,脸上的泪痕未干,就又有新珍珠的掉下来。许宣看着他的样子,咬了咬唇,心里也是烦躁得要命,却是生生压了下去,道:
    “阿华,你冷静些。我们望兮门的人没有那么容易死,现在找不着粹希,之后未必还找不到。”
    “你五师兄说的对,你冷静些。”楚群伸手掏出了先前出门前与门内领的玉牌,在叶华眼前亮了亮:“看,元师弟的玉牌现在并没有大碍,说明他现在依然无恙,你不应该过度担忧。现在,吸一口气,把眼泪擦了,把情况和我和你五师兄好好说说。现在我们身在凡间人世,不能随便动用意念扫查,更需要详细的线索。”
    叶华在楚群和许宣两人的劝说下收拾了情绪,磕磕绊绊回忆道:“昨天晚上我照着师兄你们的吩咐,在房间里布好了阵法和符箓,虽然后半夜因为有点劳累打了会瞌睡,但是整体上还算是清醒。”
    “等到熬到太阳出来,我也依然什么都没遇到,我就直接撤了阵出来打算去看看元疙瘩。谁知道等我到了元疙瘩的房间,发现他根本没关门。我原来以为他是和门派里一样,一贯早起起来练剑了。就进门看了看,结果在房间里发现了他的佩剑和萧。我当时就有点慌了,他那么喜欢剑,平常我就算耍赖也很少会放下剑走,这次却主动丢了它在房里。”
    “因为实在太慌了,所以我出去转了一圈找他,却是什么人都没看到。我差不多把这徐家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逛遍了!也没有找到。最后我就动了师兄你只给给我们做紧急通讯用的传讯符,去呼他的玉牌,但是也没有回应。”
    “传讯符可用的一次机会被我用了,我又实在是没找到,所以最后只好折回来找你们了。”
    “……所以说,你最后其实也没有直接看到元师弟如何消失,是么?”
    “是。”
    叶华又拿衣袖擦了擦眼睛,望向许宣。许宣揉了揉眉,道:“我们先去一趟粹希的房间,看看有没有什么留下的线索。紧接着无论如何去见见那徐大小姐,这次事情解决的关键绝对是她。”
    “可是,有那么好见么?”叶华问道。许宣望了眼一言不发,似乎在思考的楚群,苦笑摇了摇头:“无论容易还是不容易,总要试试不是?”
    清晨的徐家庄格外的安静,许宣一行人走在修剪得当的园林中,感觉除了自己以外竟然再也感受不到什么人烟气。
    “这院子太大了,我们暂时性地分头再搜一遍如何?”
    叶华拽着许宣的衣袖,有点犹豫地对着楚群望。他实在是太担心元粹希了,所以此刻哪怕知道这样的建议对楚群极为不利,依然想要试一试。楚群可是门派内除了楚伊外最厉害的弟子,明明只长许宣两岁,却足足比已经是天才的许宣高整整一个境界。他一个人的话,兴许也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这当然不可以!”
    “可以。”
    看着许宣不赞成的表情,楚群摇了摇头,上前替许宣理了理因为方才急躁的动作歪了的衣领:“我有分寸的。更何况这次我是领队,在我的照看下依然丢了元师弟,我也有很大一部分责任。这次的风险,是我应该承担的。”
    许宣依然不同意,开口就要找茬,楚群先他一步,扯出了一个浅淡的笑:“你相信我,好不好。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我说我一定没事,那就不会有事的。因为我和你保证过了。”
    见到楚群的笑容的那一刻,许宣就已经明白事态不容他多说,板着脸叹了一口气以后,闭眼笑道:
    “我知道你最厉害了,比楚伊师姐还要厉害。但是你还是不要走太远,不要走出我的感应范围,这是底线。”
    楚群点头应允,转头往着相反的方向走。许宣拉了依然没有完全稳下情绪的叶华,向着一开始决定的方向迈步。这院子里依然没有任何妖气,虽然安静地莫名,但是却依然属于正常的怪异的范畴。这院子里的人是都还在房内睡觉么?可是太阳都已经出来了,他们也未免太懒了吧?
    许宣看了眼东面已经开始染起的霞色,一边在心里梳理着已经得到的消息,一边打量着四周。
    目前为止,他们四人,除了已经消失的元粹希以外,并没有人遭受意外和目击什么异常。这庄园里,大多数的仆役已经被谴退,留下的似乎只有守门的两个小厮,厨房的四个厨娘,伺候徐大小姐的两个大丫头,徐三纸和她的贴身丫鬟,以及一整个眠园戏班子。
    昨日他们直接遇到的人有眠园戏班中,疑似得了徐大小姐欢心的花旦夏良,守门的一个小厮,徐三纸和她当时守在门外的贴身丫鬟,最后来送饭的一个厨娘。以上所有见过的人,身上都没有妖气。要说和正常人不同,勉强只有夏良算得上,他身上的阴气太重了。
    可是这夏良是一个男生女相的人,身上命格似乎就是女儿命,阴气重虽然不正常,但也合理。再者他还唱戏,常年穿女儿衣衫,做女子腔调,身上怕是阴气不重也难。
    “哎,五师兄,这边有个井,很可疑吧?!”
    许宣正想到一半,琢磨着那花旦夏良的可疑处,叶华已经几步走到了不远处,对着院子里一口挂着井绳的井探头探脑:
    “那种话本里不都是那么讲的,这种大家宅院的井里一半都会被扔进尸体。久而久之这井水就会变得特别凉,死人多了以后还会发臭,或者是旁边的花变得特别鲜艳娇嫩。”
    叶华说到这里,抓着一旁的井绳,把一半的身子探了进去,在井沿摇来摇去地看。许宣挑挑眉,也走过去打量起了那口用石头砌起了井沿的水井。
    “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啊,阿华你果然是话本子看多了吧。我和你讲,这次回去少看点这种东西,小心被二师姐抓到,又要叨叨你半天。”
    走到井边,探头的一瞬间,许宣忽然感觉背后一凉,一阵冷风忽然吹来,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楚群的声音就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许宣,你在干什么?”
    许宣回头,方才的凉意消散无踪,身后的楚群站在洞门口,微皱着眉,死死地盯着他。
    “我没有做什么啊,就是看看这井?不过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一口很普通的井而已。”许宣几步跑到楚群身边,扯了扯对方的发冠:“你这个什么表情,活像看到我要投井一样。”
    “……”楚群望了许宣一眼:“难道不是么?你刚才的眼神……有点点,奇怪。”
    “哈?”许宣莫名其妙,转头看了眼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水井旁,对着旁边的牡丹动手动脚的叶华,尝试寻找盟友:“阿华,你刚才就在我旁边吧?给我作证,我刚才可是正经极了,就是在认认真真地检查这井有没有古怪而已。虽说跳下去也是一种检查的好办法,但是现在我还没有急迫,不管其他线索和可能,直接就想献身啊!”
    “……五师兄,我刚才,咳咳,没看你哪里。”叶华躲开了许宣的视线,伸手抓了朵牡丹,眨眼走到了楚群旁边:“这院子里的花真多,这个花是叫牡丹是么?元疙瘩以前给我找来的花草册里有它,但是我记得它好像是春天的花吧?是现在就会开的么?”
    “叶华!”许宣被师弟抛下,一时气闷,却再也没法继续解释,只好对着楚群的目光抿了抿嘴:“不过牡丹的花期的确不是现在,牡丹大多是五月开花,这几株牡丹现在还在开花,的确是有点奇怪。”
    “那就把这点记下来。我去了西厢和东厢的位置,在那里没有发现什么值得在意的。”楚群指了指洞门后,林间小径的方向:“我方才遇到了之前来照顾我们的夏良。他说徐大小姐醒了,如果我们想要见面,可以与他知会一声,他会去与大小姐商量。”
    “商量?”许宣露出一个古怪的笑:“这说法真是有意思,既然有见徐大小姐的机会,当然要去。”
    叶华跟在后面,连连点头,三人在原地又相互交代了一些看到的细节,慢慢悠悠离开了院子。等到三个人谈笑的声音也逐渐变得轻不可闻后,牡丹花丛后出现了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一个穿着橘红色狐裘大衣的女子钻了出来,对着洞门咬牙怒瞪:
    “就差一点,那人怎么来的时机那么巧,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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