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邑北门。
    祝聃率领的郑国士卒正与苏子上父率领的温邑士卒进行激烈交锋。
    初时,祝聃以逸待劳,杀了温邑士卒一个措手不及。
    但,在苏子上父的指挥下,温邑士卒很快稳定了阵脚,并迅速展开反扑。
    郑军虽然悍勇,但是面对将近二倍于己的敌人,加之对方的战车来回冲撞,郑军渐渐有些不支,开始落入下风。
    祝聃见此状况,感觉时间也拖延的差不多了,于是,带领士卒且战且退。
    郑军这一退,温人士气大振,奋起余勇向郑军扑杀而去。
    郑军在祝聃的带领下,一面奋力抵抗温人的再次反扑,一面有序向城门口处退去。
    当郑军大部分已经退出城外,只剩下祝聃率领的百余人依旧在城门处与温人厮杀时,只听得城内传来一声大喝。
    “祝大夫毋慌,世子特命吾来相助矣!”
    雄浑洪亮之声,如同奔雷,震的双方正在厮杀的士卒都是一滞。
    毫无疑问,这声音自然是前来驰援祝聃的暇叔盈发出的。
    祝聃先惊后喜,亦大喝道“吾国援军至矣,二三子随吾杀!”
    说完,不退反进,率领百余断后的士卒率先发起冲锋,身后已经退到城外的士卒闻言亦是振奋非常,争先恐后的向城内杀去。
    与郑军的亢奋相比,温人现在有些慌『乱』,很多人搞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状况。
    为什么郑人的援军会出现在城内,这是温人反应过来的第一个想法,难道郑军已经占领了温邑?
    慌『乱』之后继而是『骚』动,接着是恐惧。
    温人士卒的父母妻小俱在城内,若是郑人占领了城内,那么他们这些人的家人将会面临何种境况?
    每一个温人士卒都不由自主的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在这种情况下,大多数温人再也没有了和郑军死磕到底的心思。
    他们迫切的想要回家,保护自己的家人。
    这种悲观的情绪一旦蔓延,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一个,两个……越来越多的温人士卒开始趁着郑军不注意的时候脱离战场,向自己家中奔去。
    暇叔盈对于向城内逃跑的温人并未阻拦,更没有追击截杀,反而任由他们离去。
    这就更鼓动了温人逃离战场。
    苏子上父有心阻拦,扭转颓势,奈何他的命令除了身边的亲卫扈从,再也没人愿意听从。
    “城守,不若吾等向城外突围!”旁边战车上的守丞还算清醒,知道大势已去,急忙向苏子上父建议道。
    “温邑已失,纵然吾等突出城外,又有何可为?”苏子上父有点失落,亦有些『迷』茫道。
    “城守谬矣,城守若能突围而出,则可于絺、州、原、樊、赤狄之地借兵,届时,重复吾地也非不能!”守丞急忙提醒道。
    苏子上父闻言,立马清醒过来,是啊,他并没有输,还有翻盘的机会。
    “二三子,随吾杀出城去!”苏子上父一咬牙,大喝道。
    祝聃和暇叔盈看着在城内横冲直撞,想要向城外冲出去的战车,心中皆是有些急躁。
    苏子上父此刻已经是不管不顾,只想一心突出重围。
    暇叔盈却无法如苏子上父那般,因为在他前方的大多数是郑军士卒。
    “莫要让前方之车出城!”暇叔盈大喝道。
    郑军士卒闻言,迅速结束零散的战斗,毕竟大部分温人见势不妙已经逃离,向苏子上父所乘之车围攻而去。
    苏子上父在车上挥舞着手中的长戟不断的击退意图围攻战车的郑军士卒。
    一时之间,双方杀的难分难解,苏子上父心中焦急,在与郑军士卒交战的同时,不断的催促御戎驾车离去。
    但祝聃已经率领剩余士卒将其堵在城门中,战马在郑军士卒的围攻下也有些受惊。
    御戎只得谨慎的驾驭着战马,寻机突围。
    但是,围攻的士卒又怎么会给御戎从容驾车的机会。
    持弓的车右早已在围攻中身死,战车一旦出现停滞,那么战车右侧便成为一处空档。
    郑军士卒自然不会放过这处空档,六七支矛同时捅向御戎。
    御戎身死。
    之后,再无悬念,苏子上父受伤被擒。
    同时被擒的还有跟随在苏子上父后面,另一辆战车上的守丞。
    ……
    温邑城守府。
    郑忽和祭仲已经率人将之完全占领。
    此时,郑忽正高居正堂之中,等待着各路人马的汇报。
    “报,西门已被攻克!”
    “报,南门已被攻克!”
    “报,大营已被攻克!”
    ……
    喜讯一个接着一个传来,这也意味着郑军在温邑中的控制力正在不断加强。
    “报,祝大夫与暇大夫已在北门处击败温人,生擒自温守并守丞及以下三百余人!”
    北门的战斗刚结束没多久,暇叔盈和祝聃稍稍清点了一下人数之后,就立刻派人前来报捷。
    郑忽闻而大喜,祝聃和暇叔盈传来的捷报,标志着温邑正式落入郑忽的掌控之下。
    “善!”郑忽回道。
    一刻钟左右,暇叔盈和祝聃二人便带着被捆绑的温守和守丞前来拜见郑忽。
    “见过世子!”
    “二位大夫不必多礼!”郑忽回礼客气道。
    “此番伐温,二位大夫出力尤多,忽谨谢之!”说完,郑忽紧接着再朝二人行礼。
    二人回礼,口称不敢。
    “二位大夫不必过谦,待吾归国,必为二位大夫请功于君前,还望二位大夫再接再厉!”
    “唯!”二人同时应道。
    “善!”
    郑忽对二人的态度很满意。
    “此何人也?”郑忽自然一眼就认出了温邑城守,这点眼力劲,他还是有的。
    只不过故意装作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就是为了羞辱他。
    原因也很简单,温邑是拿下了,但是要守住温邑,以至于让温成为郑国的一部分,那就必须和邑中的封君合作。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郑忽现在对于邑中封君的情况也只是大致了解,里面的弯弯绕绕,他不是很清楚。
    不要以为邑中的封君都是一心的,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温邑中的封君在对抗郑国这件事或许是团结一致,有着广泛共同利益的。
    但是,要说一点没矛盾,郑忽只能呵呵!
    现在,郑国已经占领温邑,造成既定事实,那么,邑中的某些人或许就会重新掂量掂量。
    而羞辱温守,则是郑忽选定的一个突破口,好让邑中的封君选边站。
    一旦站在了郑忽这一边,那便意味着再也没有回头路。
    不要忘了,温邑和周王室的关系匪浅,若说这温守和周天子私底下没有勾连,那可能吗?
    此时的天子是谁?周桓王,桓王可不是个好惹的主,他和郑庄公的那些破事暂且不提。
    从他自即位以后,到处『插』手别的国家的事就能看出来。
    刚即位第二年,便派兵助曲沃伐翼。
    接下来,若是按照历史上的记载来看,明年周桓王就会和秦国共同出兵围攻芮国。
    再后来,还会扶立晋侯缗,出兵攻打北虢等。
    就这样一不安分的主,他怎么可能坐视一个公然反抗自己的温守?除非他们之间有勾连。
    如果说以上这些都是猜测,那么,郑忽从城守府中翻出的周天子向温守下达的诏令和温守还未来的及上奏的简书,则证实了这些猜测。
    所以,邑中的封君一旦决定跟郑忽走,那势必会恶了周天子,再也登不上周王室那条破船。
    如果不愿跟郑忽走,郑忽也不会勉强,人各有志嘛!
    周王室的大船毕竟还没沉,虽然破,但还是有很多人趋之若鹜的。
    不过,郑忽来时,郑庄公嘱托了他这么一句“不思悔悟者立诛!”。
    祭仲也劝郑忽“灭其顽抗者!”
    像温守这样的大封君,郑忽自然不可能把他给杀了,不过,一些不那么知名的中小封君,郑忽可就保证不了。
    面对郑忽羞辱『性』极强的话语,苏子上父自然难以忍受。
    他可是周初大司寇苏忿生的后裔,虽然不是直系的,但身体里还是流淌着高贵血『液』的。
    事实上,苏子上父应该叫温上父,他之所以以苏子为氏,原因在于他想借氏,唤起温人对苏子国的怀念,提高自身的凝聚力。
    他的这条策略确实很成功,成功的让他得到了温人的拥戴。
    “竖子无礼,由是观之,郑寤生也不过尔尔!”
    苏子上父冷哼一声,脖子一梗,立刻对郑忽的无礼作出回敬,顺便也把郑庄公给捎带上了。
    他可不信郑忽敢杀他,所以,他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郑忽确实“不敢”杀他,留着他还有大用呢!
    郑忽没说话,倒是祭仲、暇叔盈和祝聃见不得自家君上受辱,纷纷起身,人人握剑,怒目以对。
    若是郑忽此刻下令,那么,苏子上父立刻就会成为一摊肉泥。
    祝聃脾气最暴,直接威胁道“汝真以为吾剑不利乎?”
    苏子上父再次冷哼一声,很识相的没有说话。
    郑忽摆摆手,示意三人放轻松。
    接着对对苏子上父道“汝不过一区区败军之将,安敢望礼?”
    不说此事还好,一提此事正好戳中了苏子上父的痛点。
    被擒之后,他渐渐平静了下来,心中开始反思起此次战争中自己为什么会失败。
    反思的结果是,非战之罪,他之所以会败,完全是郑人不守规矩,不按战争礼节发动战争。
    “吾尝闻礼曰中春,教振旅,中夏,教茇舍,中冬,教大阅,唯中秋,教治兵,所以用兵也!”
    “且用兵,必声罪方可致讨!”
    “今尔郑人不恤时而动,非声罪而袭我,是无礼也,我未败!”苏子上父十分倨傲的说道。
    意思很明白,就是按周礼的规定,秋天才是发动战争的时候,战之前必须声罪,即下战书。
    现在你郑国两样一样不占,完全不按套路出牌,老子不认为自己败了,你能耐我何?
    郑忽听完,也是啧啧称奇,这货的脸皮还真是厚,败了不愿承认就罢了,还搞了个精神胜利法,不认为自己败了,难道你还胜利了不成?
    “这脸皮快能和孟老夫子相比了!”郑忽心道。
    孟子和农家大拿许行辩论,辩不过了,直接搞人身攻击,说什么“南蛮鴂舌之人,非先王之道……”,然后直接单方面宣布自己胜利。
    “这货也就差没单方面宣布自己胜利了!”郑忽在心中吐槽道。
    吐槽归吐槽,反击还是要反击的,不然搞的自己像是吃了败仗的那一方似的。
    “兵以胜为功,何常言与!必如尔言,即奴事之耳,又何战为?”郑忽毫不客气的反驳道。
    什么礼节不礼节,老子取得了事实上的胜利,一切就是老子说的算。
    苏子上父被郑忽这句在此时看起来恬不知耻的话气的浑身发抖。
    咬牙切齿的道“竖子无耻,不遵礼义,今我亡矣,郑必步我后!”
    郑忽没搭理他,觉得戏也演的差不多了,挥挥手让门口的士卒将他和守丞“请”下去。
    明天,他和城守谈的很不愉快的事情就会在温邑上层统治阶级中传的到处都是。
    这样一来,很多人就不得不选边站。
    痛打落水狗的自然就是“朋友”。
    时辰已经不早了,应该说距天亮最多还有一个多时辰,也是时候该休息了。
    “暇大夫与祝大夫辛劳一宿,先下去歇息罢!”
    “唯!”
    二人离开后,郑忽又对祭仲道“祭大夫亦早些安歇吧,天亮后,此事还需祭大夫居中调解!”
    祭仲自然知道郑忽说的什么事,什么居中调解,左右无非是向其他人传达郑忽和苏子上父不愉快的会面,若是有人想去探望苏子上父,他高抬一下手。
    “分内之事,分内之事!”祭仲道。
    说完,朝郑忽行礼,然后退下。
    郑忽亦回礼,虚送他出正堂。
    传内幕消息,作暗示,这样的活,郑忽交给祭仲是再放心不过,这老狐狸本就精于此道,保证能把一群人耍的团团转,卖了他们还高兴的帮着数钱。
    不过,这事暂时和郑忽没关系了,他今天一天是不会再『露』头了,要想见他,得等到明天。
    摆架子还在次要,他要让事情好好发酵发酵,这样才有利于他分清哪些人暂时有用处,不能杀,那些人会捣『乱』,不用客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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