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宫室位于西城区正中微偏北,而在宫室北面与宫室仅有一墙之隔的地方,矗立的是郑国的宗庙石室。
    当车马再一次的停在新郑的宗庙石室前,郑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自车上缓缓走下,原繁早已在宗庙门前等候,两相见礼后,原繁引着郑忽走进宗庙石室之中。
    “这一次总不会再出一次宗庙事故了吧!”
    郑忽在心中自嘲道。
    两次虽处同地,他的心境却是大不相同。
    ……
    告庙策勋宴饮已毕,郑庄公单独将郑忽叫到他的书房之中。
    行礼落座之后,郑忽向郑庄公汇报起了他这一路上所发生的事。
    “此事,你处理的不错!”
    “此皆赖父君平常教导之功,儿只不过是随机应变罢了!”
    郑忽毫不吝啬的送上了一记马屁。
    之后,见郑庄公并未多言,郑忽接着道“儿有一事不明,还请父君示下?”
    “嗯?”
    “儿前时尽收洪水以北之地时,便已令人传信于父君,为何至今未见质押的蔡人回返?”
    郑忽一边说,一遍打量着郑庄公的脸色,见其并无异色,这才心内稍安。
    “我儿不言,我都快要将此事忘却了!”
    “来人!”
    郑庄公将门外的寺人召来。
    “君上!”
    “你去传我命令,让原繁大夫即刻将质押在此的千余蔡人礼送出国!”
    寺人低声唱诺之后,领命而去!
    郑忽看着自家老爹一副毫无波澜的模样,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不知道他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
    不过,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多说也无异。
    于是,郑忽便不再对这件事发表意见。
    其实,郑庄公一开始确实是如郑忽所想,小孩子脾气发作,存了些恶心蔡侯的心思。
    后来,只顾着清理三公子的党羽,将这事就给忘了。
    现在,郑忽突然提起,他才想了起来,他也知将这千余蔡人扣押不放,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而且临近岁首了,再不放人,不单蔡侯那里要顶着莫大压力,若是蔡侯将此事言于国人,还会引起蔡国国人的同仇敌忾,对郑国不利!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祭大夫可曾对我儿言,其愿以女遗之?”
    “是有此言,不知父君意下如何?”
    郑忽虽然已经知道这是自家老爹安排,但是免不了的还是要询问意见,这是一种对自家老爹的尊重。
    郑庄公没有正面回答郑忽的话。
    “祭仲此人智多,我自继位以来,凡有大事,必与之谋,足勇,伐卫、伐宋、东讨西征,仲之功不可谓不大!”
    “然智计多者好为诈,勇武胜者多为虐,我与仲君臣二十余载,其恭谨异常,未曾有丝毫懈怠,我亦不知是其本性耶?抑或其伪也!”
    “未来我儿若能用其勇智,则社稷之福也,若不能则杀之,否则必为社稷之患!”
    郑忽听到这里,不得不对自家老爹的识人之明感到佩服。
    历史上发生的事就是对他此时所说的话的最好证明!
    “父君之言,儿必刻在心中,时时谨记!”
    郑庄公点点头,算是对郑忽的话表示认同,接着又进入了下一个话题。
    “子突、子亹、子婴,皆被我勒令禁足,如今就在宅邸之中,我儿以为该如何处置?”
    郑庄公紧盯着郑忽道。
    郑忽被看的有点心头发虚,要按照他的想法,那就是全杀了,以绝后患。
    正所谓削柱掘根,无与祸邻,祸乃不存。
    斩草不除根,逢春又再发!
    想是如此想,郑忽却不敢说出来了。
    不然,传出去就是一个兄不友的名头。
    就拿郑庄公来说,《左传》上对孔子《春秋》中所书郑伯克段于鄢的解释是,称郑伯,讥失教也!
    意为郑庄公身为哥哥在父亲死后却没有教育好弟弟,这是失职的!
    像在三代以前,帝舜也曾布五教,即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
    而这种观念在当今依旧是主流。
    所以,郑忽不敢提杀之以绝后患的事。
    弟虽不恭,兄却不能不友!
    况且,郑忽也不知道郑庄公究竟是何想法。
    但是依照郑忽的猜测,郑庄公是肯定不希望他这三个弟弟死的。
    毕竟,曾经这三位也是他的爱子。
    现在这只是属于政治斗争失败,可大可小,关键的决定权还在郑庄公手里。
    郑忽也不想在此时恶了郑庄公,得不偿失!
    现在又不是他郑忽掌权!
    而且来说,郑庄公也只是询问他的意见,实在没必要搞成不死不休的局面。
    虽说现在不把这三位搞死,以后可能会有后患,但是无可奈何啊!
    当然,郑忽也得表个态,让他老爹安心。
    “儿尝闻《斯干》言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弟虽不以儿为兄,儿却不能不以弟为弟。”
    “且《棠棣》之谓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弟之于儿手足也!”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孝之始也,儿实不敢自戕躯干以绝人子之孝!”
    “然善不可失,恶不可长,长恶不悛,从自及也。儿身负长兄之义,亦不忍见弟因积恶而丧身!”
    “故儿心中实难决断,惟父君能明断万里,儿谨奉父君之教!”
    说完,引身一拜后,将头贴在坐席上,表示自己甚是惶恐!
    其实呢……
    什么惶恐,什么不能决断。
    他早已经把态度表达的很明确了。
    既不能将三公子杀了,又不能就这么不疼不痒的过去了。
    “自家老爹将祭仲的女儿许配给自己,让自己和祭仲绑在一辆战车上的目的或许也没那么纯吧!”
    “政治交换?让自己以后不再对自己的这个三个弟弟穷追猛打!”
    郑忽突然想明白了。
    之前他还疑惑,为什么自家老爹刚帮自己扫清障碍后,就把祭仲送到自己身边,难道就怕自己势大威胁到他吗?
    现在看来,这只是一场政治游戏罢了!
    他现在还没有钳制祭仲的能力,即便将祭仲送到他身边又如何?
    而自家老爹却能通过这件事得到自己不再追究三公子过错的政治承诺!
    毕竟当父亲的都这么信任你了,你总不能让自己的父亲伤心吧!
    “不过,《棠棣》中还有这么一句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
    郑忽幽幽的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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