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莲冷哼了一声,“要不是心疼娘,我也不会干。”
    ——
    苏香去东边的茅房转了一圈,回来,看到男人们在堂屋夸海口吹牛,于是转头去了西边找陈春红,一进门,看到屋中间有两盆火,一盆火在烤被子,另一盆火围坐着几个孩子,旁边的长凳上,放了一碟瓜子花生糖果让他们吃。
    四个孩子除了刘艳,剩下三个,是她家三个小的,杏花、梅花和俊男。
    另一边,陈春红正在用抹布擦床板,看到她,喊了声,“三嫂,新年好呀!”
    “你也新年好!”苏香笑回了句,又寒暄道:“你这大过年的,也不歇息歇息,一回来就收拾起了屋子。”
    “没办法,这屋子差不多有大半年没人住,又不通风,到处都发霉了,不收拾,今晚没法睡。”
    “你是太讲究了,又不长住,就一晚,怎么凑和都行,哪用费这番功夫。”
    陈春红笑了笑,没接话,住不住得舒服,只有住的人自己知道,她是受不了。
    坐在火盆边的刘艳也站起身来给她道新年,还给她让位置,请她坐,刘俊男见到她来了,忙朝她伸手,“妈,你过来。”
    “好,乖宝,我马上来。”苏香见儿子叫她,哪顾得上其它,笑眯了眼过去,一把抱起儿子。
    刘俊男被他妈抱在怀里,急得伸手拍他妈的肩膀,“放下,把我放下,不是抱,是要剥瓜子壳。”说着,使劲折腾着要下地。
    苏香抱不稳,担心摔着他,只好又把他放下,却扭头望向两个女儿,拉下脸,厉声训道:“你们俩怎么回事?不帮弟弟剥瓜子壳,就知道自己吃。”
    梅花吓得缩了缩肩膀,就要把手里刚剥的那颗瓜子仁递出去,手一抖,还掉到了地上。
    杏花却板着张脸,一脸倔强:“我不剥,他又不是没手,要吃瓜子自己剥去,不会剥就别吃,又不是手残脚残,没手没脚,还要人送嘴里去呀。”
    “你这死丫头,说什么,有你这么咒自己弟弟的。”苏香当即恼得就要伸手来打人,杏花机灵,哪会等着她来打,早就避开了,从椅子上跳起来,往她四婶的方向躲。
    苏香追了过去,“你这死丫头,家里不缺你吃,不缺你喝,还送你去上学,你就学会天天跟我顶嘴,唱反调,现在连弟弟也不照顾了,我看,今年你这学也别给我上了,老实待在家里带弟弟。”
    “我上不上学,你说了不算,我爸说了才算,四叔说了才算。”杏花闪躲的功夫,嘴巴也不落闲,她妈说一句,她顶一句。
    俩人在屋子里,跟猫抓耗子似的,苏香追,杏花逃,梅花缩成了鹌鹑,刘俊男还在旁边拍手看热闹,直喊快打快打。
    陈春红看着这一家子,只觉得很无语,本来不想管,但担心她们踢到装水的脸盆,又在她眼前,眼见苏香就要抓住杏花了,忙上前拦住苏香,劝道:“三嫂,快住手,大正月里的,不兴打孩子,今天才初二,孩子哭起来,一年的兆头都不好。”
    “我也不想,我一直在忍着她,”
    苏香倒是停下来了,伸手指着杏花,喝骂道:“这就是个孽障,生来就是气我的。”
    杏花见她妈没追上来了,也没跑了,扶着门喘气,“那你别生呀,我又没求你把我生下来的。”
    “你……”苏香气得个倒仰,又要追上去打人,让陈春红给拉住,苏香发狠道:“当初生下来,就该把你掐死。”
    “哟,哟,可惜,这世上没后悔药吃。”杏花奚落道,脸上的笑带着明显的讥讽。
    陈春红一见苏香气得脸都要白了,忙出声道:“杏花,别再气你妈了,你去外面逛逛,等会儿再回来。”说完,转头叫了小女儿刘艳把她拉走。
    刘艳没想到,跟着她妈单独待在西屋,都能看一出大戏,戴上手套,拉着杏花走出了家门,之前杏花过来,是特意来给她妈拜年的,感谢他们家,听杏花那话里透出来的信息,应该是去年,刘春生劝说三伯刘应生,送家里几个女孩去上学,还特意提了杏花。
    所以,去年下半年,三伯才送了杏花和梅花去上学。
    杏花这性子倒是恩怨分明,而且她一直觉得杏花人也聪明,脑子好使。
    “你不愿意给俊男剥瓜子,就不剥,干嘛还要去气你妈,真把她惹急了,你也没好果子吃,到头来,还是你遭罪。”
    “又不是没遭过罪,我挨的打还少吗?”杏花嘟着嘴,嘴巴翘得老高,一脸愤恨,“打小就恨我不是男孩子,骂我赔钱货,说实在的,后来见到你,我特别妒忌你,还有点恨你。”说到这,望向刘艳的目光,带着阴恻恻的,看得刘艳心里一阵发毛。
    刘艳满眼防备地盯着杏花,“我告诉你,你别乱来,小心我哥揍你。”
    “你看,你看,你知不知道,就是你这个样子,很招人恨。”
    杏花指着刘艳,满脸愤慨,却又瞬间笼罩上了一层落寞,连声音都变得很小很小,“有时候,我做梦都想做你们家的孩子,军子哥和华子都对你很好,四婶从来不嫌弃你是女孩子,对你比对家里两个男孩子还要好,不像我们家,什么东西都是那个臭胖子的。”
    刘艳原本还有些气愤,可听到后面,顿时哑然,反倒对杏花生了几分同情,心里暗暗庆幸外,如果易地而处,她大约也会像杏花这样反抗,或许会比她更激烈,“你心里有气,要气你妈,也记得掌握好分寸,保护好自己,少让自己挨打。”
    听了这话,杏花蓦地觉得一暖,扬起一抹笑容,“放心,我会的。”神采飞扬,眼睛格外明亮,她可不像梅花那个傻货,傻站着让他们打,无意间瞥了眼刘艳戴在手上的手套,不由羡慕嫉妒恨:“四婶对你可真好,这种毛线平常家里连织毛衣都不够,倒拿来给你织手套。”
    “这是家里织毛衣剩下的毛线零头,我手容易生冻疮,我妈才特意给我织一副,还有这手套是我自己织的。”
    杏花轻哼一声,“你真够奢侈。”又伸手拉了下刘艳身上的厚棉衣,“看你这棉衣也是新的吧,我们家今年做新衣服的,除了那个臭胖子,只有大姐身上那一身红,还是因为她年底相亲才给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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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5章 特太惊喜
    北风呼呼地吹,门前的这株梧桐树, 叶子早在入秋后, 掉得光秃秃的只余下树干, 没东西遮挡寒风, 刘艳冷得直打哆嗦, 一点都不想在外面待着了。
    “我们回吧, 你去堂屋那边烤火, 别回西屋。”刘艳对身旁的杏花说道, 此刻,堂屋是家里男性长辈的聚集地, 三伯娘不会跑到那里去打孩子。
    “你看你, 冷成这个死样子, 这点寒风算什么,一看就没有在大冬天用冷水洗过碗和衣服, 那才叫刺骨的冷。”杏花指着她嘲讽道。
    “干嘛要用冷水洗,不会烧热水洗?”
    杏花噎了一下,又不甘示弱, 瘪了瘪嘴, 抢白道:“说得好像烧热水不用浪费煤。”
    刘艳听了,扭头就走,“我回去烤火了。”
    她不要在这儿喝西北风,只是刚一转身,身后突然传来二哥刘华庆幸的声音,刘艳诧异地回头, 没想到二哥这么早回来了,她以为,二哥好不容易回一趟乡下,怎么都得放飞自己,在外面浪到吃中午饭,才舍得着家。
    “艳儿,你出来了,太好了,你快帮我进去把奶的猪毛刷子拿出来,哦,还有皂角。”
    “你……”
    刘艳回头,还没来及问他要干什么用,一眼看到他右腿膝盖到脚踝,半节裤管都糊上一层黄泥水,连军绿色的鞋面上都沾有,惊讶道:“你干了啥,弄成这个样子?”
    “和人玩斗鸡,摔到泥坑里了。”
    “你冷不冷,裤管都湿了,走,赶紧回屋,把裤子脱了,让妈洗了,放到火架上去烘干。”刘艳说道,这次回乡下,只两天,都没带换的衣服回来。
    “我不要,妈看见了,肯定会打我。”
    刘华一口拒绝,又求刘艳帮忙,“你帮我去把猪毛刷和皂角给拿出来,我要拿到河边去把裤上泥刷了。”他刚才已经在河边搓了好一会儿,原本只有膝盖那一块沾了泥,谁知越搓黄,弄得半条裤筒都是,手根本搓不干净,只好回来拿刷子和皂角。
    他回来还担心进院子让他妈发现,不料在外面碰到妹妹,立即想到让妹妹帮他拿,他就不用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自己进院子了。
    刘艳却不赞同,急切道:“二哥,你这样会很不容易冻着的,快跟我回去,今天是大年初二,妈不会打你的。”家里正月里不打孩子。
    “妈打人从来不看日子,”
    刘华双手合十,朝她作揖,“艳儿,算二哥求你,求你了,你放一百个心,我一点都不觉得冷,棉裤厚,我里面还穿了条毛线裤,毛线裤还没有湿。”
    “那好吧,你等着。”
    刘艳见二哥对回去畏如猛虎,只好答应,转身往院子里跑,她记得胡老太放皂角和刷子的地方在堂屋挨着厨房门框的那个角落里,她个头小,在大人们坐着的椅子座位缝隙间穿插过去,拿了两样东西立即跑,没让胡老太发现。
    一出院子,举着手里一把皂角和猪毛刷朝二哥刘华扬了扬。
    刘华满脸高兴。
    刘艳走近前说道:“别去河边,河水太冰了,走,去洪顺家,他们家有口井水,现在冬天井水是温的,不冰手。”
    刘华眼睛一亮,伸手拍了下自己的脑袋,他怎么一开始没想到呢。
    旁边正想跟着他们的杏花,一听这话,突然停住了脚步,她有点害怕那个叫洪顺的人,之前每次欺负刘艳,都好死不死地让他撞到,十分邪门。
    杏花没有跟去。
    刘华和刘艳俩兄妹没管她,一路到了洪顺家,刘华立即发觉,他之前为什么没有想过来洪顺家洗裤子,面前的大哥刘军,此刻眉毛都揪成了一团,“你怎么搞的,弄得这么脏?”
    刘华弄脏了裤子,下意识觉得不能让他妈知道,自然,也不能让爱干净的大哥刘军知道。
    还是洪奶奶走出来看到了,回屋拿了一条洪顺穿小了的裤子,递给刘华,让他去换上。
    刘华忙道了谢,回屋去换了,
    出来后,见洪奶奶在帮他洗裤子,急得连忙跑过去:“洪奶奶,不用,不用您洗,我自己来洗。”这又不是在自己家里,再说了,他好像都没见过洪奶奶怎么干活,哪能让洪奶奶这个外人,来帮他洗裤子。
    “没关系,我打过肥皂了,浸泡一下,等会儿再刷一遍就好了。”洪奶奶含笑回道,好在这棉裤是劳动布做的,很耐脏耐磨,又见刘华憨憨的,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于是吩咐道:“你要是没事,等会儿帮我从井里汲两桶水。”
    “我没事,我马上打。”
    刘华转身提桶就去汲水,把两只木桶装满。
    等漂洗好那半节裤腿,刘华连连道了谢,拧干了拿回屋去火架上烘烤,烘裤腿的时候,看着坐在火架旁烤火的大哥刘军,还不忘念叨:“大哥,这事回家后,你不许告诉妈。”
    “好,我不会多口,只是你记得,自己把尾巴收拾干净,别让妈抓到了,懒到我头上。”刘军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反正他总觉得,就二弟刘华马大哈的性子,这件事,十有**,最后还会让他妈发现。
    果然,中午吃饭的时候,刘华紧挨着他爸坐,没跟他妈一桌,逃过了一劫,只是到了晚上,刘华跟着他爸俩人从外公家拜完年回来,因为这些年,他们家头一回有孩子跟去陈家拜年,刘华收了几个大红包,回来一得瑟,时不时伸手提了下勒得有点紧的右裤腿,就让他妈发现,他身上裤子颜色不对劲。
    刘华吓得恨不得把右腿藏起来。
    可惜没地藏,上午烘裤子的时候,因为太着急,离火近,布料收缩,穿上身后,勒得腿有点紧。
    刘春生倒是开口帮他打掩护,“去陈家的路上,摔了一跤,裤子擦到泥灰,弄脏了。”
    “这明显没泥灰,像是洗过,再用火烘过。”陈春红眼尖,看得清楚,还走去动手摸了一下,刘春生不善撒谎,多问几句,就诈出来了,父子又没提前对过口供,很快招架不住,全招了,连刘春生都落了个不好,挨了顿骂。
    旁边的刘军见了,笑得嘴巴都咧到耳朵后面去了。
    果然像他妈说的,蠢人多作怪,不是撒谎的料,还不如老实交待,别抱侥幸心。
    刘艳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二哥,一得意就忘形,明明之前穿上裤子后,她提醒过二哥,让他别在妈面前提裤子。
    刘春生倒是忙着自救,和陈春红提起,“在陈家,我已经和大姐说过,明天上午去她家拜年,中午在她家吃饭,爹的身体很好,另外,三姨还让我带话,明天来咱们家拜年,不过我拒绝了,我说我们明天就回市里了,不在刘家村,让她别来。”
    陈春红听了,倒是转移了几分心思,点点头,“拒绝了很好,以后无论老三找你什么事,你别理会她。”那丫头心眼贼多,从小看哪里红,就往哪里钻。
    ———
    次日一早,在堂屋吃完早饭,陈春红准备去隔壁猴头岭的大姐陈春雨家拜年,因为不打算再折回刘家村,在大姐家吃过中饭,直接去公社回市里,所以,屋子里的东西又都收了起来。
    到了陈春雨家里,刘春生得知了一个令他高兴得无法自抑的消息。
    一个特大惊喜。
    年前的时候,凌云翔结婚了,结婚后,他女儿凌楠不会再送来陈春雨家寄养了,这两年,她家照顾凌楠,多添一笔收入,陈春雨提起这个,多少带了点遗憾,今年开始,可惜家里没了这笔收入。
    刘春生却没在意,因为他早已经乐得找不到北了。
    那厮终于结婚了,他就觉得,那人不是独守一棵树的人,仿佛一座压在头顶的大山,终于搬开了,这辈子以来,身心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以至于连吃饭的时候,都时不时会傻笑,惹得陈春红看了他好几眼。
    只是刘春生没注意到,他整个人都还沉浸在激动的情绪当中,一时间,无法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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