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对方竟然一副“就凭你”的不相信态度,仲孙连珏不满:“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好歹也是做过几年官的人。”
    元安平对于仲孙连珏的过往倒真是挺好奇的:“那你怎么会混到这个地步?”
    谈起这个话题,想起过往种种,仲孙连珏眼中有太多的沧桑,他自嘲道:“往事不堪回首,只怪我太蠢。”
    元安平觉得对方悲伤的太明显了,想要调节下气氛,故意调侃道:“不错不错,敢于直面自己的缺点,有勇气。”
    仲孙连珏也不想提过去的事情,“小子,别滑头了。说吧,做不做我的学生。”
    元安平还故意拿乔:“我可不想进入什么派系。”
    “你放心吧,我就是被派系所牵累。”接着说道,“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小子以后对我尊敬些。别因为熟了就没大没小的。”
    “放心吧,一定尊敬您,肉不能断,行了吧?”
    “这倒不错。”以前他并不把吃食放在心上,如今倒是更重口腹之欲了。只得自我安慰,人活一世,吃喝二字,什么功名利禄于他而言早已成过往云烟了。
    第52章 日常
    入冬以后, 天气便一日冷过一日。这一天,天空灰蒙蒙的, 看不到太阳的踪迹,呼啸的北风仿佛刀子似的刮着人的脸颊。这样被村里人称为“白点子”天的天气里, 多数人家都窝在家中不会出门, 就连活力十足的小孩也不乐意在这样的天气里出去玩。
    上午没有课, 元安平几人聚在堂屋里。
    屋里烧着火盆,三脚架上挂着一个铁水壶, 既暖和了屋子, 又烧了热水, 一举两得。
    仲孙连珏闭着眼睛听元安平背书, 在等对方背完之后, 拿起旁边桌子上的戒尺:“把手伸出来。”见他要打人, 一旁做衣服的霍小寒和练字的仲孙瑞都刻意避开不去看,每天都要来这么一出,两人都觉得,当学生真辛苦,当先生的真可怕。
    至于受苦的元安平,自知背错了,只能老实地伸出左手。
    仲孙连珏毫不客气地打了一下。
    元安平疼的龇牙咧嘴地捧着左手,愤愤然:“我不过是错了一个字, 你下手也太黑了吧。”
    仲孙连珏摇摇头, 不以为然:“所谓一字之差, 谬之千里, 你说该不该罚。何况,还是你说的,抽学生手板可是作为先生的权利,我又怎可不用。”
    元安平揉着手:“……话是这么说,可你也下手太狠了点,我可没你那么手黑。再说,那么长的一篇文章,你让我一天背会,我不过差了一个字,不说表扬,起码不用下重手吧。”
    仲孙连珏摇头:“你啊,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过容易满足。你要知道,这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不督促严些,你又怎么能快速进步。”
    元安平不以为然:“我又不是想去考状元,至于这么辛苦吗?何况还有两年时间呢,那几本书我总能背完。”
    教这么一个没有什么上进心的学生,仲孙连珏有的时候会有种无奈的感觉,想他不说才高八斗也可说满腹经纶,哪个做先生的不想自己的弟子出人头地名扬天下,可他教的这一个偏偏就只想考个秀才就极为满足了。
    仲孙连珏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小子,你以为秀才是那么好考的?背完几本书就成了?作诗做文章就不用学了?”
    元安平往椅背上一靠,神色懒散:“我当然知道要学,可时间很充足不是吗?就算两年后不中,大不了继续考呗,我自认早晚是能中的。”
    仲孙连珏拿起杯子喝口茶,他需要舒缓一下自己的心情,跟这样一个以中秀才为追求目标的学生生气真是浪费力气,如果不是觉得元安平有些读书的天分,他可不会多费口舌。虽说他并不觉得入朝为官是多么好的事,尤其是在当下,但士大夫的追求不说与天子共治天下,不说著书立说流传千古,最低起码也得考个举人吧,至少不坠了他的名声。如果让那些人知道他教了这么一个学生,连考多年秀才不中,不得笑话死他。他是看开,可不是看破红尘。他如今虽是落魄,可不是没了风骨。不能再想了,胸闷。
    喝完茶,仲孙连珏开口道:“安平,你要知道,就你教村里孩子识字这件事,若传扬出去,那些主考官会如何看待你?”
    元安平皱了下眉头,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所以他并不让李字他们称自己为先生。可实际上他也明白,他做的事总会传扬出去。能不能传到那些当官的耳中他不可知,但考秀才需过三场,排名三次。如果有人注意到他,把事情告知主考官,到时他中或不中靠的不是实力,而是主考官的看法。对此,他也没什么好的解决方法,毕竟,他的年纪注定他不会成为民间大儒,按照那些读书人的看法,不是博闻强识的人,有什么资格教书育人。而他又没那个实力为自己造势,把自己捧成博学多才,才名远播的人。肚子里没有足够的墨水,他也不敢充大拿。
    仲孙连珏看得出,元安平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便道:“如今之计,除非你才识过人,让主考官认为你是经世之才,你才有中的机会。所以,勤学苦读方为上策。”
    “行。”元安平看向仲孙连珏,脑子一转:“我或许可以装作自己是某位名师大家的学生,所谓名师出高徒,既然是高徒,教导别人认字,也算不得太过的行为吧?”
    仲孙连珏不满:“什么叫做装作?”
    元安平笑问:“这么说来,你的名声挺大的喽。”
    仲孙连珏咳嗽一下:“小有才名罢了,但你打着我的名号却不是什么好主意。”
    听他这么说,元安平有些不解。不过是被罢官罢了,据说御史跟皇帝对着干,被打板子,还会被称赞铮铮铁骨。以仲孙连珏的性格被罢官,肯定也是惹怒了皇帝,没丢掉脑袋,说明要么是惹的不够狠,要么是顾忌他的身份不能杀他。而让元安平一直不解的是,不过是被罢官,这家伙为什么会混得那么惨。
    所谓一家一姓一族,古代,家族之间的关系被捆绑的很紧。能培养出“小有才名”的仲孙连珏,他所在的家族自然不会太过普通,最起码也得是个耕读之家。罢官还可以回乡,仲孙连珏爷孙俩怎么就混到流落街头的地步了呢?不过,虽然好奇,元安平也没揭人伤疤的习惯,心里嘀咕一下就算了,惹人伤怀还是算了。
    元安平想了想道:“也是,我可以故弄玄虚的装作某个大儒的学生。自称未得功名,不敢向人透露先生的名号,免得有辱他老人家的名声。”
    “……你这小子,鬼点子不少。”仲孙连珏忍不住提醒他,“装,也是要底蕴的,不然,就算装,你也装不像。”说着把书扔给他,“把下一篇背了,我晚上就考背。”
    元安平接过书表情痛苦:“唉,这日子没法过了。小寒,中午做顿好吃的,美食才能安慰下我受伤的心灵。”
    霍小寒放下针:“好啊,你想吃什么?”
    元安平想了想:“蒸米饭吧,再炒个肉菜。”
    仲孙瑞听到中午吃肉,心里高兴,可又觉得奢侈:“安平哥哥,我们每天都吃肉,要花好多钱吧?”
    元安平特豪气的说:“用不了多少钱,放心吧,咱吃得起。俗话说,可以居无竹,不可食无肉。”他现在就是个肉食主义者,每天不吃肉都觉得亏得慌。
    仲孙连珏忙纠正他的言论:“别胡说八道啊。什么可以居无竹,不可食无肉?君子爱竹,爱其有节,故言可以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仲孙瑞自然认为自己爷爷是对的,可他觉得,自己不是君子,所以他可以更爱肉。这种想法仲孙连珏自然是不知道的,不然必定会跟孙子好好做一番思想工作。
    至于霍小寒,对于两人关于学问的争辩和探讨,从来不多做他想,自觉每天做好家务,把饭菜做的更好吃就可以了,至于竹子和肉对于读书人而言哪个更重要,于他来说,没有什么实在的意义。
    挽好线头,用剪刀剪断:“安平哥,大衣做好了,你试试看合不合适。”
    “那么快啊?!”元安平立马放下手中的书,过去接了衣服。这大衣是仿照现代棉大衣做的,扣子用的盘扣,带有帽子的样式。他试穿了下,有点大,但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正合适,你们也都做一件吧,像这样的天气穿着出门也不怕冻。”
    元安平的大方大家早有领教,也不再推辞。仲孙连珏作为元安平的师父,接受学生的馈赠,拿得心安理得。至于霍小寒,用元安平的话来说,那是手工费,没有白白让人干活一点劳务费都不给的道理。虽然不明白什么是劳务费,霍小寒自然是领了他这个情。
    所谓债多不压身,霍小寒想明白了,说再多的感谢都没用,不如多费些心思,让对方穿的舒服吃的舒心。
    午饭之后,元安平捧着茶喝,看了下外面的天色:“今天太冷了,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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