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听过欧凌逸的伴奏带了,虽然极度厌恶这个野种,他也不得不承认,伴奏非常优秀,风格独特。听完后他很庆幸,自己原本只是想小小恶整一下,却无意中除掉了一个劲敌。如果欧凌逸演奏照常进行,说不得,现在的压轴就不会是他了。
    他已经多次被欧凌逸比了下去,如今,再不能有丝毫退却,否则,欧家就真的没他立足之地了。
    “你说谁是狗?一个人高贵与否,看的不是出身,而是灵魂。出身再高贵,有一个污浊的灵魂,也难以掩盖他的卑贱,从骨子里透出的卑贱。”清冽的嗓音带着数九寒气在两人身后响起。
    “欧凌逸,你一个野种,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卑贱?”欧天宝冷笑的回头:“你们俩果然联合起来整我。”
    “不知道谁先整谁?你不来招惹小逸,也不会有今天的事。自己活该就别怨人。”见弟弟来了,欧凌霜连忙站在他身前,将他护住。
    “你找死!”被欧凌霜一再言语刺激,心里本就气怒交加的欧天宝上前几步,欲动手。
    “部长!终于找到你了!刚刚校长通知,二胡独奏这个节目顺序得改一改,挪到最后压轴。”一名同学四处张望,眼尖的发现站在角落对峙的三人,连忙跑过去,打断了欧天宝冲动的行为。
    “什么?”欧天宝,欧凌霜看向来人,异口同声道,欧凌逸则淡淡挑眉,表情依旧。
    “为什么要改顺序?凭什么?”欧天宝揪住来人的衣领,脖子上青筋暴凸。
    “听~~听说是欧家主让改动的。”来人被贵公子化身野兽的一幕吓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爸爸来了?”欧天宝听了他的话,手颤抖一下,颓然松开,心里忐忑难安。难道爸爸知道彩排的事,所以特意改动顺序,好给我一个教训吗?为什么?为什么对我不再包容了?以前不是这样的!
    陷入惶恐不安的泥沼,欧天宝僵立当场,完全没了刚才的气焰。怔楞半响后,他缓缓抬起头来,森冷一笑:“呵呵,如此也好,欧凌逸,祝你演出顺利。”
    低俗的二胡独奏,还能跟自己专业级别的钢琴相比吗?伴奏只是伴奏,说明不了任何问题。他自我催眠着。
    “父亲让改的?但是这个顺序是我特意安排的呀!如果我想,直接安排小逸压轴就好,何必弄个倒数第二。”欧凌霜为难的低语,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的,她本意就是不让小逸压轴,等小逸表演过后,再让欧天宝上,这样强烈的对比起来才有趣啊。该压轴的不压轴,不该压轴的却偏偏占了个虚位,表演结束后,别人说起来,该是多么丢人啊。对高傲的欧天宝来说,这才叫真正的打击自尊呢。欧凌霜心底邪恶的暗笑。
    但是,眼看着胜利就在眼前,父亲出来搅合什么?他不是很忙不会来吗?而且,怎么突然不偏袒欧天宝了?这不是在明着给他难堪?她困惑了。
    欧凌霜还在踌躇,想着怎么回话,欧凌逸直接开口拒绝:“你去告诉校长和我父亲,顺序不变,我会照常出演。”
    “啊,是的。”被欧凌逸上位者的威势所驱使,来人不知不觉就答应下来,回神后也不能改口,只好匆匆跑去汇报。
    “你说逸儿拒绝了?”听完校长的回话,欧邢天挑眉,神色不明。
    校长点点头,汗流浃背。小少爷也太不了解家主的一片苦心了。家主最容不得人忤逆,这回该我倒霉,直接承受家主怒火。
    “那就随他吧。”欧邢天只轻笑一声,无奈的道,话里充斥着浓浓的宠溺。
    见到他如此平淡的反应,校长不适应的抖了抖。小少爷得到的关爱真是不同寻常啊!看来,欧家小一辈已经改朝换代了。
    欧邢天轻描淡写的反应,算是彻底放过了这一码,晚会因此得以照常进行。
    一个个精彩的节目连续上演,欧邢天却心不在焉,如不是等待着宝贝的演出,他早就不耐的甩袖离去。
    终于熬过了漫长的一个半小时,当主持人报出‘二胡独奏’四个字时,欧邢天不自觉的挺直了腰,他身旁的简浩翔也收起漫不经心的表情,眼神变得专注起来。
    而四下坐着的学生里,不知是谁,发出一阵阵轻微的嗤笑和嘘声。
    欧邢天皱眉,心里隐隐升起一股火苗。校长见状连忙挥手示意周围不停走动的保安人员维持一下秩序。
    幕布拉开,台上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众人见状,不自觉的安静下来,好奇心被挑起:人呢?不是说二胡独奏?人都没有,怎么奏?
    待台下彻底安静时,一阵悠长厚重的编钟声慢慢敲响,仿似千年前传来的恒古旋律,引发众人心中的共鸣,随后,扬琴清脆悦耳的叮咚声渐次穿插入这厚重的乐音,给古老的旋律带上了一抹朝气,众人一时被这神秘而独特的旋律所吸引,表情沉静,侧耳聆听。
    待长长的前奏抓住了众人心神的时候,乐音渐渐变缓,变低,直至飘渺难闻,听众们不自觉皱起了眉,意犹未尽。当此时,一阵高昂的二胡声突然如万马奔腾的插入进来,震得众人心神聚敛。二胡声一改副旋律舒缓清幽的风格,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急促奏响,
    同时,一束清冷的光线独独从舞台中央垂射下来,照亮了正皱着眉,闭着眼,认真演奏的少年。
    听众们齐齐注视着少年,表情迷醉,只感觉被这乐音带着上下颠簸,心无处着落,有种急惶难耐的无助感,只想马上找到一个出口发泄。
    台下现在已经鸦雀无声。
    急促狂放的旋律还在进行着,听众们的心弦也随之越绷越紧,感觉再找不到出口释放,就要断掉,那将是一场撕心裂肺的疼痛。是的,这激昂的乐音,带着一种惨烈,让人心里疼痛。仿佛一个被时光束缚,永远迷失的人,拼命的想挣脱找到出口,却无路可逃。
    当这种感觉撑到顶峰,听众们都屏住呼吸,等待最后的高潮时,二胡声戛然而止。乍然间,台下很多人一口气没憋住,胀的双颊通红,呼吸粗重。
    悠扬的编钟再次传来,朦朦胧胧,仿佛穿过了重重迷雾才到达彼端,听众放松心情,表情恍惚起来,二胡声却慢慢奏起,这次是完全的平静,没有悲壮,只有领悟后的苍凉和随性。缭缭绕绕,丝丝缕缕的渗透进人的四肢百骸。
    很多人微笑起来,却流下了眼泪。时光使人抛却年少癫狂,时光使人领悟成长,这种成长,如果硬要形容,那就是带着微笑的眼泪,一种心境的升华。
    二胡声和编钟声渐次低沉,继而消散,台下落针可闻,久久不见动静。
    欧凌逸停下拉弦的动作,睁开双眼,迎接如潮水般向他涌来的巨大情绪浪潮。这股看不见的庞大能量一靠近他就被马上吸入体内,自动汇入他银色的内息。
    撑裂般的胀痛如期而至,却马上被反射进的月光抚慰,消弭于无形。
    很好,果然和我想的一样。用精神力探视体内一息之间,从小溪流变成江河的银色能量,欧凌逸愉悦的笑了,优雅的起身,鞠躬谢幕。
    而此刻,却有人从漆黑的台下缓缓走来,踏上舞台。此时灯光大亮,看清来人的脸,欧凌逸眼神一暗,心下犹疑。
    欧邢天觉得儿子的表演糟糕透顶,不是不够动听,只因为,他的心,正被这乐音一遍遍的撕裂,愈合,又撕裂。小家伙到底得经过多少苦难才能谱写出如此沧桑悲凉的作品?而他却一无所知,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心情极度郁躁。他不能让儿子以后再孤单一人,再承受任何痛苦。
    所以,不自觉的,他走上来了,一把拉住还怔楞着的宝贝,将他紧紧搂入怀中,情不自禁的在他额头落下轻轻的一吻,这个吻,带着满满的抚慰和怜惜。而他的眼角,一抹水光闪烁,瞬间消失,快的没有任何人发现。
    随着父子两人台上的相拥亲吻,台下如雷的掌声骤然响起,叫好声,赞叹声,响彻大厅。
    “快,快闭幕!”欧凌霜被掌声惊醒,连忙擦去眼角的泪珠,催促工作人员放下幕布。
    “如何,欧天宝,下一个轮到你了。你要努力啊!”见父亲拉着弟弟从后台离去,看也不看欧大少爷一眼,欧凌霜讽刺一笑。
    “最后的节目取消。”欧天宝静默半响,声音平淡的宣布,冷冷看一眼得意洋洋的欧凌霜,举步干脆的离开。
    这次,他没有痛哭,没有吵闹,没有歇斯底里的发泄,因为,会纵容安慰他的那个人已经移开了视线,将他彻底忽视。
    他有他的骄傲,绝不让自己像个小丑一样被人拿来对比。欧凌逸,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优秀,以往还只是厌恶,嫉妒。当嫉妒也无力,只能屈辱的仰望时,那么,就干脆将之彻底毁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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