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宫中,前来道贺之流络绎不绝。
    各色礼品摆放了整整一个屋子,温软的床榻之上,铺了数层真丝锦缎的床单,米分雕玉琢的白胖娃娃,裹在精致的对襟小锦袄之下,颈间挂着一枚精致的小玉锁。
    一双乌黑的眼瞳水灵灵的四下张望,咿咿呀呀地想要学话,时不时将胖乎乎的小手指头塞进嘴巴里吮咂。
    肉嘟嘟的脸蛋儿,咯咯一笑,就跟着颤抖,教人忍不住想捏上一捏才好。
    当真是可爱的紧,宫里的老嬷嬷见了,都说从没见过生的这样好的女娃娃,比溧阳长公主小时候还要可爱许多。
    湖蓝色的身影从殿外悠然迈步进来,净了手,皇后娘娘便连忙过来抱鸾儿喂奶。
    宫中有专职喂奶的乳娘嬷嬷,但皇后却要亲力亲为,如此下来,一年来夜间都不曾睡过整觉,原本略微丰腴的身段,登时就瘦了下来,如今纤腰袅袅,形如少女一般,但举手投足见却多了几□□为人母的慈和,舒服的紧。
    鸾儿一见娘亲来了,便拱着胖乎乎的身子,飞快地从床尾爬了过来,黏在陈婠身上。
    方才在正阳宫应酬了一会儿,陈婠便留皇上在那,自己记挂着鸾儿便先回宫。
    几位命妇入宫拜见皇后,这会儿齐齐围在鸾儿身旁,逗弄着可爱的娃娃。
    “帝姬这小衣裳做的真巧。”说话的正是沈尚书的女儿沈楚嫣,如今的丞相儿媳妇。
    陈婠淡淡一笑,“不光衣裳做的巧,鸾儿这小玉锁也是出自尚宫局一位女官的巧手。”
    沈楚嫣没再细问,便说也只有这样的好物才能配得上帝姬。
    待鸾儿玩累了,皇后抱着去内室喂奶,众人这才散了。
    才放下鸾儿,替她盖好锦被,陈婠轻手轻脚地出来。
    便见大将军步入殿门,兄妹二人说了会话儿,就见大哥神思不在此地,“安司制被本宫派去宫外采买,今儿不巧,不在宫中。”
    见他眼中划过一丝失落,陈婠便打趣,“大哥既然如此紧张她,何不早日娶回府中中。”
    陈棠轻声一叹,“姮儿年纪尚小,我总怕亏待了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陈婠轻声一笑,眼眸促狭地望着已经越来越近的身影,故作不知,“大哥想要开口说什么?”
    身后女子轻缓的脚步停在不远处。
    沉默良久,陈棠才终于吐露真言,“我想照顾她一辈子,但又怕南征北战,不能给她安定的生活。”
    陈婠忽然摆摆手,“安司制都听清了吧?还不快过来答应了。”
    陈棠这才彻悟,原是中了陈婠下的套。
    安姮施施然过来,陈棠站起身子,比她高出一个头还有余。
    经过一年来的相处,安姮早已被陈棠俘获了芳心,只是性子倔强,不肯表露。
    而当陈棠发觉时,这个小女子早已在心中生了根发了芽,忘不了。
    陈婠屏退殿中宫人,自己也带上门,将他们两人留在殿内。
    安姮一动不动地站着,陈棠走过去,握住她的小手,“姮儿可嫌弃我比你年长许多?”
    安姮不言不语,陈棠胸中闷闷,望着眼前清丽的脸容,索性将她脸颊捧起,俯身强悍地吻住那张樱桃小口,不给她反悔的机会。
    安姮被他强势的男人气息笼罩着,早已失了心,她满面潮红,低声如蚊,“奴婢不怕奔波劳苦,只要有将军陪着,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第二日,大将军上书奏请赐婚,求娶尚宫局女官安姮。
    此姻缘由皇后亲自做媒,便定下了日子。
    陈婠能看的出来,大哥是真心喜欢她,而如大哥这般巍峨的男子,必定要有个水样温柔的女子相伴,才最合适。
    安姮心灵手巧,性格娇柔却不造作,品性是极好的。
    眼看大哥终于觅得良缘,也不枉这一番忧心。
    夜间,皇后正陪陛下在正阳宫看书,宁春却急忙忙进来禀报,说是合秀宫出了事,请陛下移步定夺。
    ☆、第92章 终章 同心不惧久别离
    来到合秀宫时,宫门冷落,夜月风黑。
    此刻,殿中灯烛昏暗,一片狼藉。
    皇上沉步入殿,“温淑妃人何在?”
    但见绿姚等婢子跪了满屋,惊慌失措地道,“娘娘正在内室,奴婢们如何劝说也不管用…”
    合秀宫中,陈婠并不常来,后宫听事因为忙着鸾儿周岁生辰,也无暇顾及,便搁置了许久。
    温淑妃一直称病待在殿中,不与人走动。
    忽而,内室之中传来淡淡古琴声,时断时续,在夜色中莫名添了几许凄凉。
    两人对望一眼,封禛牵了她的手,便一同迈步进去。
    重重帷幔被掀了起来,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为之一滞。
    满地断发,零乱地飘散在地上,触目惊心。
    琴弦猛地一声裂响,发出刺耳的音色。
    指下琴弦断,有鲜血渐渐染了满手。
    而此刻,女子微红的双目从古琴前抬起来,一身缯衣素面,清瘦的脸容上不复往日神采。
    封禛只是立在原地不动,冷眼看着她踏着满地断发,一步一步走来,跪在身前。
    “后妃断发,你可知意味着什么?”
    温淑妃将所有钗环取下,放于身前地面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初春时,周才人没能挺过冬寒,临死前,她告诉臣妾,如今世上再无可留恋之事,去了方一场干净。”
    绿姚跪在一旁,越听越惊心。
    好端端地提那周才人作甚…谁不知皇上厌极了她,临终前也没去看上一眼,可见怨恨之深。
    但唯有陈婠知道,周才人去的那一晚,皇上并非如传言中那般铁石心肠。
    亦是那晚,才从封禛口中,亲自道出了当年的一段渊源。
    周若薇原本并非生来就是病弱之身,未入宫时,曾在一场狩猎中,替皇上挡下一箭。
    那一箭,并非寻常的箭伤。乃是一场有预谋的刺杀,箭端淬了毒。
    毒入心肺,尽管经御医全力救治,但仍是伤了肺腑,禁不住寒凉浸体,便日日羸弱下去。
    没有人知道,皇上封她为太子妃是出于对太后的妥协,还是对她舍命相救的报答。
    也许,流年岁岁之中,就连皇上自己也早已模糊了初衷。
    “如此说来,温淑妃是要效仿与她?”封禛并不将她扶起,任由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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