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杨家时,除了云舒姐弟三个心情不错,佟建业和郎清皆一脸复杂。
    在长白村,他们一个身处高位,一个消息灵通,所以在见识过、听说过云舒的难缠后,他们皆没想到她这么容易被“讨好”;
    但也正是因为云舒在杨家人面前的这份自在,让他们突然想起,就在不久之前,就在没去长白村之前,云舒与他们,绝对比对杨家人更亲切。
    但这世界,从来没有后悔药这一说。
    一路上,云舒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和他们相处随意,就仿佛先前在长白村发生的一切,都是他们幻想的一般。
    但佟建业和郎清都知道,那不过是他们自欺欺人罢了。
    但却也因为云舒的不在意,让他们心中更加没底。
    也因此,他们表现的更加恐慌,对待云舒,也更加小心翼翼。
    而这一切,云舒都看在眼里。
    御下之道,在威在德,在恩威并施。
    即使云舒现在和他们说,她是真的不生气,他们也不会信。
    但是等他们自己吓自己,心虚愧疚到一定境界,云舒再说以前过往一笔勾销,只要求以后永不背叛,他们大概才会觉得心灵得到了救赎。
    说实话,云舒不明白这是什么原理,但不可否认,这招欲扬先抑真的挺好用。
    所以直到傍晚时分到了清溪沟,心里素质明显不如佟建业的郎清,脑子里一直在胡思乱想,已经快被自己折腾出病来了。
    到下车时,郎清似乎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她看着云舒,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语气却十分坚决,“萨满大人,我有话想和你说。”
    萨满大人?
    这个称呼一出,云舒下车的身子一顿,她对着大壮摆摆手,让他开门带着小壮先进屋。
    然后她才对郎清道:“婶子,你也离开两三天了,想来赵二叔和小满他们也该惦记你了。有什么话,改日再说也是一样的。”
    郎清摇摇头,嘴巴紧紧抿了一下,云舒这才看到,她的嘴唇非常干燥,就仿佛脱水了一般。
    “这话不趁着现在一鼓作气说出来,等过了今天晚上,我怕是也没有勇气说了。
    大丫,我虽然生在长白村,有一对能文能武的爹娘,但我却是最普通不过的一个人。
    以前我羡慕过你娘,明明我们都是一样的普通人,但她却被所有人期待过、失望过、怨恨过。
    而我,就如同一个透明人,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村子里,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没人会因为我取得一点成绩而高兴,也没人因为我做的不好而失望。
    想来,你应该还记得你以前跟着顺心回村事时,族人的漠视。
    是啊,他们就是这般残忍。
    我并不是在认识小满他爹后才想从长白村走出来的,而是从一开始,我在长白村根本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后,就迫切的想要逃离那里。
    外嫁,远离长白村,我确实找到了被需要、被爱、被呵护的感觉,但外面的生活,和我想象的天差地别。
    为人妻,为人母,上要孝敬公婆,下要赡养子女,柴米油盐酱醋茶,处处是操心的事,不得不妥协的时候,我甚至会怀念在长白村做娇气姑娘的日子。
    但直到看到你娘哪怕与整个长白村决裂也要外嫁,看到阿林尊主死后,长白村的族人,包括我到底是如何漠视你们的。
    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长白守山人这个身份,不再是我青春年少时,做梦都想成为的光辉耀眼的存在,它,已经成了我的梦魔。”
    云舒觉得,谁要是再告诉她,郎清得到代游守一职不过是恰巧赶上,和能力无关的话,她一定要抽谁一个大嘴巴。
    郎清先是唤她“萨满大人”后,让她在心里重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然后又改了称呼唤她“大丫”,这无疑是在打感情牌。
    开头又提了金顺心,这是想让“大丫”爱屋及乌,将心比心。
    而接下来的字里行间,不仅给长白村的族人挖了大小几个坑,还解释了自己当初“冷眼旁观”是“不得不妥协”,是无奈之举。
    就这抓紧时机、揣度人心、能言善辩、混乱黑白的本事,照云舒看,当个文守都够格了,至少这位郎二婶可比她在长白村见的那几个也号称是“文守”的族长夫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云舒心里啧啧称奇,她甚至猜到郎清在打什么主意,说实话,她挺意外。
    但到了这时,还如此处心积虑的算计,这让云舒下意识挑了挑眉,是不是自己看起来太好说话了,所以给了她什么错觉。
    “婶子,我既然叫您一声婶子,自然也没想和您见外,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甚至没在云舒脸上看到什么情绪,郎清的瞳孔出现一秒钟的紧缩,她终于意识到,她完全不了解眼前这个孩子,这个可以说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孩子。
    突然的,一个画面从郎清脑海里闪现出来,那是“云舒”一鸣惊人的那天。
    夏招娣是什么人,郎清在清楚不过了,但那天,夏招娣眼中的惊恐却做不了假。
    她当时喊什么?
    她说大丫不是大丫。
    她还说她是亲眼看着大丫没气儿的。
    但实际上,郎清也看到了,只她以为是错觉。
    那天的情景,太混乱,郎清却记得一清二楚。
    村民出了半天工,累的不行,到了家里捉紧时间吃饭歇晌,然后就听到大壮嚎啕大哭,到村子里来叫人的声音。
    却原来大丫上山打猪草,不知是晒得还是累的饿的,或者三者兼有,直接在半山坡上晕厥了过去。
    大丫到了午饭也没回,别人不关心她的死活,但大壮却绝对不会不在乎,饭都没吃就去找。
    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晕的,好在那半山坡是村里人常去的,没有大型的野兽,否则等大壮找到她的时候,怕是骨头都不剩了。
    知道信儿,王大志赶紧带人上山找人,情况乱糟糟的,郎清自然也混在人群中。
    待将大丫抱到王家炕上,旺爷来了,说是营养不良外加中暑,要好好养着。
    只还不等王大志发作,王老太太就哭天抹泪说她没脸见人了,这说的跟她虐待孙女似的,怎么大家都吃一样饭,独大丫就营养不良了。
    哪怕郎清自认自己已经心硬如铁,但看着王老太太那副嘴脸,也忍不住露出一丝讥讽,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对大丫有多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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