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
    “周娘子, 你说你一个妇道人家, 守着这么大一间客栈, 整日抛头露面的, 又要为了客栈的营生精打细算,这日子过得也太辛苦了。回去与我家老爷做了填房,不但有人帮你打理这产业, 还能安安心心在家中做夫人, 有什么不好的?”
    “我们掌柜的说了不要!你们这群仗势欺人的狗奴才, 还不快滚!再不滚我们就报官了!”
    “嘿?你这小二, 我与周娘子说话关你什么事?也轮的到你插嘴, 别是你看上你家掌柜年轻貌美, 生了不轨之心吧”
    “这小兔崽子也不自己撒泡尿照照,浑身没有二两肉,也敢和我们家老爷抢女人?我家老爷生的高大威猛, 当初在卞阳那可抢手的很, 十里八乡的姑娘都排着队想上我家老爷府上做妾呢!周娘子,你早早死了夫婿, 怕是没尝过几回男人的滋味吧?这人生苦短的, 娘子长得这样俊, 何必委屈了自己?”
    “你……你闭嘴!”
    辜雪存走进客栈时听到的就是一声清脆而响亮的耳光。
    被打的那个尖嘴猴腮的管事一脸的不可置信, 一手捂着脸, 一手颤颤巍巍的指着刚才扇他的那个年轻妇人, 对客栈里坐着的七八个膀大腰圆的仆从尖声吼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给我捆回去。”
    辜雪存当即便开口喝道:“谁敢!”
    那边人群俱是被他这字正腔圆中气十足的一声怒喝吓得一抖, 齐齐回头过来。
    猴脸管事见来人不过是个身形单薄的少年,当即冷笑一声:“好啊,爷正在气头上,就有多管闲事的兔崽子自己往刀口上撞,衡阳侯府的私事你也敢管,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给我拿下!”
    七八个凶悍家仆得了指令,转身齐齐像辜雪存扑来,周娘子看清他容貌,眼睛先是一亮,继而惊声叫道:“石公子小心!”
    只是几个凡人,辜雪存并不欲伤其性命,便只是在掌上和小腿附着了少许灵力,他身材较之这几个彪形大汉纤细了不止多少倍,灵敏如游鱼一般仰头一个下腰从第一个朝他挥拳过来的大汉臂下划过,抬手在他后颈猛地一个手刀。
    那大汉应声倒地,竟然当场就被他劈晕了过去。
    不过半颗功夫,七八个大汉就应声倒了一地,辜雪存抱着双臂慢悠悠的走到那个豆芽菜一般的猴脸管事面前,扯了扯嘴角笑道:“怎么,你也要试一试吗?”
    那管事指着他的手指羊癫疯一般乱颤,突然兔子一样跳起来往客栈门口跑去,歪七扭八的彪形大汉们见老大跑路,也都跟着一阵风一样溜了。
    店小二急道:“公子怎的放走了他们?他们是越京衡阳侯府的家仆。”
    辜雪存坐到桌前,一边给自己倒茶一遍道:“那还能怎么办嘛,把他们全杀了?你觉得这样那衡阳侯府就会放过你家掌柜的了?”
    小二一时被他给噎住,“这”了半天也没“这”出个所以然。
    周娘子看着辜雪存,眼眶泛红,哽咽着道:“石公子,若不是今天你回来了,妾身……妾身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说着说着眼泪就开始往下滚,“可……可就算现下他们回去了,肯定还会回来的,吴文良不会放过我们的……”
    周娘子说着便无力的滑坐在桌边,埋着头呜呜的哭了起来。
    那小二也哽咽了起来,半晌才擦擦眼泪,恨声道:“掌柜的你莫怕!明日天一亮,我就去衙门报官。”
    辜雪存道:“报官?我见那猴子刚才听你们说报官好像并不害怕,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小二沉默了一会,低声回答:“衡阳侯府的人……怕是早就把官府的人收买了。”
    周娘子却突然不哭了,她突然抬起一张抬起梨花带雨的秀美脸庞,看着辜雪存道:“石公子,你快跑吧,赶紧离开这里,你今天把刘三他们打了一顿,那刘三最是记仇,等他回来,定是不会放过你的!”
    辜雪存道:“不必,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不放过我,再说我跑了你怎么办?”
    周娘子抽抽搭搭道:“我一个弱女子,又能如何?左不过一头撞死在他衡阳侯府的门前罢了。”
    辜雪存问:“要抢你去做填房的是衡阳候吗?”
    小二答:“并非,要抢我们掌柜的回去的是衡阳候的小舅子,她姐姐做了衡阳候第三房小妾,眼下很是得宠,这吴文良一个多月前便从卞阳乡下来投靠了他姐姐,因会一身功夫,他姐姐又得宠,很是得衡阳候看重。他自缠上我家掌柜的,每隔两天就要派人来闹一回,直闹得我们如今一点生意也没了。掌柜的推诿了几次,今日他们便终于按捺不住,带着人上门来强抢了。”
    辜雪存摸起一把桌上的瓜子,哼笑道:“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呢,原来不过是条哈巴狗,你们明天只照常开门做生意,我自有办法对付他。”
    周娘子和店小二惊疑不定的相视一眼,但毕竟刚才亲眼看过辜雪存喝水样的轻松收拾了七八个彪形大汉,又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由得也信了三分。
    第二日,那刘三果然又带了十来个大汉上门来了,一起来的还有一个脸黑面方的高大汉子,那汉子一进门就四顾一圈,很快就把目光停在了正无聊的坐在一张方桌前打苍蝇的辜雪存身上,沉声问道:“就是你昨天打伤了我七八个兄弟?”
    辜雪存扭头看了他一眼,把打苍蝇的蒲扇往旁边一扔,道:“你就是吴文良?”
    “不错。”吴文良昂头,“小兄弟既有一身好身手,不如到我衡阳侯府来当差,吴某绝不亏待。”
    辜雪存听他这么说,愣了一下,莫名其妙:“你不是来抢周娘子的?”
    吴文良字正腔圆道:“美人难得,小兄弟这般好的身手更难得,吴某哪个都不想错过。”
    辜雪存让他逗乐了,冷笑一声,道:“你想的倒美。”
    十来个大汉一拥而上,不到片刻功夫就又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
    吴文良倒和猴脸的刘三不一样,很是事先士卒的冲在最前面,结果也被揍得最惨,乌青着眼圈昏迷不醒的被一群东倒西歪的大汉爬起来抬走了。
    周娘子和店小二猫在柜台后,见他再一次大发神威,看的俱是目瞪口呆,等那群人都走了,周娘子才从柜台后走出来,震惊道:“石公子,你的身手竟这样好。”
    辜雪存笑了笑,道:“还成,我有一事想向掌柜的相求。”
    周娘子忙道:“你救了我,我感激你都来不及,有什么求不求的,石公子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差遣便是,妾身只要能做到便绝不推脱。”她说着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之前公子嘱托我交给路家那个包裹,我已送去了,他们也收下了。”
    “多谢。”辜雪存笑了笑,“我准备在广陵小住一段时日,这里我人生地不熟,不知道周娘子可愿意收留我做个护院,让我混口饭吃?”
    周娘子和店小二听了他的话,俱是目瞪口呆:“护院?”
    云夕客栈以前的主人是一户周姓人家,周家老掌柜和老周娘子一把年岁只得了一个儿子,偏偏这个儿子胎里不足、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十来岁的年纪就染上了肺痨。
    老夫妇两个遍寻名医也没治好儿子的病,只能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风水玄术,听了不知哪里来的游方术士的话,想让儿子早早成亲冲喜,只可惜他家儿子是个短命的痨病鬼,哪家的父母愿意将女儿送到他家做媳妇?
    老夫妇俩只得从人伢子里手里买了个瘦巴巴的小姑娘,给那小周公子冲喜做了娘子。说来也奇怪,自从这小姑娘进了周家的门,那小周公子的病竟然也日渐好转起来。
    只可惜好景不长,三年过去,小周公子的肺痨始终是没能治好,还是被拖死了。
    老夫妇两个晚年丧子,大受打击,也前后脚的驾鹤西去了。
    偌大一家客栈,竟没了主人,顺理成章的落到了小周娘子一个小姑娘手里,幸而小周娘子聪慧好学,自嫁入周家便一直学着帮老周夫妇俩理账管家,公婆和丈夫过世后,竟也能一个人把云夕客栈好生经营下去,不叫这间百年老店关了门。
    但一个年轻小寡妇守着一间不小的产业,就不免要遭人惦记。
    衡阳侯府的人三番五次来闹,四邻八舍纵然有心相帮,但他家毕竟是越京中数得上号的权贵,平民百姓又哪里敢与他们做对,也只是私下替她悄悄报了官。
    只可惜广陵的官府不愿得罪衡阳侯府,报了许久的官,竟也没见过有半个造吏衙卫来管过这光天化日强抢民女的烂事。
    幸而小周娘子不知从哪里雇了个身手十分不凡的护院,那护院看起来竟然只不过十六七岁模样,长得白白净净文文弱弱,一张小圆脸笑起来十分和气,虽然看起来完全没个护院模样,却回回都能把十来个臂粗腰圆的大汉给收拾的服服帖帖。
    衡阳候的那位小舅子倒也十分锲而不舍,每半个就带着人来闹一会,只是日子久了,大家每隔半个月就看着一群鼻青脸肿的打手从云夕客栈歪七扭八的爬出来,竟也渐渐习惯了。
    这事渐渐传开后,甚至还有特地挑那衡阳侯府的小舅子上云夕客栈闹事时、到他家打尖住店吃茶看热闹的。
    客栈的生意日渐好转不说,云夕客栈有个身手了得的小护院这事也渐渐传开,广陵的泼皮混混每每闹事,都要特意绕他家二里地远,生怕触了眉头被那位姓石的护院“路见不平”一番。
    辜雪存倒没太在意这些事。
    他数着日子,每日晨起修行到日落,天黑后就神识离体飞到城南路府去看看路夫人的胎养的怎么样了,每隔半个月又有吴文良和他的小弟们上赶着上门来给他松松筋骨,日子过得倒也平静而惬意。
    冬去春来,时光飞逝,城南路家夫人怀胎十月,终于诞下了一个男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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