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说今科三鼎甲,六首状元陈毓去了东峨州辖下的的苜平县做县令,榜眼温明宇则是去了江南,唯有探花阮玉海倒是出人意料的入了翰林院。
    以致阮玉海的马车甫一出现,立时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甚而本是送行的伤感气氛也因为阮玉海这个新科贵人的到来而冲淡了不少。
    “阮兄胸有韬略,此后自然更能鹏程万里。”
    “阮兄有大才,他日平步青云,可莫要忘了小弟呀。”
    “阮兄……”
    “哪里,哪里,承蒙诸兄谬赞,玉海真是惭愧啊。”阮玉海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如果说高中探花后还有什么是阮玉海不满的,也就是陈毓竟然压自己一头夺了状元这件事了。
    再没料到陈毓竟是糊涂如斯,为了些许姻缘小事自坏前程。
    此事传出,虽是令得状元郎又多了不少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女性知己,却是很为那些有凌云之志的人看不起。所谓大丈夫何患无妻,这陈毓也忒没出息。
    当然,更令阮玉海得意的则是外家潘家这会儿的势头——
    陈毓落得如此下场,分明也是二皇子同太子博弈的结果。甭管陈毓能不能得太子的垂爱,因着与成家的联姻,已经被人自动自发的归入太子的阵营。
    打压陈毓,自然也就能令太子面上无光,也好让那些追随太子的一干人等明白,一条道走到黑会是什么下场。
    而自己背靠外家,再搭上二皇子这条大船,假以时日,何止会有泼天的富贵,说不得封侯拜相也是指日可待。
    意气风发间,恰好瞥见远远的官道上一辆青布马车行将启程,车旁却是除了一个身着七品官服饰的青年,再无他人,和长亭处送别的喧闹景象形成鲜明对比。
    便有人顺着阮玉海的视线瞧去,正好看见那辆马车轧轧启动,不觉撇了下嘴:
    “咱们新科状元公倒是走的潇洒,就是连累了我等——”
    这么多进士被放外任,可不就是被那陈毓连累所致?
    现在满京城里都传遍了,之前因为陈毓犯了天颜,才惹得皇上雷霆大怒,更累及这一科进士尽皆失了圣心,再加上只新科状元一人贬斥地方明显于理不合,才会索性几乎把一干进士全发送到地方去。
    剩下的话却又咽了回去,却是方才给陈毓送别的青年官员已然回转,可不正是榜眼温明宇?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温榜眼。”阮玉海已是率先开口,语气中不乏揶揄和讽刺,“不知温榜眼高就何处?说不得将来有机会能到贵县叨扰一二。”
    榜眼又如何,还不是灰溜溜的被打发到地方上去?之前温明宇瞧自己如同小丑,一门心思的同陈毓结交,眼下落得这般下场也算是咎由自取。
    哪知一句话说完,温明宇仿佛没听见一般,径直目不斜视的从众人身旁驰过。甚而阮玉海猝不及防之下,吃了满嘴的烟尘,顿时剧烈的呛咳起来。
    怎么也没想到温明宇竟能傲慢如此,方才所为,分明是给自己没脸,定定的瞧着温明宇远去的背影,脸色顿时阴沉无比——
    宰相嫡孙又如何?有朝一日,自己定要这温明宇跪倒在自己面前。
    却不知根本就冤枉了温明宇。
    实在是温明宇这会儿根本不在状态——
    和旁人不同,温明宇会下放地方,却是祖父亲自上奏章求来的。听到这个消息,温明宇当即就懵了——
    前一刻还正在吐糟朝廷对状元的处置,谁知道下一刻就轮到了自己。
    再是江南之地又如何,怎么也比不得翰林清贵不是?祖父倒好,竟是丝毫没解释什么,只叮嘱温明宇切记好好为朝廷做事,其他一切休管。
    温明宇也不笨,可这么久了,愣是没想通温庆怀此举到底有什么深意。
    方才恰好瞧见陈毓的马车,索性赶过去,说是送别,却是未尝没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病相怜之意。
    哪想到陈毓竟是半点颓丧之气也无,更奇特的的是送自己的临别赠言,竟是和宰相祖父所言一般无二。这般诡异情形,由不得温明宇不深思,甚而很快得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结论,那就是留在京城的话,说不好会有什么祸事发生。
    只祖父几十年宦海沉浮,会看出些情形征兆也就罢了,陈毓那么小的年纪,又如何会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却不知陈毓这会儿也是对温庆怀佩服不已——怪不得可以在皇上手下讨生活,果然是人老成精,竟是一丝端倪也无的情况下,能如此精准的把握朝局。
    眼下大周虽是表面太平,却正是一副风雨欲来之势。皇上打发这么多进士到地方上去,除了给贬斥自己打掩护之外,也未尝没有保全之意。
    便是温庆怀,会特意送走温明宇,十成十也是基于此——
    因为皇上暧昧不明的态度,储位之争必然日趋白热化。温家作为一方望族,又出过皇上最看重的宰相,必然会成为各方抢夺的香饽饽。
    其他温家人也就罢了,或多或少都有些政治智慧,唯有温明宇,作为刚踏入仕途的菜鸟,难保不会被人坑了。真是祸及家族,到时候可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还不如送到地方上一个稳妥的地方,既响应了皇上的号召,更远离京都这是非之地,待得朝局明朗,再做打算不迟。
    就比方说温明宇即将赴任的江南小县,上官可不正是温庆怀的学生?最是正直端方的一个人,温明宇在他手下做事,无论如何也不会出什么纰漏。
    倒是自己此去东峨州,才真是前途未卜,只希望那严钊不会给自己制造太多麻烦才好……
    却不知东峨州的总兵府中,严钊正对着一份官员变动的朝廷邸报沉吟不已,待眼睛落在苜平县令陈毓这个名字上面,眼眸中不由滑过些冷意来,探手在陈毓的名字下面掐出一个重重的指甲印来——
    当年兄长侄子尽皆殒命西昌府,虽说生荣死哀,朝廷一力褒奖之下,兄长走的极是风光,严钊却对两人的死始终心存疑虑。
    毕竟,再没有人比身为弟弟的严钊更清楚,自家大哥是多爱惜性命的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做出为了百姓献身这样天方夜谭的事。
    因而这些年来,严钊一直不间断的派人调查,却是越查疑点越多,甚而所有的线索全指向当时的西昌知府陈清和。
    到得今日,严钊已是完全把兄长侄子死去的罪责全都归咎在陈家父子头上——
    大哥虽是为人多有不端,待自己这个兄弟却是再亲厚不过。所谓冤家路窄,再没想到陈毓竟会被贬斥到自己手下任职。即便暂时没办法取了陈清和的项上人头到大哥坟前祭奠,好歹先从陈毓那里收取点利息才是。
    头也不抬的吩咐手下亲兵:
    “你去抽调驻扎在东夷山下的守军回防。”
    东夷山的守军?亲兵就愣了下。
    要说东夷山,在东峨州的百姓耳中也是再鼎鼎大名不过,究其原因,却并非那里山水多奇,而是和东夷山上聚居的悍匪有关。
    本来作为穷山恶水之地,东夷山出些匪类也不足为惧。只要他们不做的太过,官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然后就在四年前,东夷山忽然又加入了几个匪徒,听说一番火并之后,竟然被之后的土匪后来者居上,夺走了山寨的大权。
    初时听说这个消息,严钊并不在意,只当是狗咬狗罢了。
    哪想到时间长了,却发现大不一样,这些新来的匪徒,竟颇通用兵之道,不独重新加固寨门,修缮大营,更派匪徒扼守险要山口,等自己觉得不对时,东夷山匪徒已是颇成气候,想要剿灭已是困难重重。
    不得已,自己只得特意抽掉了队伍守在山口,以防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
    而东夷山可不正是通往苜平县的必经之路?
    然后就在驻扎在山口的官军撤回后不久,一则消息很快在当地流传开来,说是即将上任的苜平县令最是个家资万贯的豪富公子,此次能谋得这县令一职,就是家中人多方打点所得。甚而怕儿子受委屈,豪富公子的爹准备了满满一大车金银财宝和苜平县令这个豪富公子同行……
    ?
    ☆、第 172 章 打劫
    ?  “这东峨州可真是够偏僻的。”
    喜子用力跺掉脚上沾的黄泥,叹了口气——
    昨天刚下了场雨,本就坑坑洼洼的官道瞬时变成了小型的湖泊,马儿吓得连走都不敢走了。没柰何,喜子只得下来牵着马走。
    心里也越发替少爷愤愤不平——
    这世上哪有强买强卖的道理?皇帝的闺女就能这么不讲理吗?竟是生生逼得少爷这般满腹经纶的人沦落到这样的穷乡僻壤。
    以少爷大才,理应高居朝堂之上,受诸人膜拜才好……
    正自胡思乱想,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喜子忙不迭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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