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文拿了手帕浸了水温柔的帮陈毓擦了手和脸,然后又拿了只盘子,每样菜都拨了一点,递给陈毓。
    陈毓接了盘子,眼睛却是又一次发热,半晌忽然抬头恳求的瞧着陈清和:
    “爹,你娶了姨母好不好?我想让姨母当我的娘——”
    一句话出口,李静文脸一下和块红布一般,火烧火燎的,险些把食案给碰翻。慌慌张张的转身,扭头就往外走。
    却不防刚走到门前,就听见一个温润的男声道:
    “好。”
    李静文脚下一踉跄,差点儿摔倒,亏得陈清和,上前一把扶住。好不容易李静文站稳身形,下意识的回头瞧去,正好看见两个孩子又是捂脸又忍不住开心的笑容,只觉得一张脸更是要烧起来一般……
    很快,陈府就传出要办喜事的消息。为了备嫁,李静文又回了秦家老宅,虽然同样一心巴望着姨母赶紧过门,陈毓却还多了些跑腿的行当,比方说,去准岳父家送喜帖兼拜访——
    “你丢了这么些时日,想来他家也是挂心的,现在既然回来了,总要去让他们瞧瞧才好。”
    陈清和如是说。本来按照陈清和的意思是要亲自带着儿子登门拜访的。奈何陈毓自回家以来,处处表现的和个小大人相仿,便是这未来老丈人家,也坚持自己一个人去便好。
    要赶在赴任前成亲,时间本来就有些紧,再加上,一想到儿子这么小,竟然就能结交到镇抚司的人,陈清和心怀大畅之余,对陈毓的话自然也就格外看重。又想着李家不但是亲家,当家人李运丰更是自己昔日同窗好友,而且不过送份喜帖,也不需要自己亲自登门,便也就同意了。
    只特特准备了一份厚礼,着陈毓带上。
    陈毓应了,回头就悄没声的将箱笼里面的东西取出放回库中,转而命人上街买了些时令瓜果放了进去——
    记得上一世每每上门去,李家夫妇不是都嫌家人准备的礼物铜臭味儿太浓,一百个看不上眼吗?今儿个就给他们带些没有铜臭味儿的。
    对了,那家人还最爱自诩风雅,索性又回身拿了一套自己日常用的笔墨纸砚用盒子装了,亲自提在手中,这才优哉游哉的上车往李家而去。
    ?
    ☆、第章 极品丈母娘
    ?  “少爷,咱们这样,真的成?”说话的是陈毓的书童喜子。
    喜子的岁数和陈秀差不多大。他娘叫春雨,原是陈毓娘亲秦迎身边最得用的大丫鬟。后来嫁了替秦家打理生意的管事秦忠做婆娘。
    一家子都是忠心的,甚至上一世即便最后被撵了出去,生活困苦的境况下,依旧尽力偷偷照拂陈毓姐弟二人。
    喜子毕竟大着几岁,又知道素日里老爷对李家的看重——
    李家老爷李运丰和陈清和并上一世救了陈毓的颜子章都是临河县的知名人物,昔日亦是是同窗好友,三人中除颜子章出身书香门第外,陈清和并李运丰皆是出身寒门。
    三人求学时经常吟诗作赋、结伴而游,当真是和亲兄弟一般。甚而李运丰和陈清和成亲的时间也相差无几,当时两人还曾约定,将来有了儿女便结为婚姻。
    可惜两家头胎生的都是女儿。后来李运丰倒是先得了儿子,可惜却是妾侍所生,虽则李运丰宝贝的什么似的,可也不好为自家庶子求娶别人家嫡女不是,好在四年后,秦迎和李运丰的妻子阮氏一同怀孕,当年,陈清和终于如愿得了个宝贝儿子,李家却依旧是一个女儿,取名李昭——昭者招也,分明就是盼儿子的意思——便依照前约,替两个小娃娃订了婚事……
    以往每次登门,老爷也好,夫人也罢, 都是备的丰厚的礼物,今儿个可是少爷第一次独自一人去岳家拜访,带这些东西,是不是太寒酸了?
    “无妨。”陈毓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神情间满是嘲讽,“他们李家可是书香门第,最爱的是吟诗作赋,这些时令东西也就罢了,若是钱帛之类的,说不好污了他们的眼睛也未为可知。”
    ——这些话倒不是陈毓说的,全是上一世时李运丰夫妻所言。
    到现在陈毓还无比清楚的记得,自己和姐姐走投无路,求到李家门下时,不独姻缘被毁,还不得不承受李家羞辱的情景。
    说到底,一切还是为了个“钱”字——
    和陈清和娶了家资丰裕善于持家的秦迎不同,李运丰的妻子阮氏却是生就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性子,在打理内务上说是一窍不通也差不多。
    自然这一习性也和阮氏出身有关——
    阮家祖上也曾出过进士,虽然后来没落,却每每以书香人家自居。阮氏旁的没学会,假清高的酸腐性子却是学了个十足十。
    因每每自诩为才女,自然对油盐酱醋这类俗物丝毫不感兴趣,偏是还时时彰显贤惠,因自己头胎生了女儿,就应婆母所言赶紧张罗着给李运丰纳了侍妾,甚而每每以此在秦迎面前颇为自傲——
    相对于秦迎那个每日净往钻钱眼子里钻的浊物,自己这样不独高雅更兼通情达理的才是女人的楷模。甚而屡屡忍着挖肝挠心的苦,日日劝导秦迎也如自己这般,帮陈清和纳个侍妾添丁进口。
    甚而秦迎接连不孕之下,又忧心丈夫断了子嗣,也有些动心了,倒是陈清和,因敬着妻子和自己患难夫妻,爱重之下,不愿纳妾,事情才得以了了。
    好在四年后,秦迎终于诞下麟儿,同年有孕的阮氏却是再一次生了个女儿。
    许是觉得自己作为女人,没有生儿子太失败了,阮氏竟是另辟蹊径,越发的走起清新脱俗的高雅路线,只想望着,如古人般和丈夫日日酬和求取李运丰的怜悯喜爱——
    高雅倒是高雅了,可人毕竟不是神,终究要拿些东西来填充五脏庙的。
    阮氏当初嫁过来时也有嫁妆,虽比不得秦迎,也算尚可。可惜这些年来,却已经被这只出不进的性子弄得快败完了,倒是秦迎和陈清和,因为两家关系交好,又是儿女亲家,看他家日子过的实在艰难,便每每悄悄的周济李家,更是每次但凡节日或者登门拜访时,必备以厚礼。
    甚而秦迎还接纳了阮氏不喜读书的兄弟阮笙到秦家名下商行做事。
    却不知这一切却是为将来埋下了隐患——
    秦忠忠心,又有秦迎这个能人在背后坐着,阮笙自然不敢做些什么。可当秦迎和陈清和先后故去,阮笙却是再不能安分——
    那可是万贯家财,阮笙早已是眼馋不已。
    竟是很快和赵氏姑侄勾结在一起,又借了姐夫李运丰并彼时已经做了知府的兄长阮筠的力,生生把秦家要留给陈毓姐弟的财产给侵吞了去。
    这还不算,李家单方面取消两家婚约后,阮氏还到处败坏陈清和夫妇的名声——
    “哪里像读书人,说是钱串子还差不多,那般蠹物,怪不得怎么也考不中进士……”
    “陈家娘子生的倒美,内里却是一肚子孔方兄,又是容不得人的性子,你不知道每次上门拜访,哎哟,话里话外就离不开“银钱”二字,便是年节送的东西上那令人作呕的铜臭味儿哟……”
    “要不怎么说,如何也不能为了点蝇头小利娶商贾人家的女儿为妻,目光短浅不说,没得毁了一家子……”
    “便是教出的儿子,也是歪了的,日日里见了我们,不是要钱就是要物……”
    每每被人同情,或者说,“这么上不得台面的亲家,你们是怎么忍得了的?”或者赞几句“也就阮娘子这般贤惠人,才会供出个进士爷出来……”
    至于陈清和和秦迎,虽然已是故去多年,却依旧常被拉出来作为李家兴旺发达的对照组来踩并受尽指摘……
    喜子不自觉缩了缩脑袋——明明小少爷这几句话声音并不大,怎么就莫名的有些让人心里发寒呢?还未想出个所以然,被陈毓照着头上就打了一下: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上来。”
    等两人坐稳,车夫一扬鞭子,马车就朝着李家所在的宝庆镇而去。等来至宝庆镇李家门外,陈毓的神情已是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马车停好,喜子先从车上下来,又赶紧帮着整了下陈毓素净的衣衫——
    要说这李运丰老爷运气也不甚好。三年前,终于进士及第,却不想,这边刚授了知县的大印,那边儿寡妇老娘太过兴奋之下一口气上不来,竟是生生过身了。
    消息传过去,李运丰当场昏过去——
    别人都说果然是孝子,娘亲过世竟是心痛成这样,陈毓却觉得,李运丰怕更多的是为自己还没暖热就不得不拱手让给别人的知县大印而悲痛——
    自李运丰中举后,李家便不事生产,宝庆镇毕竟是小地方,虽也有殷实人家带着家产来投,那禁得住李家又是纳妾又是蓄婢的?
    日子早过的紧巴巴的。
    好容易进士及第,不独可以一跃官门,更兼能摆脱之前困境,却不料老娘竟然就死了!甚而阮氏背着人亲口说婆母“死的真不是时候”!
    因着三年守孝期已满,李运丰眼下可正是需要花费银两谋取起复的关键时刻,这会儿说不好,正盼着自己上门吧?
    果然,陈毓刚来至李家门外,管家李福就从里面接了出来,眼睛先在陈毓身后的几个箱笼上定了一下,脸上笑容顿时真诚不少:
    “原来是姑爷到了,还请姑爷在客厅稍待片刻,老爷很快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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