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朝局混乱,只需稍稍诱导便能让得他尽失民心,若这时他再意外暴毙,外间寻个名义起兵造反,以朝中到时的境况恐怕难以抵挡,朝局分裂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他说道这里,仿佛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停顿了片刻才又微侧着头继续说道,
    “其实如果真有心想要祸乱朝局,不需十年,最多只要四、五年时间,整个大陈就能乱成一团。”
    “如果没有厉害之人帮忙稳住朝局,或者是让我来做的话,我只需要除了太子,推二皇子上位,再里应外合弄死了陛下,想要拿下大陈,又何需十年之久。”
    “大陈往上数代,皇室之中冤案极多,就算是陛下当初夺权之时,也是以皇子之身取代了废太子,手段未必那么光明,且后来就死于他手中的兄弟又何止一、二。”
    “只需要随便寻个由头,推个皇子龙孙出来。”
    “又何必搞什么南北陈分立,直接名正言顺的夺了皇权,岂不是更好?”
    想要建立新朝,比毁掉一个国家要难的多。
    与其汲汲营营搞什么分裂,辅佐所谓新君重建一个新朝,那为什么不将人推出来,寻个由头“名正言顺”的取而代之。
    只需掌握朝政,大权在握之后。
    改朝换代,更名换姓又有什么难的?
    苏阮听着祁文府那肆意张扬的话,忍不住瞪大了眼。
    若不是她这段时间一直和祁文府待在一起,若不是她太过熟悉祁文府,知晓他和上一世有太大的不同,绝不可能是同一人。
    她甚至都要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也如同她一样,从前世回来?
    祁文府寥寥几句,将上一世后来的事情说了个大概,甚至于连南元山死后的朝中的发展都说的八九不离十,而且他后来看似随口所说几句话,更是让苏阮心中震惊的同时,也犹如轰雷在耳边炸响一般,猛的想通了一些一直想不通的事情。
    上一世荆南旧案未曾平反,南元山死后,朝中的确如同山崩。
    那时宇文皇室就已经式微,明宣帝在朝中也大不如前。
    苏阮记得谢家被灭之后,明宣帝在失了文臣之心后,又失了武将忠诚。
    她被捡回祁家时,太子已死,薄家如日中天,二皇子更是立于诸皇子之上,无人能望其项背。
    而她在祁家那几年,随侍祁文府身边,亲眼看着他官位一年比一年要高,而京中却一年比一年混乱。
    那时的明宣帝早不像现在这般意气风发。
    南元山落罪,谢渊身死,朝中更因南家和谢家之事牵连无数,忠于明宣帝的朝臣死了不少,那之后他所行朝政无人推行,所下旨意无人正视。
    明宣帝感觉到朝局失控后,变得越发的暴躁昏庸,甚至怒斥惩治了劝谏的安阳王,安阳王失望之下不问政事,一众皇亲和其他官员更是人人自危。
    可即便如此,安帝等人却一直未曾动手,反而任由二皇子在人前多年,甚至一度险些真的让他登上了皇位。
    等到她从祁家离开,等到她以苏越之名在安远伯的帮助下入了朝堂,等她在朝中站稳脚,借机弄死了二皇子和裕妃,大权在握之时。
    等她有了反击之力,能够稳住朝局时。
    明宣帝才突然暴毙,安帝谋反。
    苏阮以前从未曾想过,安帝等人行事不择手段,以当时的朝局他们早可以下手,可为什么他们会多等了那么多年,又是什么让他们放弃了最初的机会,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十年后才起兵?
    苏阮恍惚之间突然想起来,她入祁家最初那一年,只是被当做寻常丫头,留在祁家。
    莫岭澜和当时国子监几个年轻出众的学子时常出入祁家,和祁文府他们探讨朝局,祁文府也从中收了两名弟子,倾囊相授不说,甚至有一段时间稍有闲暇之时,祁文府便会带着那两人以游玩之名出京拜访一些名士大儒。
    那时候苏阮满心仇恨,想着报仇,想着杀了裕妃他们,她总偷偷的跟着学,跟着偷师,被发现了好多次。
    祁文府从最初的反对,到后来的默认,甚至开始逐渐让她进入书房跟着学习,而后来渐渐的,那两个门生就不再出现在祈府。
    反倒是她,从最初的偷学,变成了祁文府第三个“弟子”。
    祁文府几乎日日将她带在身边,逼着她读书习字,逼着她学习朝政权衡,逼着她去看一些她根本看不懂的东西。
    第450章 你会不会捡我回去
    祁文府教她君子之道,莫岭澜带着她见识阴诡谋算。
    后来祁文府官居高位时,那两个弟子与他反目成仇,而祁文府仿佛故意与两人置气,宁肯带着她这个下人与朝中之人议事,也不肯提携那两人半点。
    那两人怨恨祁文府,朝中处处与他敌对,而祁文府叛出朝堂投效安帝之后,他们便顺理成章的留在了北陈,成了和她一样,与祁文府针锋相对,绝不会背叛北陈之人。
    安远伯。
    宋熠。
    那两个弟子。
    还有被赶出祁家的她……
    苏阮曾经的不解,她的疑惑,那些她总觉得隔了一层迷雾看不明白的事情,这一瞬间几乎全都有了答案。
    “你……”
    苏阮张了张嘴,看向祁文府时,猛然间便红了眼圈。
    祁文府见她突然就红了眼,脸上淡然褪去,连忙道:“你怎么了?”
    苏阮紧咬着嘴唇,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之前的迟疑和猜忌简直可笑。
    这个傻子!
    他到底瞒了她多少?
    苏阮突然上前了半步,伸手抱着祁文府腰身,等闷头撞进他怀里后,将头埋在他身前喃喃出声:“祁文府,如果我之前没有引你来谢家,如果南元山死了,谢家也被我弄没了。”
    “全天下的人都在骂我,都想着我死,你会不会将我捡回去?”
    祁文府被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给弄的手忙脚乱,扶着苏阮后背站稳时,才失笑道:“这是什么问题?”
    “我是说如果。”苏阮却是执着。
    祁文府感觉到她紧紧环着自己,而周围有人朝着这边看过来,他稍微侧了侧身子,将苏阮挡在身前遮住之后,才迟疑着道:“应该会吧。”
    “为什么?”苏阮抬头。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祁文府随口说道,“其实荆南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一些,虽然不甚详尽,可也知道你父亲他们并非什么叛国之人。”
    “我其实算不得什么好人,也没那么大的心胸去做什么贤臣良将。”
    “若不是你突然出现,设局将我拉入这滩浑水之中,再以外力从中推动着所有事情,朝着完全没办法回头的地步发展,让我只能全力查清荆南真相。”
    “我未必会像之前那样豁出命去,替荆南枉死之人申冤。”
    陈安宁死的突然,方方面面皆是直指南元山。
    没有苏阮手中的那本账册,没有她提起的那些线索,以及以自身为饵引出来的那些人,薄家和二皇子不可能入罪,荆南之事无法昭雪,而南元山最终十之八九也会坐实了贪污之名,死在牢狱之中。
    祁文府要救南元山,却也不会拿自己的命去博。
    他身后还有祁家老小,还有父母亲人,如果事不可为,他也只能尽力而已。
    祁文府淡声说道:
    “人是随着经历变化的,如果南元山死在了那场算计里,我会觉得有愧于他当初帮扶之恩,替他照顾南家剩下的那些人。”
    “同理,荆南之事无法昭雪,我虽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可若见着你落难,终究也会有几分歉疚之意,应该也会在不伤及祁家的前提下收留你。”
    他并没避讳自己的那些心思,反而十分坦然的说了出来。
    等说完之后,他才伸手搂了搂苏阮,轻笑着道:“不过那些都只是如果,你引了我去了谢家,南元山也没死,你我如今都还好好的。”
    “你可答应过我,回京之后便要去我府上提亲的。”
    “你若敢始乱终弃,我定然将你抢回府去关起来,到时候你可别哭。”
    苏阮听着他嘴里的玩笑话,眼泪忍不住啪嗒啪嗒的掉,她使劲在他怀里蹭了蹭,掩去了脸上那些湿意之后,才抬头凶巴巴的说道:“你敢!”
    祁文府闻言闷笑出声,搂着她眉眼都舒展开来。
    苏阮听着他的笑声,心中莫名就安定了下来。
    其实早在知道宋熠是他送到她身边,知晓安远伯是为着他才帮她的时候,她就该明白的,祁文府从未放弃过她,虽然他总写信骂跟她对骂,可到底他未曾忘记那八年的情谊。
    苏阮从祁文府怀中退出来后,站在他面前对着他说道:“四哥,那个陶秀才如果没有易容,他应该就是越荣他们身后的那个人,也是之前以薄家和二皇子为幌子,甚至借着荆南天灾屯兵的幕后之人。”
    “他与皇室应该有些牵扯,而且有些怀疑他和沈相有关。”
    “之前在桃源坡后山被我大哥看到的那个东宫长随极有可能就是他,他借着太子前往桃源坡的时候,混进了后山,而事后又借着沈棠溪和绫安公主的身份脱了身。”
    祁文府之前就曾听苏阮说起过那一日沈棠溪的异常,他没怀疑苏阮话中的真假,只是微眯着眼说道,“你是怀疑沈棠溪并非沈家之子?”
    苏阮摇摇头:“不是。”
    见祁文府皱眉看着她,苏阮迟疑着道,
    “之前在谢家时,我和沈棠溪接触了几次。”
    “他待大哥和二姐是真的极好,而且也处处替他们着想,甚至几次针对我也都是站在大哥他们兄妹三人的利益之上,这点是做不了假的。”
    沈棠溪若不是沈家之子,而是安帝假冒。
    那他何必阻拦谢青珩去东宫,教导谢嬛规矩,甚至后也替谢青阳做了许多事情。
    苏阮说道:“我怀疑,沈棠溪的面具下,会不会有两个人共用一个身份?”
    那天在桃源坡时,还有后来从桃源坡离开,那两个“沈棠溪”的言行举止,甚至声音、语气几乎都一模一样,若非他们身上换了香料,其中一人身上还带着掩饰不住的血气,苏阮也不会察觉到他们的异常。
    而且苏阮听城阳郡主说过,皇后是反对绫安公主和沈棠溪的事情的,可沈棠溪却故意与绫安公主亲近,而且两人还用着同样的绣纹的里衣和香囊。
    可是在裴耿和谢青珩嘴里,沈棠溪却是极为不喜绫安公主,甚至对她十分冷淡。
    种种迹象,那沈棠溪前后根本就不像是同一个人。
    第451章 处处破绽
    “更重要的,是卫善。”
    苏阮对着祁文府低声说道,
    “年前那段时间,卫善时常出入谢家,偶尔撞见沈棠溪时,态度都格外的冷淡。”
    “卫善虽然算不上长袖善舞,可是他与谢家人来往之时却十分和煦,偶尔遇到裴耿、季诏等人时也是言笑晏晏,唯独遇到沈棠溪时,他却鲜少与其交谈,大多都是点点头便直接离开,甚至连对谢家下人都要比他热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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