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只要不会节外生枝就行。”
    谢老夫人坐在苏阮身旁,问清楚了城外的事情之后,脸上的焦急这才缓和了一些,虽然担心谢青珩,可也知道他进了宫,此事由不得她着急。
    她坐在一旁安静了半晌,才低声问道:“抓住那人了吗?”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苏阮却是明白谢老夫人意思。
    她摇摇头:“祁文府和大哥的确是抓住了一个人,但是当时情况有些混乱,那人又像是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我也没瞧清楚到底是谁,具体的恐怕要等侯爷或者是大哥回来之后才能知道。”
    谢老夫人闻言抓紧了掌心。
    不管抓住的人是不是他们之前所要找的幕后之人,可既然能抓住,就代表越荣和越骞是真的如同他们之前所猜测一样,这次上京别有目的。
    他们根本就不是来探望她这个旧日朋友,嶂宁的事情也和他们脱不了关系。
    她一直所认为的旧日情谊,也不过是被人当做了能够利用的棋子和桥梁,这些年不知道借着她得了多少消息,又害了多少人。
    谢老夫人脸色微白,紧抿着嘴唇时,身子绷得极紧。
    苏阮离她最近,看着谢老夫人的变化,只需心中一想,就猜到了谢老夫人的心思。
    苏阮起身走到谢老夫人身前蹲下,靠着她膝前,握着她的手说道:“祖母,越荣的事情和您无关。”
    “您重情重义,他们却寡恩薄情,如今能看清楚他们的为人,总好过继续被他们哄骗,将整个谢家都葬送在他们手里。”
    谢老夫人眼睛微红,说话时喉间有些难受:“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
    她低声道:
    “当年在水寨中时,越荣心性最高,我将他捡回来后,他便读了书,拜过明师,学过仁孝礼仪,最是恨那些草菅人命的薄情狠毒之人。”
    “他若非不是良民,恐怕早早就去科举,当一方父母官护佑辖地百姓,他还说他要建善堂,修书舍,当青天大老爷……可是他如今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变成了他曾经最厌恶,最讨厌的模样。
    苏阮听着谢老夫人的话一时无言。
    这世间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
    财帛名利,权势美色,各种诱惑之下,又有多少人能保留着赤子之心?
    谢老夫人红着眼,“而且他一直人在嶂宁,鲜少离开,又有那般身份,他到底是怎么跟那些狼子野心的人联系上的?”
    苏阮心中微动,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之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只是那念头出现之时,让她自己都有些惊骇,自然不敢贸然开口。
    苏阮压着心中念头,她知道谢老夫人不是不懂得其中缘由,她开口问话也没想着要一个答案,不过是震惊之下的不敢置信罢了。
    苏阮轻轻将头靠在谢老夫人腿上,握着她的手默默陪着她。
    许久后,谢老夫人的心情才平复了一些。
    苏阮起身倒了杯热茶递给谢老夫人,又从腰间挂着的锦囊里取出了几粒松子糖,递给谢老夫人说道:“祖母别不开心,我请您吃糖。”
    “仁记的松子糖,味道最好了。”
    谢老夫人看着想要逗她开心的苏阮,压下心头那丝阴郁难过,接过糖道:“让柳妈妈晓得,又得闹你了。”
    苏阮俏生生道:“那祖母悄悄的,别叫柳妈妈瞧见。”
    谢老夫人勉强露出个笑。
    怕谢老夫人挂心越荣的事情,苏阮便想着转移话题,她想起之前出城时在马车上宇文婵说起先帝和元后的事情,不由问道:“祖母,您知道先帝爷在朝时的事情吗?”
    谢老夫人诧异:“什么事情?”
    苏阮道:“他和元后,我今天出城的时候,城阳郡主她们说起桃源坡的来历时,提起了先帝爷和元后的深情。”
    苏阮将在外听来的桃源坡的传说,还有宇文婵后来的那些话都说了一次。
    谢老夫人听完之后,直接嗤了声:“什么深情,不过是皇室扯了张皮子替自己遮丑。”
    第383章 可怕
    谢老夫人当年入京的早,下令老侯爷招安他们水寨的就是先帝。
    那时她和老侯爷成亲的时候,元后还没死,甚至正当圣宠,身为唯一的女官,能够出入宫廷和朝中,她自然也知道一些先帝和元后的事情。
    谢老夫人见苏阮好奇,也不瞒着她,言语带着三分讽刺说道:
    “先帝爷于朝政之上还算是英明,杀伐决断算得上是明君,也难以被人寻到诟病,可是在后宫和女人的事情上却是糊涂的厉害。”
    苏阮安静听着。
    谢老夫人说道:
    “元后当年是京中有名的才女,是先帝爷亲自求来的媳妇,于他还有救命之恩,据说当时元后本已经许了人家,可先帝爷对元后一见钟情,一路痴缠之下硬是将人抢了回来。”
    “元后性子刚烈,却也是女子,再加上先帝爷表面功夫做的好,对那个被毁了婚的人家也做足了补偿,大婚之后对元后百般的恩宠,处处讨好,元后便也渐渐软和了下来,对先帝生了情。”
    “我被招安入京那年见过元后,端是倾城之姿,且贤惠温厚,当时先帝爷还跟她恩爱至极,可谁曾想不到几年,先帝爷就宠上了新入宫的薄贵妃,冷待了元后。”
    谢老夫人说起往事时,眉目间带着几丝追忆。
    “那时候元后虽然伤心,却也未曾为难,可后来先帝爷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被薄贵妃哄的找不着北,而且还为了薄贵妃屡屡为难中宫。”
    “等钱太后入宫之后,薄贵妃怀子身亡,这事不知道怎么牵连到了元后身上。”
    “元后自然不肯认下谋害皇嗣之罪,可先帝爷却跟猪油蒙了心似的,一门心思的认定了是元后害了薄贵妃将其打入冷宫,后来过了大半年吧,就传出元后自戕的消息。”
    苏阮心中一愣,那元后的死,居然跟薄家有关。
    她心中隐隐摸到了一条线,可却还连不起来,她忍不住问道:“元后当年真的是自戕吗?”
    谢老夫人摇摇头:“不知道,宫中对外宣称是如此。”
    “元后因是畏罪自戕,下葬时极为凄凉。”
    “先帝爷不仅杀了元后宫中所有人,迁怒元后母族,举族流放,而且元后死后不许宫中行丧,不许葬入皇陵,就连命妇朝臣也不许前去祭拜。”
    “那时候京中乱的很,谁也不知道元后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我总觉得,那般聪慧且风华难掩的元后,是断然不会委屈自己,以这般决绝的手段自证清白,结果连累整个亲族,让自己落得那般下场。”
    苏阮听着谢老夫人说着元后的事情,也隐隐觉得元后当年怕不是自戕那么简单。
    但凡稍微聪慧一点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宫妃自戕会连累亲族?
    苏阮问道:“那祖母,元后当年可有子嗣?”
    谢老夫人想了想:“应当是没有,中宫一直无所出,元后死之前又有很长一段时间呆在冷宫之中,外间也不见有谁提起过。”
    谢老夫人说完之后,抬头看着苏阮道:
    “怎么突然问这个?”
    苏阮摇摇头,“随口问问,就是觉得元后挺可怜。”
    “何止是可怜。”
    谢老夫人冷哼了一声:“皇室的人向来薄情,先帝爷当年若不痴缠,元后嫁于旁人或许能有段美满姻缘,却被他困在宫中蹉跎一生,最后还死的不明不白。”
    “先帝爷自诩深情,可前一个薄贵妃,后一个钱太后。”
    “宫中新人年年都有,元后又是宽宥之人,他若是能有半点顾念元后对他的救命之恩,哪怕情缘淡了也该护她周全,可他逼死元后不说,连元后母族之人也下场凄惨。”
    “说起来元后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救了这么个白眼狼。”
    “那皇室还有脸宣扬先帝和元后恩爱,也不想想元后的尸骨至今都未入皇陵,还真当当年的老人都死绝了么,也不怕叫人听了笑话!”
    谢老夫人可没元后那般好性子。
    她那老头子当年要敢学那先帝,三妻四妾还任由小妾欺辱元妻,她铁定打断他三条腿,让他一辈子能看不能吃。
    苏阮和谢老夫人闲聊了一会儿,等哄着谢老夫人心情好了些,从锦堂院出来时,她脸色就沉凝了下来。
    先帝,元后,薄家,还有钱太后……
    这一桩桩看似不相关的事情,却隐隐有条线将他们联系在了一起。
    上一世安帝露面之时,便以正统自居,而且一些退隐多年的老臣心甘情愿跟随,说明他身份恐怕有几分是真的。
    大陈近几代的皇帝都是顺旨登基,这些年也鲜少出现夺权篡位的事情,那么安帝这个“正统”从何而来?
    而且安帝用的是皇太孙的身份……
    朝上推,也只有元后留下的子嗣后代最为附和。
    苏阮想起刚才谢老夫人的话,元后自戕之前,曾在冷宫待了数月,留下子嗣隐瞒了下来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安帝真的是元后血脉,当年逃出生天。
    他对薄家有恨,利用薄家和宇文延当傀儡,借他们之手做出荆南之事,甚至一早就想好要舍弃他们倒也是解释的通、
    可是钱太后呢?
    她在这中间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钱太后和薄家不和,利用薄家对付他们尚有可能,可她为什么要舍弃了自己的亲儿子、亲孙儿不辅佐,却是去辅佐元后留下的血脉子嗣?甚至帮着他算计至亲之人。
    还有当年薄贵妃母子俱亡,元后和先帝决裂,又和钱太后有什么关系?
    苏阮心中种种念头,犹如线团一般紧紧缠绕在一起。
    她总觉得这其中好像还欠缺了什么最关键的东西,能够将这些纷杂之事串联起来,可却又一时想不明白。
    还有沈棠溪……
    苏阮紧拧着眉心。
    桃源坡后山的意外,沈棠溪身上的古怪,让苏阮忍不住的怀疑。
    哪怕她一再告诉自己,沈家和谢家是姻亲关系,沈凤年是谢青珩的亲舅舅,沈棠溪不可能害谢家之人,可心中却有个声音一直在说,如果沈棠溪真的害了呢?
    如果沈家也和越荣一样,狼子野心,甚至之前所有的都是伪装,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苏阮脸色难看至极,只觉得头疼欲裂。
    她总觉得有些事情好像脱离了她的认知,朝着和前一世不同的方向越走越远。
    第384章 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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