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知情况不妙,乘着营外汉军还没有正式发起进攻,曹咎赶紧把指挥权暂时移交给了共敖,亲自领了一干西楚军匆匆出动,赶来外营实地查看情况,了解西楚军士卒突然染上急病的原因。
    情况比项悍介绍的更严重,到得外营救治伤兵的场地时,现场已经横七竖八的躺满了许多西楚军士兵,其中有不少人正在哇哇大吐,也有不少人蹲在地上捂着肚子痛苦呻吟,还有人象喝醉了酒一样的东倒西歪,站立不稳,还有人半躺着在长一声短一声的喊叫,恳求医工赶紧给自己看病,甚至还有严重者直接吐出了鲜血,或者是躺着一动不动,总之病症五花八门,场面犹如瘟疫突然爆发。
    更让曹咎等人心惊肉跳的是,他们迅速查看现场情况的期间,竟然还在有许多西楚军病号或是跌跌撞撞,或是靠着同伴搀扶,不断从四面八方赶来,很明显突然染病的西楚军士卒还在不断增多。
    “到底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怎么会突然一下子病倒了这么人?是不是染瘟疫了?!”
    大急之下,曹咎急得亲自冲上了前去,一把揪住了过来迎接自己的医工长质问,那医工长满头大汗,哭丧着脸答道:“大帅恕罪,是不是瘟疫现在还能确认,小的们还得花时间多看些病人才能知道。”
    “废物!”曹咎没好气的一把把那个医工长推了一个四脚朝天,又无比焦急的环视了一圈现场情况,攥着拳紧张说道:“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问题?我们怎么就这么倒霉,偏偏在汉贼马上就要攻营的时候,突然病倒了这么多士卒?”
    蒯彻比较耐心,亲自上前搀起了那医工长,和气问道:“医工,竟然你们还不能肯定是瘟疫,那以你们之见,这应该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我们一下子会病倒这么多士卒?”
    “大人,小的们有些怀疑是中毒。”那医工长战战兢兢的答道:“我们突然病倒这些士卒,好象是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所以才一下子病倒了这么多人。”
    “中毒?!”
    蒯彻和李左车都是脸色一变,曹咎也赶紧又是一把揪住了那医工长,紧张问道:“你们确认是中毒?中的什么毒?我们的士卒是吃了什么东西中的毒?”
    “大帅饶命,小的等还只是怀疑,还不敢肯定。”医工长表情益发哭丧,答道:“因为小的们仔细问了,我们突然病倒的士卒,都是和其他人在一口大釜里吃饭,其他人没事,偏偏就他们突然病倒了,所以小的们还不敢肯定。还有,我们的士卒什么病状都有,小的们也没办法断定他们中的什么毒。”
    “废物!没用的东西!”
    曹咎气得又把那倒霉医工长摔在地上,蒯彻也是眉头紧皱,一时之间搞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样的情况,恰在此时,不远处一个把黄疸都吐了出来的西楚军病号挣扎求救,呻吟着哀求道:“水,水,求求你们了,快给我一点水喝。”
    呻吟无用,在场的医工个个忙得脚不沾地,当然抽不出时间去给他喂水,好在喜欢自诩爱兵如子的曹咎也确实对士卒不错,立即向自己的亲兵努了努嘴,亲兵会意,马上去替那名西楚军病号找水来喂。见此情景,一直都在皱眉盘算的李左车突然心中一动,忙向蒯彻问道:“蒯大夫,你可曾读过史书上迁延之战那一段?”
    “迁延之战?”蒯彻楞了楞,很是花了些力气,才从浩如烟海的春秋战国的战史中回忆起迁延之战那一段,也马上就变了脸色,脱口说道:“广武君,你怀疑有人在水里下了毒?”
    “这个可能最大。”李左车沉声答道:“我们营地里大部分的用水,都是护营沟渠里从大河引来的河水,汉贼在上游下毒十分容易,而且我们的士卒才刚开始大量中毒,汉贼就突然出兵攻城,这一点实在是太巧了,也太可疑了。”
    “项康逆贼!你太狠了!”蒯彻捶胸顿足,愤怒大吼道:“这么恶毒的手段,也亏你用得出来啊!”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什么迁延之战?什么在上游下毒?给我说清楚一些!”
    曹咎没好气的怒吼,李左车和蒯彻无奈,也只好赶紧把历史上秦军给诸侯联军下毒的战例对曹咎大概说了,曹咎一听几乎把胸膛气炸,再次怒吼道:“既然你们知道有这样的事,那你们以前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提醒我一下?!”
    蒯彻和李左车无言以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件事的确有点责任,怎么就没能想到汉军有可能会在西楚军的取水沟渠里下毒这一点?好在曹咎也没从冲着他们继续发火,只是赶紧大吼道:“快,传令全军,告诉所有人,外面壕沟里的水已经被汉贼下了毒,赶紧把从护营壕沟里打来的水全部倒了,从现在开始,谁也不许喝一口从外面打来的水!”
    曹咎的一些亲兵赶紧飞奔四散前去传令,中军营地那边则又快步冲来了一个传令兵,来到曹咎的面前行礼说道:“大帅,共将军请你马上回去,汉贼那边有异常举动!”
    事关军机,曹咎不敢怠慢,只能是匆匆吩咐了西楚军医工全力救治中毒士兵,然后赶紧领了西楚军文武返回中军营地,而当来到位居营中高地的中军大帐门前时,共敖马上就迎了上来,来不及行礼就立即指着营外说道:“大帅快看,汉贼那边出动了一些古怪的木车,末将我们从来都没有见过。”
    曹咎慌忙回头,却见汉军阵中确实出动了十五辆体积十分巨大的木车,推进到了西楚军大营的附近,在西楚军的弓箭射程之外颇远的地方停下,一字排开,车后还跟着更多的载重车辆,许多汉军士卒正在忙碌着从车上搬运东西下车。曹咎再细看那十五辆巨大木车时,却见它们都有一根又粗又长的投臂,与这个时代常见的人力拖拽式投石机颇为相似,可是却没有看到拉拽投臂的绳索。
    “那是什么东西?”旁边的蒯彻也诧异说道:“投石机?象是象,可是怎么没有拽索?还有,这么大的投石机,汉贼准备用多少人力才能拉动?”
    这次就连见多识广的李左车也一起摇头了,曹咎却并不是很放在心上,说道:“管他是什么,一会汉贼用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了,现在关键还是稳定军心,千万别因为汉贼在水里下毒的事,影响到了我们的军心士气。”
    事实证明曹咎的担心十分正确,汉军可能在沟渠里下毒的消息传开后,西楚军队伍里果然是一片大哗,除了赶紧把从沟渠里打来的水全部倒掉外,曾经喝过这种水的西楚军氏族就没有一个不担心自己也中了毒,再加上毒蕈的毒性逐渐发作,西楚军队伍里不断出现中毒士兵,西楚军将士的军心士气更是受到了巨大影响,无不担心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军是否还能挡得住汉军的猛烈进攻?
    申时将过时,汉军那些古怪投石机似乎是做好了战前准备,尾随而来的运载车辆迅速撤出阵地,以免影响到汉军进兵作战,同时还有四支汉军千人队小跑上前,象是准备帮助那些古怪投石机投石,可是让曹咎、蒯彻和共敖等人都摸不着头脑的是,四千汉军将士上前之后,竟然布置到了汉军古怪投石机的两翼,摆出了准备随时保护那些古怪投石机的模样,却并没有一兵一卒靠近那些古怪投石机,每一辆古怪投石机的旁边,仅仅只有十几名汉军士卒在操作。
    “这么点人,拉得动这么大的投石机吗?”
    西楚军众将纷纷生出怀疑的时候,汉军那边已经做好了准备,随着一面旗帜挥动,也不知道汉军士卒做了什么手脚,那些古怪投石机的投臂突然在瞬间全部直立,十五发巨大的石弹又突然凌空飞起,呼啸着在天空中划出一道道巨大的抛物线,砸向北面的西楚军营地,还直接越过了西楚军的大营垒墙,砸进了西楚军的大营内部。
    巨石落地!发出声声仿佛雷震的声音!曹咎瞪圆了眼睛,蒯彻和李左车一起张大了嘴巴,旁边的西楚军文武也无一不是类似的难以置信表情。
    因为这些巨石的威力实在是太恐怖了,几块巨石直接砸中了几顶西楚军的军帐,那些军帐连稍微抵挡反弹一点的力量都没有,直接就被砸瘫在地上,巨石的余势不消,又深陷入地,把倒塌的军帐深深压入坑中。
    又有好几块巨石直接砸进了在帐外列队侯命的西楚军人群中,好几个西楚军士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直接就被砸得身体稀烂,脑浆迸射,几个士卒即便只是被石头带到,也马上就筋断骨折,摔在地上杀猪一样嚎叫,还有两块巨石落地后弹起,又把几个躲避不及西楚军士卒直接砸死,现场的西楚军士卒一片大乱,惨叫着四处奔逃。
    有几块巨石砸在营中的空地上,发出恐怖巨响的同时,在地上留下两三尺深的大坑,然后又继续弹起翻滚,在地面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还有两块巨石砸中营中车辆,直接把西楚军的车辆砸成了木屑状态,也把旁边的西楚军士兵吓得个个惨叫,人人面色苍白。
    最让西楚军上下魂飞魄散的,还是一块直接砸中了西楚军哨塔的巨石,被巨石砸中腰部后,坚固的哨塔直接拦腰折断,带着塔上的西楚军哨兵轰然落地,倒落在西楚军营中再次发出巨响,溅起大片的尘烟,也把几个躲避不及的西楚军士兵砸得血肉模糊。
    见此情景,汉军那边当然是欢声如雷,士气大振,西楚军上下却无一不是心惊胆裂,惊叫不断,“那是什么东西?汉贼的投石机,怎么能投出这么大的石头,还能打得这么远?”
    曹咎早就冲到了营中高地的边缘,紧张四处张望营内遭到破坏的情况,看到汉军投石机在大营里留下那些让人触目惊心的大坑后,曹咎的脸色更是铁青发黑,咬着牙齿说道:“不愧是汉贼,果然他媪的花样的!”
    “大司马不必担心。”蒯彻强笑着安慰道:“汉贼的古怪投石机虽然威力巨大,但数量太少,我们的营地又这么大,汉贼就是一直投石不断,也最多只能是伤到我们的皮毛。”
    曹咎很是勉强的点了点头,暗道:“希望如此。”
    还好,情况正如蒯彻所料,再接下来,汉军的配重式投石机虽然又接连向西楚军大营内部投掷了两轮石弹,三十块巨石砸入西楚军营地后,也的确是威势惊人,砸倒了许多西楚军营帐,砸死砸伤了许多躲避不及的西楚军士卒,给西楚军营地内部造成了很大的破坏,可是对于占地面积巨大的西楚军营地来说,却最都只能算是皮毛之伤,起不了决定性的作用,一直提心吊胆的曹咎和共敖等人才悄悄松了口气,知道汉军的这种古怪武器虽然可怕,却也不是不能应对。
    蒯彻也因此神情轻松了许多,惟有从小就接受军事教育的李左车眉头紧皱,心中暗道:“如果汉贼只是对着我们的营地里乱砸一气,那倒是不难对付。但汉贼如果只是为了立威,先打击一下我们的军心士气,然后再……,那我们就麻烦了。”
    李左车的担心是对了,三轮石弹投罢,汉军那边先是又出动了三千军队,列队来到了汉军的投石机阵后侯命,然后汉军的投石机缓缓调整了一番角度,突然又是一轮齐射!而这一次,汉军的投石机砸出的十五发石弹,竟然全都是冲着西楚军大营南三门的中央大门而来!
    轰隆!轰隆!轰隆!
    接二连三的巨响,汉军投出的巨石象长了眼睛一样,竟然大部分落到了西楚军营门的前后附近,砸到大营门前的倒是没什么,对西楚军没有任何影响,可是那些砸到了垒墙上的巨石,却直接把西楚军的坚固营墙给砸塌砸垮,在夯土建成的西楚军营墙上直接留下一个个巨大的缺口,也把营垒上躲避不及的西楚军士卒砸得血肉横飞,绝望惨叫不断。
    不止如此,因为营门过于重要的缘故,西楚军当然在大营门后部署了重兵守卫,所以那些砸到了西楚军大营门后汉军的石弹,也马上在西楚军将士的密集人群中砸出了巨大的鲜血浪花,西楚军士卒惊叫四散,顿时乱成一团。
    见此情景,原本都已经逐渐放下心来的曹咎也马上脸色雪白,再一次攥紧了拳头,蒯彻也惊叫道:“汉贼的发石机如此恐怖?投出的石弹,竟然能直接砸塌我们的垒墙?”
    “汉贼的目标,是我们的营地大门,只不过我们这一次运气好,没有一块大石头砸中我们的营门。”
    李左车的话让曹咎和蒯彻等人更是脸色苍白如纸,然后李左车又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们不可能每一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以汉贼投石机的威力,只要有一发石弹打中我们的营门,我们的营门马上就能变成碎片。所以大司马,做好苦战的准备吧,今天能不能保住我们的营地,就看我们的营门被汉贼投石机砸碎以后,能不能挡住直接冲击我们营地大门的汉贼军队了。”
    曹咎闻言全身一震,赶紧安排军队,做好在营门告破时拦截汉军冲击的准备,旁边的蒯彻则赶紧问道:“广武君,你家学渊源,可有办法挡得住汉贼的这种古怪投石机?”
    “有办法就好了。”蒯彻苦笑答道:“外臣的祖上虽然世代为将,可是这么多年来,我们李家世世代代,就从来没有碰到这样的投石机,能投得这么远,还能投出这么大块的石头,没有前例可循,你叫外臣仓促之间能想出什么办法,破解汉贼的这种古怪投石机?”
    李左车苦笑的时候,汉军投石机已经再一次投出巨石,也果然是再一次全部冲着西楚军的营地大门而来,结果这一次,西楚军就再没有直接那么好的运气了,呼啸落下的第一块巨石,就正好砸到了西楚军营地大门头上的箭楼上,西楚军箭楼也象纸糊一样的应声而碎,楼上箭手非死即伤,惨叫声音远远可闻。
    再接着,还没等曹咎等人做出新的反应,又有两块巨石接连砸到西楚军的营地大门上,原本坚固得连斧头都很难砍开的营地大门也应声而折,直接支离破碎,再也没有办法阻拦汉军将士直接冲入西楚军营内。余下的汉军石弹也大都没有浪费,不是砸塌了营门旁边的垒墙,就是砸中了门后的西楚军士卒,再度给西楚军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见此情景,西楚军营中当然又是一片大哗,只要是看到营门情况的西楚军将士,就没有一个不是心中明白,自军马上就要面临非死即生的残酷血战。盘腿露蛋坐在汉军旗阵下的项康则是微微一笑,吩咐道:“打旗号,叫我们的前军冲锋,直接冲击西楚贼军的营地中大门!给杨不传令,叫他集中火力,给我狠狠的砸西楚贼军的南营右门,尽快再给我们打开一条进兵道路!”
    言罢,项康先是又安排了三千兵力携带壕桥车上前,帮着汉军前军冲击西楚军的南营中大门,顺便铺设更多的过壕道路。然后也安排三千兵力,去西楚军的大营右门的弓箭射程之外侯命,等汉军的配重式投石机砸开大门后进兵。最后,项康又叫来了张仲,向他吩咐道:“张仲将军,带着我们的重甲兵上前侯命,一会听令行事,我叫你攻打西楚贼军的那一道营门,你就给全力冲击那里!”
    “总之你记住,你麾下的重甲兵,才是我们真正的开路先锋,你的进攻方向,就是我们的主攻方向!所以你务必要给我全力死战,为我们的主力打开进兵道路!”
    ps:顺便普及一个关于配重式投石机的历史知识,笔者读了英国著名学者李约瑟编著的《中国科学技术史》才知道,实际上配重式投石机很有可能是中国人首先发明,在公元一二三二年的洛阳之战时,一个叫做强伸的金国将领,就发明了只需数人就能操纵的配重式投石机,用来抵挡蒙古军队的进攻。只不过强伸在次年就战死在了战场上,他发明的配重式投石机也随之失传,没有能传播到南宋军中,这才导致宋军在后来的襄樊之战中处于被动挨打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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