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该来取虑的晁直晁左尉要被怀疑,把那个被项康主动释放的取虑秦军战俘押回自己的营地后,顾县令马上在第一时间亲自审问那个倒霉战俘,质问他究竟替项康给晁直带来了多少礼物。而那倒霉战俘虽然没有胡乱攀扯,却又没有替晁直把话说死,只是如实说道:“禀县尊,项康那个逆贼只是叫小人给晁左尉带来了一包礼物,里面是什么东西小人开始也不知道,还是在晁左尉当着小人的面打开了包裹后,小人才知道是一包金子。”
    “真的只是一包金子?”顾县令满怀狐疑,追问道:“包裹里除了金子以外,还有没有什么东西?”
    “应该只是一包金子。”那倒霉战俘继续如实回答,说道:“晁左尉打开包裹的时候,小的只看到金子,没看到其他的东西。”
    “真的没有其他的东西了?”顾县令不敢放心,又追问道:“你看清楚了没有?除了金子以外,有没有看到什么珠宝玉器之类的东西?”
    “小人只看到金子,没看到其他东西。”倒霉战俘还是实话实说。
    “你是怎么看到的?跪着看到的?还是站着看到的?当时你和晁左尉的距离有多远?”顾县令一边在心里推演当时看到的情况,一边继续追问道。
    “小人是跪着看到的。”倒霉战俘继续老实回答,说道:“距离的话,大概有五六步远。”
    在心里仔细推演了一番,发现这个倒霉战俘当时应该不可能看到包裹里的所有物件,顾县令难免心中更加警惕,赶紧又问事后晁直可有什么暗藏东西的动作或者暂时离开大帐的举动,全都得到了否定答案后,顾县令却还是不肯完全放心,依然还是怀疑晁直有可能暗藏私吞了项康送给他珍贵礼物,便干脆直接向那倒霉战俘问道:“你刚才在晁直的大帐里,可曾看到他有涂抹书信的动作?”
    对晁直而言还好,这个倒霉战俘还算讲义气,马上摇头表示没有看到,还不管顾县令如何追问都不肯改口。然而顾县令却死活不肯相信,甚至还忍不住开始怀疑这个倒霉战俘也是和晁直一伙,甚至还有可能在被俘后已经变节,大怒下拍案喝道:“再不如实交代,大刑伺候。”
    “冤枉啊,县尊,小人真的冤枉啊!”倒霉战俘大声喊冤道:“小人没敢骗你,小人说的全是实话啊!”
    “动刑!”脾气有些急噪的顾县令忍无可忍的大喝下令,然后还是在帐中亲随扒开那倒霉战俘的衣服打他脊背竹板时,顾县令才猛然想起自己曾经答应过晁直,答应不对这个战俘用刑。可是板子已经打了收不回来,顾县令也只能是将错就错,又厉声大喝道:“继续打,先打二十板,然后再问!”
    挨了二十竹板后,那倒霉战俘总算是变得聪明了一些,虽没敢胡乱栽赃陷害晁直,却也改口说自己跪伏在地,没敢怎么抬头去看晁直的动作,所以也不敢肯定晁直是否有涂抹书信的动作。顾县令也这才哼哼着暂时罢休,心里也对晁直更加怀疑,暗道:“得小心防着点这个匹夫,昨天那仗他输得那么惨,回去肯定要受处罚,虽说他因为这点叛变的可能不是很大,但也得防着他真的狗急跳墙。”
    在顾县令的疑虑重重中,一个晚上的时间很快过去,到了第二天清晨时,按照顾县令头一天拟定的渡河计划,三千秦军再度拔营起身,携带着粮草军需到沙集渡的下游十里处准备渡河,对岸的少帅军也分出了五百步兵南下,急匆匆的赶到了秦军渡河处准备实施拦截,阻拦和迟滞秦军的渡河行动。
    已经获得了取虑船队的增援,在确保船只机动性的情况下,秦军船队也有把握一次性将五六百人送到泗水对岸,顾县令当然不用担心对面的少帅军乌合之众真的能对自己的渡河船队形成什么致命威胁,但是为了谨慎起见,顾县令还是按照原订计划,让自己的亲信郝策率领五百精兵担任渡河前锋,杀鸡用牛刀一样的确保渡口控制权。
    少帅军的表现也一如既往的菜鸟肉鸡,看到秦军船队逼近东岸浅滩,少帅军的士卒虽然在带队将领项声的指挥下排列起了密集横队,以弓弩齐射秦军船队,也多少取得了一些战果。然而随着一些秦军快船舍死忘生的率先冲上浅滩,不要命的近身开始肉搏战后,严重缺少实战经验的少帅军就逐渐开始了慌乱,弩箭对秦军船队的威胁大减,秦军的运兵船队主力也乘机纷纷抢滩登陆,往对岸投入更多作战兵力,在经过一番激战后,始终还是成功的杀退了少帅军这帮菜鸟,成功的夺占了大片的滩头阵地。
    不过项声麾下的少帅军也并没有就此放弃,溃退出数里后,项声先是努力收拢士卒,重新排列成队,然后又很快卷土重来,登上渡口附近的一处高地排列冲锋队形,摆出了随时准备冲击秦军渡口的架势。对此情况,已经成功抢占滩头阵地的秦军精锐虽然不怕,但为了确保渡口安全,还是列阵高度警惕,同时对岸的顾县令也不敢肆无忌惮的让运兵船队满载过河,仍然还是让运兵船队每次只运五百士兵过河,小心翼翼的不露半点破绽。
    如此往回三遭,还是在把一半的军队运载过河之后,顾县令才命令第四轮过河的士卒开始抢修简易码头,以便搬运战车、马匹和粮草辎重过河。同时项声率领的少帅军也不敢和数倍于己的强敌长时间对峙,秦军才刚刚过河一半,项声就马上带着少帅军缓缓撤退,虽然没有直接撤回下相城里,却也尽量远离了秦军渡口,随时准备撒腿逃命。
    没有人知道项康出兵拦截却又不让少帅军全力阻拦秦军渡河的真正用意,颇有沙场经验的顾县令也不明白项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为了谨慎起见,顾县令只能是选择步步为营的小心渡河,不敢抢时间全力抢渡,然后还是在到了正午时,第四支过河的秦军临时搭建起了几座简陋码头之后,顾县令才命令运兵船队装载随军战车和一些马匹准备过河。
    结果也还是到了这个时候,少帅军那边才突然有了新的动作——紧邻泗水的下相西门突然打开,一些项康军士卒抬着十来条小船快步冲出了城来,迅速将小船放入火中,然后飞快往船上堆积柴草。而斥候快马将消息报告到顾县令的面前后,顾县令也马上明白少帅军是打算采取火攻,从水上突袭自己的运输船队。为了谨慎起见,顾县令当机立断,赶紧命令运输船队暂停过河,抽出了二十条小船运兵北上,去捣毁少帅军的火攻船队。
    少帅军火攻船队的狡猾程度超过了顾县令的预想,才刚看到秦军的船队分兵过来阻拦,势单力薄的少帅军船队马上靠岸,与之前撤远的少帅军项声部会合,项声麾下的少帅军步兵也马上用弓弩掩护自军火攻船队,不给秦军船队靠近自军船队的机会。不过还好,秦军步兵也已经两千人过河,顾县令只是一声令下,一千秦军就马上大步北上,杀向项声军所在的位置,项声麾下的少帅军两面受敌又兵力单薄,不得不赶紧放弃船队往城下转移,操纵火船的少帅军水手也同样弃船登岸北逃,任由秦军轻松捣毁了自军的十来条火船。
    “果然是一群乌合之众。”
    再次嘲笑了少帅军在野外战场上的拙劣表现后,顾县令这才一声令下,继续指挥秦军横渡泗水,但是为了谨慎起见,顾县令还是没敢让自军船队满载兵员和粮草辎重过河,在船只数量颇为充足的情况下,仍然还是采取少量多次的办法横渡泗水,所以即便少帅军后来再没来捣什么乱,秦军船队还是直到下午的申时左右,才把所有的士卒和军需战马战车这些东西搬运过河,结束了这次耗时漫长的渡河行动。
    天色已然不早,再想立即发起攻城当然不现实,别无选择,顾县令只能是决定先在下相南门外建立营地,等第二天再着手发起攻城。然而在寻找合适的高地建立营地时,顾县令这才发现泗水东岸虽然也有几处高地,但面积都不算太大,很难将取僮联军同时屯驻在一处高地上,所以顾县令也没办法,只能是找来统领取虑秦军的晁直商量,看是勉强凑合着挤在一座高地上,还是分别立营。
    “分别立营吧。”晁直的语气明显有些生硬,说道:“挤在一起,如果下面的士卒发生什么冲突,事情就不好办了,所以最好还是分别立营。”
    知道晁直是因为什么突然变得和自己生分,顾县令却不点破,又考虑到营地如果挨得太近,晁直如果有什么异心自己很难防范,顾县令便也马上点了点头,同意了晁直的建议,又指着下相东南部的一处高地说道:“晁左尉,你带你的军队去那里立营如何?”
    看了看那处远离取水点的高地,晁直心中益发窝火,可还是马上点头,说道:“好,下吏这就带军队过去。”
    顾县令含笑点头,刚想提醒晁直尽量加固营地防御,以便做长久之计,不曾想几个秦军斥候却突然押着一个手打白旗的干瘦男子来到了他和晁直的面前,禀报道:“禀县尊,适才此人从下相城中打着白旗出来,说是有贼首项康的亲笔战书要呈与县尊,人已押来,请县尊发落。”
    “战书?项康那个逆贼,敢向本官约战?”顾县令有些惊奇,想都不想就赶紧下令道:“快,把那个乱贼使者押来。”
    远处的少帅军使者很快就被押到了顾县令面前,一见面就点头哈腰满脸笑容的说道:“小使魏山,见过僮县顾县尊,县尊万福金安,愿县尊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再祝县尊……。”
    “项康逆贼派你来的?有什么事?”顾县令没搭理魏山从项康那里学的马屁,直接打断了傲慢的问。
    “回禀县尊,约战。”魏山战战兢兢的说道:“我家项少帅说,既然顾县尊你已经统兵过河了,他也懒得和你僵持了,想和你约一个时间地点,堂堂正正的决一死战,免得战火连绵,涂炭生灵,连累下相的无辜黔首百姓。”
    “呵呵。”顾县令直接笑出了声音,嘲笑说道:“就你们那群乌合之众,也敢和本官的大军堂堂正正的决一死战,项康那个贼头,难道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顾县尊,我家项少帅绝对不是在开玩笑。”按照项康的事前指点,魏山小心翼翼的说道:“而且我家项少帅还敢保证,到了决战的时候,他会让你见识一下我们少帅军的真正实力。我家项少帅还说,这两天顾县尊也就是欺负一下我们少帅军的末流军队,等我们少帅军的真正主力出手的时候,县尊你才会明白我们少帅军到底有多厉害。”
    “是吗?那本官倒是真的想见识见识。”顾县令冷笑连连,又随口吩咐道:“约战书在那里?拿来本官看看。”
    魏山答应,赶紧从怀中取出了一块黄绸双手呈上,亲随把黄绸转呈到了顾县令的面前后,顾县令接过一看,见黄绸上写的还真是约战字样,内容也十分简单,就短短一句话——明日午时,下相城南,决一死战,可有胆量?
    轻蔑的笑笑,顾县令命人取来毛笔,随手在黄绸上写下了一句话——战就战!怕汝不成?
    写完了,顾县令又随手把黄绸抛给了魏山,魏山接过看了答复内容,马上就连声道谢,然后又无比小心的问道:“顾县尊,那小人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
    “带回去交给项康那个逆贼吧。”顾县令大度的一挥手,又冷笑说道:“顺便告诉他,叫他把脖子洗干净点,等着引颈就戮。”
    魏山连声答应,赶紧拱手告辞,抹着汗水快步冲回下相县城的方向。顾县令也这才大模大样的晁直说道:“晁左尉,看到没有?明天午时,我们和项康逆贼在下相城南决一死战,快去立营,做好明天决战的准备。”
    “项康那个逆贼兵微将寡,怎么会有胆量敢和我们决一死战?”晁直有些狐疑。
    “刚才没听到吗?人家说他们的主力还没出动,明天要在战场上让我们看看他们的厉害。”顾县令笑笑,又说道:“放心,是那个逆贼主动提出决战的,他明天如果不敢出城,伤的是他的军心士气,我们不会有什么损失。”
    虽然还是有些担心,但因为不满顾县令无端怀疑自己收受项康的贿赂,还有更加不满顾县令言而无信,对自军被俘的士卒用刑,晁直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很快就带着自己麾下的军队去下相的东南角立营了。而晁直前脚刚走,顾县令后脚就让自己的僮县军队立营在靠近河边方便取水的高地上,同时把项康寄书约战的事公诸于众,让自军将士今夜好生休息,明日出兵与少帅军决一死战。
    …………
    魏山这边,带着顾县令的答复回到了下相城下后,还是在进了城后,魏山才发现自己的全身已经被汗水湿透,也再进到县寺与项康见了面后,马上就哭丧在脸说道:“少帅,以后这种事能不能派别人去做?别老是叫小的去冒这种险好不好?少帅你可知道,刚才那个姓顾只要随便下一道命令,小的就得人头落地啊。”
    “行行行,以后再有这种冒险的事,我另外安排别人。”项康笑着做出一个绝不打算兑现的承诺,又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那个姓顾的,答应了决战没有?”
    “答应了。”
    魏山如实回答,又赶紧拿出了顾县令批复的战书交给项康,项康接过一看也马上就笑了,还赞道:“笔迹刚劲有力,笔力直透绸布,好书法,也好坚决,看来是真准备在明天和我们堂堂正正的决一死战了。”
    “少帅,现在你可以告诉在下答案了吧?”旁边的周曾忍无可忍,赶紧问道:“今天你为什么要让我们的主力军队抓紧时间休息?又为什么要派项声带着一支五百人队去装模作样的骚扰敌人渡河,却又交代项声公子不可真的和敌人拼命?还有,我们的实力仍然还和敌人悬殊巨大,你为什么还要直接寄书约战?”
    项康笑笑,并没有回答周曾的一连串问题,还反问道:“亚叔,假如你是顾县令,你现在会怎么办?”
    周曾想了想,答道:“当然是抓紧时间立营,然后让士卒好生休息,明天一早起身,全力准备决战。”
    “为什么要抓紧时间立营?”项康又问道。
    “当然是因为天色已经不早了。”周曾几乎没做任何考虑就答道:“不然的话,今天晚上军队怎么休息?又怎么可以在明天早上起来全力准备决战?”
    项康笑了,笑容还逐渐开始变得奸诈,奸笑说道:“亚叔,怎么,还没明白?这可就是我今天为什么要派项声带军队去骚扰暴秦军队渡河的答案啊。”
    周曾瞪大了眼睛,半晌才醒悟过来,惊叫道:“少帅,你故意派项声去骚扰敌人渡河,难道是想拖慢敌人的渡河速度,让敌人在下午才全部渡过泗水,没有多少立营时间?”
    “亚叔果然高明,一猜便中。”项康鼓掌,又微笑说道:“立营时间不够,又知道我们明天要出城和他们决战,亚叔你说,暴秦军队的营地,还会不会建立得特别坚固?”
    周曾张大了嘴,项康则又笑道:“还有,我约姓顾的在明天中午的午时决战,也不是没有原因,我就是要让他觉得他的备战时间充足,让他和他麾下的暴秦军队今天晚上可以放心休息,放心睡觉,然后,我们就有机会了。”
    得到项康的提示,又突然联想到项康今天让少帅军主力抓紧时间在白天休息的决定,周曾总算是彻底醒悟,再次惊叫道:“少帅,难道你约顾毕明天午时在城南堂堂正正的决战是假,今天晚上出兵去偷袭他的营地才是真?”
    “我是说过明天午时要和他堂堂正正的决一死战,但我没说过我今天晚上不去偷袭他。”项康的流氓嘴脸彻底展露无遗,又奸笑说道:“而且我约他决战也不是假,只不过我也没说我要出动多少兵力和他决战。所以今天晚上的偷袭如果不能成功,明天我就会派一个人出去,约他姓顾的在战场上一对一单挑,他姓顾的如果不敢接受挑战,那就是他食言无信,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少帅,这就是你所谓的堂堂正正的决一死战?!”
    周曾和魏山等人一起张口结舌难以置信的时候,项康又自言自语的说道:“但今天晚上的偷袭,无论如何都要全力争取成功,我只有一城之地,城里粮食也不多,这场仗如果打成了僵持战,我的麻烦就大了。”
    事还没完,项康自言自语的时候,门外又传来了冯仲求见的通报,项康下令接见后,冯仲也很快就大步走上堂来,还一见面就迫不及待的嚷嚷道:“项兄……,哦不,少帅,事办妥了,一百套暴秦军队的士卒衣服,还有暴秦的百人队旗帜,都准备好了。”
    项康含笑,满意点头,堂上的周曾和魏山等人则是面面相觑,虽不明白项康为什么要让亲信冯仲准备秦军士卒的衣服和旗帜,却也还是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知道城外的秦军今天晚上日子绝对不会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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