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先不要想了, 先把新的香品提上日程, 作坊那边加班加点,制作一批。”顾和以拿手撑着额头, 脸上显得有些疲惫。
    她脸上的倦怠感实在太过明显了,贺穆清看了就心疼,心疼小姐,又懊恼自己。
    “小姐, 你看起来很累了,不然……让穆清帮小姐按揉一下,休息一刻钟吧。”
    他说完,屏息等待着小姐的回话,心中暗笑自己,在这种闯了祸的时候,竟然还能借着小姐的疲惫来接近小姐。
    顾和以抬眼瞥了一下一直在她身前垂着头的贺穆清,点点头,“嗯,我想得头疼,正好休息一会儿。”
    贺穆清眼神稍稍亮了一下,他小步快走来到了顾和以的身后,抬手找好了力道,不轻不重地开始按揉。
    没有了之前那种暧昧旖旎的气氛,不过,只要是和小姐亲近的时刻,他都是那样的珍惜。
    在这种顾和以看不到他脸上表情的时候,他才会任凭那股贪恋的神情在眼眸之中肆虐起来。
    他压抑着自己的心意,压抑着那不可说的情感,压抑着想要从身后拥住眼前人的冲动。
    “贺穆清。”
    顾和以忽然开口,让贺穆清晃了下神,立刻从自己的思绪中脱离了出来,一双眼睛已经重新沉静了起来,他柔声说着,“穆清在呢,小姐。”
    只要小姐需要他,他会一直陪在小姐身边的,哪怕只是一个奴。
    冲动了一下就开了口,顾和以张了张嘴,在心里轻声叹了一下,嘴上道:“没事。”
    强迫着自己将思绪转到这次的事件上。
    她以前不是商人,也从来不曾处理过这种事情。泄露机密这种事,在她看来,也就是付诸法律手段,预估了损失然后用员工的薪资补偿损失了。这个时代也没什么有关商业的法律手段,员工薪资更是更是没几个钱,她也就先不考虑怎么处理损失了。
    在她看来,现在最重要的不是之前的损失,而是一种信誉问题。现在很少有人知道他们铺子中提供给贵宾的新香和另一家铺子的是相同味道,还不会引起她们的不满,如果这帮富家千金们发现了这点,人家花了那么多银子在铺子中入了贵宾,现在发现了这种事,就算这个钱对她们来说并不算大钱,可是也免不了对他们铺子产生不好的印象,万一再有闲来无事的过来闹事,就更是得不偿失。
    且富家子弟们喜欢或者是厌恶的东西,总是会受到普通百姓们的追捧,富家子弟们的穿衣喜好、化妆技巧总是在京中广为流传,如果她们相互之间还流传出了顾家铺子的坏名声,那就更是糟糕了。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赶制出来一份新香,然后再主动给每个入了贵宾的人都送去一份到府上,然后附上一封信,解释一下这次的事件,虽然费时费力,但如果能让她们都产生一个好的印象,感觉到自己受到了重视,那就能把一件危机改变成一种借势的营销。
    顾和以把她大致的想法跟贺穆清吩咐了一下,贺穆清确实聪慧,立刻就明白了她的用意所在。
    首先要让作坊赶制新香;其次是找人抄写信件;最后是雇人按照贵宾册上面的名字,挨家挨户的补送香品。
    任务发放下去了,顾和以开始琢磨那封要附上的信件应该怎么写,这种事她不想找人代笔,还是自己用现代的思维公关一下吧,写完之后再去让九叔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合适的言辞。
    贺穆清得了顾和以的吩咐之后,就回到作坊那边安排了。
    张平按照约定从作坊去了顾宅那天,贺穆清并没能在顾宅等到张平,他心里知道,张平应该是被谁请去喝茶了吧。第二天张平也没有再出现在作坊中,贺穆清托人打听了张平的下落,据说他跟人签了身契,现在已经变成了贱籍的奴仆。
    便宜了张平了,也便宜了那个偷香谱的对家了。
    不过这样也好,倒是省的他们顾家动手,做那些个腌臜的事。这件事贺穆清还拿到了作坊中大书特书了一番,告诉了作坊中的师傅和帮工们,张平出卖了顾家想要获得富贵,却被对方逼迫着签了身契,变成了贱籍。
    他口中的话是真是假,作坊中的人只要打听打听就能知道个大概,自然也是听说了张平变贱籍的事,心中唏嘘不已——损人不利己,何必呢!
    张平手上捞的银子,贺穆清已经没能追回来,这是让他最觉得失误的地方。出卖香谱的银子,和后来他诱骗张平的银子,加在一起少说也有几十两,对于顾家这不是大钱,但就算是小钱,贺穆清心中也难受了一阵,觉得自己没能把事情办理妥当。
    贺穆清的情绪很不好。
    他一直都以为自己会是小姐得手的奴,但是这种事他都处理不好,他能做的似乎就只是让恶人得到一些不好的惩罚,却没办法让顾家减少损失。
    经商他不懂,他懂的就只有那些背地里才能用上的小计俩。
    顾和以发现了贺穆清的沉默,知道他应该是因为这次的事而感觉到内疚,就像以前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人性总是有善有恶,你永远也避免不了有这种人的存在,吃一堑长一智嘛,我会想办法从源头上处理的。”
    小姐心里大抵还是喜欢着他的。
    贺穆清这样想着,不然他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能叫小姐面对这样的事,还能对他和颜悦色。
    顾和以越是对他不加怪罪,他心中就越是内疚;越是对他温和,他就越是忍不住窃喜。
    这两种心情混杂在一切,就变成了对于自己卑劣心态的厌恶。
    ……
    顾和以思来想去考虑了许久,作坊中的人会做些什么是永远都无法预测的,也完全无法提前阻止,只能在保护自己的产品上面下功夫了。
    办法倒是也有,但她不确定能不能行。
    几天的时间,作坊中日夜赶工,九叔则是帮顾和以写了数份信件,写到顾和以感觉九叔的手都要废了,最后他们又将信件用红镶金边的信封装起,还将信封信纸熏了香,做得极为精致,一看就是上了心的。
    贺穆清很怕雇佣的平民百姓去官宦家庭的府邸上送东西,言辞、衣着等不得体,会搞出错来,给他们留下不好的印象,于是那些香品和信件,全都是他换了得体的衣裳之后,一件一件的自己亲自送去。
    之前泄露出去香谱的那款香,也直接大批量的在铺子中上了新,而为贵宾准备的香也都换了新香。
    倒也都是井井有条。
    对于这次事件的处理方法,到底效果如何,很快就有了结果。
    贺穆清与各个府邸之中的管家们沟通顺畅,给人留下的印象极好。而顾和以写的信件中,并非是千篇一律,所有人都是同样的内容,她与江纭沟通过很多次,又私下里找人打听了她们的特点爱好,在信件中与她们的自身特点结合,竭尽赞美之词,彩虹屁吹得顾和以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好在那些千金小姐在他们铺子中入了贵宾的还不算特别多,写这些信件还不至于死光她的脑细胞。
    谁不喜欢被人夸赞呢,尤其是明显符合自己特点的夸赞之词,这就会让人觉得,自己是得到了极大的重视,真真是顾家香铺的“贵宾”。
    这样一个香谱泄露的事件,虽然是造成了一定的损失,不过总的来看,确实利大于弊的。
    顾和以之前还在愁,古代是不容易做广告推广营销的,转脸就碰到了这么一件事。这种事处理不好,肯定是要倒霉的,但他们处理的很好,可以说是既及时,又能让人满意。
    数十个办理了贵宾的富家小姐全都收到了他们作为补偿的新款香品和致歉信,这样的事,在上层圈子中已经形成了一个大事件,大家聚会游船时,聊到香品,总是会说起顾家的香铺来。
    优质的服务和上好的香品,很快就在京中的上层圈子中流传来开,提到顾家的香铺,大家的第一反应总是和靠谱、态度好等印象联系到一起。
    顾和以一开始思考的重心就只是怎么才能让已经办理了贵宾的人不会对铺子有负面的印象,而后来一系列事情都处理完了之后,她才发现铺子中的客流似乎比之前更大了一些,这才发现原来之前的处理方法不仅得到了极大的认同,还达到了很好地营销效果,之前有些家中不算大富的官家小姐,犹豫许久也没有入了贵宾的,竟然有不少都跑来入贵宾了。
    一不做,二不休。
    这时候不借势营销一把,那简直是亏大发了。
    不仅借着势头营销,还拉踩了后门桥南边那家旺来香铺一把,背后雇佣了一些人,在茶楼酒馆等地方,偷偷的流传出旺来香铺偷了顾家的香谱一事,真真假假,最是容易叫人传闲话。
    顾家的铺子不仅被更多人所知了,还叫人对他们的铺子有了一种同情之感。
    这些善后的事都处理得差不多,顾和以就叫九叔去备了一份礼,又写了拜帖,打算去拜访一下卫大人。
    本来这种事是和礼部的卫大人没什么关系的,只是她们家相熟的官员里,似乎除了卫大人就是陈大人了,在这两人中选择一个的话,当然还是选卫大人。
    叫从安拿着备好的礼和拜匣,顾和以选了休沐的一天,将自己好好打理了一番,直接去了提督府。
    卫大人就在府中,几乎没有叫她们二人等待,就让她们进了府,府中的婢女领着她们到了会客的主厅,与她们稍稍欠了下身,“顾大小姐请在这里稍候,夫人很快就来。”
    不出一分钟,身穿月白常服的卫凌就出现在了主厅中,见了顾和以,也没有过多寒暄,直接扬了扬手,“坐吧,顾大小姐。”
    顾和以这回是有求于人,于是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句“卫大人”,行了礼,这才入了座。
    都没等她再说话,卫凌就很直接地开了口,一点儿也不带拐弯抹角的,“顾大小姐这回来我府上,是有事相求?”
    顾和以的嘴角不可抑制地轻轻抖动了一下,这么直白的么……?
    这直球,比她还直。
    人家都直接问了,她这个有求于人的当然也不好强硬寒暄,只能垂头说道:“确实有事,想要与卫大人询问一二。”
    “那说说吧。”卫凌兀自用了口茶,又做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大人,前几日我们发现,家中自制的香谱被作坊中的帮工泄露了出去,说实话,这给我们造成了一定的损失,我在想,可不可以在官府申请专利。”顾和以说到专利的时候,刻意放缓了语调解释了一番,“所谓专利就是,由我顾家创造出了某种合香,那这个合香的方子就只能由我顾家使用,只有我顾家能制造这种合香进行贩卖。”
    她不知道卫凌有没有听懂,细细地看着卫凌的表情,只见她弯了弯嘴角,轻喃了一句,“专利啊。”
    顾和以点头,“是,当然,官府帮忙申请专利,也不会毫无所得,我顾家愿在专利受官府保护的情况下,每年将专利香品的获利十取其一孝敬给官府;若有人盗用我顾家的香谱,或者研制出了与顾家香谱一样的新香,则需要请官府出力,禁止他们再制造与贩卖相同的香品。”
    无利不起早,这个时候如果没有庞大的利益,官府当然不可能会帮忙保护所谓的专利,就像现在的官府,印押都要收钱一样。
    卫凌轻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顾和以,“你的想法倒是不少,只是……这与银钱财会相关的,不归我礼部管,顾大小姐似乎该去找户部的人吧。”
    顾和以的表情僵了一下,其实她也是考虑过户部,也是知道只要是有关钱财的事,大都是户部管理的,只是……因为薛家和户部尚书家的关系,她觉得自己去拜访一个户部官员,肯定就只是浪费时间了。
    况且,柳崇元不是东厂提督么?他应该是直接可以进宫和如今掌权的太皇太后见面吧?
    她有不少小心思,只是不管被没被人看出来,她也不好主动说出口,于是只道:“我顾家因为和薛家的关系,找了户部的人恐怕也是闭门羹,更何况我家与户部根本就不曾有相识的官员,便只能来叨扰卫大人了,给卫大人添麻烦了。”
    “说到薛家,他们日后不是要宴请么,可有请你赴宴?届时本督有一场好戏要请你看呢。”
    透着凉薄的声音从一旁响起,顾和以扭头看去,也不知柳崇元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这里的。她忙起了身,冲着柳崇元行了一礼,“柳提督。”瞧见了柳崇元坐下,她也才跟着坐下了,回道:“薛世清已经给我递了请柬,我会按时赴宴。”
    柳崇元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怎么看都叫顾和以觉得有些瘆得慌,他道:“甚好。”
    “其实……薛世清之前和我讲了一些事,等我顾家出海的商船回来的时候,他们可能会对商船出手。”顾和以也不知为什么自己会把这种事情给讲出来,毕竟他们之间又没有什么特别深厚的交情,人家也犯不着为他们家的事耗费心神。
    “呵,他们家是等不到你们的商船归来了。”柳崇元拿眼角朝顾和以那边一瞥,语气凉薄轻蔑,像是根本每把什么薛家放在眼里,“蹦跶不了多久了。”
    顾和以的眼皮一跳,她似乎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不过能知道自家的商船不会有什么事,她心里还是忽然松快了下来,于是便低声道了谢,“知道是这样,我就放心多了,多谢柳提督提醒,我就等着柳提督所说的好戏开演了。”
    她估摸着,柳崇元是要在薛家的宴请上做些什么。
    不过她当然是不会傻到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刚刚跑题跑得太严重了,顾和以不太敢强行把话题扭过来,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
    “还有方才和以提到的专利之事……”
    柳崇元又瞥她一眼,哼笑一声,“仅你们顾家一家的银两能有多少?”他顿了顿,拨弄着手上的扳指,“不过这样的提议倒也有可取之处,若是各个行当都愿意这般……”
    他没把话说完,但顾和以知道他的意思。
    顾家一家的获利太少,这样麻烦不值当的,如果去调查一番,不同行当的富家大户都愿意以这种方法去保护自己的利益,那就值得他去沟通一番。
    人家并不欠她什么,反而多有帮她,能这样说,顾和以已经很意外很感激了。
    “和以明白了,那就等着柳提督的消息了。”
    ……
    不日便是薛家宴请的日子了,如今已是五月,天气逐渐燥热了起来,顾和以没有穿的太过正式,只换了轻薄的藕荷色织花褙子就直接去赴宴了。
    之前和薛家有过过节,薛家也一直背地里想要害他们,顾和以不知道自己去薛家会碰到什么样的事情,也不清楚柳崇元所说的“好戏”是否会发生在宴请上,心中怕有突发的事件,于是她便带着贺穆清同去了。
    贺穆清头脑灵活又处事稳重,万一碰到什么事情,顾和以是相信他可以处理好的,只要带着他同去,她就放心。
    就如同之前卫大人升官宴请时一样,在门口递了请柬之后,顾和以他们二人被婢女带着入了宅子。
    薛家是大茶商,你来我往的有一些商人朋友也赴了宴,但相比来到宴上的官员来说,只是少数。茶商本来就与官府有着很深的联系,更何况薛家和户部尚书家有着密切的关系,薛世清这番也是进入了户部去任职,顾和以估计着,宴上户部的官员就得占上一半。
    刚一被婢女带到了席间,还未入座,就有一个眉目和善的中年男人向这边走了过来,在顾和以面前停下。婢女一见这人,立刻恭敬地行了一礼,低声道:“老爷。”
    能在薛家被婢女叫做老爷的人,自然就是薛世清的父亲了。
    薛世清的父亲竟然亲自过来找她……顾和以不动声色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心里暗暗骂道: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是没安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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