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老点点头:“没错,这位虞老板似乎没有办法证明这条念珠不是用高僧大德的遗骨制作的,那么咱们就用排除法来证明,首先,这条念珠年份超过百年,这是毋庸置疑的,其次,伪造嘎巴拉念珠的历史至多十几年,在那之前并没有人会用不是高僧大德的遗骨的骨头来伪造嘎巴拉,这样一来就间接证明了,这条念珠就是真正的佛家圣物嘎巴拉念珠无疑!”
    听了董老的解释和证明过程,随行的年轻人与江仁勇都忍不住鼓起掌来。
    四郎和陈肸却不为所动,因为董老的证明过程并不严谨。
    “没错,大肆伪造嘎巴拉的历史至多十几年,但董老,请你记一下,我说的是大肆,嘎巴拉的仿制或者说伪造,是十来年前才开始兴起的,到现在整个产业链已经越发成熟,但是早在那之前,就有人用类似的方法来伪造嘎巴拉念珠,为什么,因为真正的嘎巴拉念珠非常难得!嘎巴拉念珠自古便是罕见的圣物,也就是说,伪造嘎巴拉念珠在古代的时候也是有利可图的,既然有利润,你凭什么说没有人从事这个行业?只是那时候的市场需求量相对现在要少得多,伪造嘎巴拉的人也相应地少了很多。举个例子,明清时期仿制唐宋佛像、字画的事情屡见不鲜,到了当代更是盛行,你不能说明代仿的吴道子的画就是真品,更不能说明代的人不会仿造或者不懂得吴道子作品的价值,对吗?”虞景颜认真地说。
    相比之下,虞景颜的论证更为严谨,仿制、伪造一行,自古有之。
    被虞景颜一番质问后,董老的脸有点红,却不肯就此认输,继续说道:“虞老板,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但现在的问题是,对于眼前这条百年人骨念珠,你如何能证明它的原材料不是高僧大德的遗骨呢?虽然我无法证明这条念珠的制作一定符合仪轨,但你也没办法证明,它就不符合仪轨,除非你能找到百年前制作念珠的人,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没有人能活那么久。”
    虞景颜知道,这位董专家的见识还局限在普通人的范畴。
    “嘎巴拉念珠是佛教至宝,拥有强大的神力,对吗?”虞景颜问。
    董老点点头:“没错,嘎巴拉念珠是用已获得圆满报身有修为的高僧的遗骨制作,自然是至宝,具有无上神力。”
    虞景颜微微一笑:“那你说说看,你从这串念珠上,可曾感受到一丁点的神圣的力量?”
    董老万没想到,虞景颜在跟他一本正经探讨一个唯物主义的话题的时候,会提出如此唯心主义的质疑……
    董老可不是术士,只是个有学识的古玩专家,他哪里能够感受到这串念珠上是否有神秘的力量。
    “你,你这个问题,是搞封建迷信、是强词夺理!”董老有些焦急地说。
    虞景颜:“这不是封建迷信,也不是强词夺理,这是科学,或许我说的科学,与你们现在所掌握的科学知识体系有些不同,但我可以负责任告诉你们,这串念珠上满是邪气,没有任何密宗至宝应有的神力,董老,你的眼光不错,但也只是局限于肉眼凡胎。”
    董老愣住了,这时候,他忽然想起当年自己的老师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董老,师从京城大藏家王世襄的弟子,王世襄作为近现代最有才华的文物鉴定家,其本事自然不容置疑,而董老,就是已故的王先生的徒孙。
    “小董,对于文物鉴赏,你已经具备了相当的知识储备,可惜的是,虽然你的眼光不错,却只局限于肉眼凡胎,你师公王世襄先生说得没错,现在的人,看东西只会用眼睛,不会用心。”这是董老的恩师当年的教诲。
    “虞、虞先生,你到底是什么人?”董老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敬意,这些年来,董老纵横文物古物界,在这个领域,已经很少有人值得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了。
    随行的年轻人更是没有想到,向来高傲的董老师会称呼面前的猥琐男子为“先生”。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董老,看起来你应该是懂得我的意思了。”虞景颜的脸上露出深不可测的笑。
    当然,虞景颜也不明白自己随口一说后,董老的态度会有如此明显的变化。
    董老点点头,恩师的教诲回荡在耳边,看东西不光是要用眼睛看,还得用心看,可惜他虽然继承了恩师的眼力,却没有继承恩师或者师公那份能够用心鉴赏文物的能力。
    “虞先生,谢谢您的提点,这么多年来,您是第一个让我想起我恩师的人,您的见识,至少与我恩师同一个级别。”董老恭恭敬敬地说。
    “啥?跟董老师的恩师一个级别,那不是王世襄先生大徒弟的水平?”一旁的年轻人低声细语,皆是满脸震惊。
    江仁勇听得云里雾中,却也看明白这董老是自认比不上虞景颜……
    “不会吧,难道董老是虞景颜请来的托儿,专门忽悠我,让我误以为这串念珠当真有问题?”江仁勇心想。
    虞景颜抱拳对董老回礼,心知董老已经认识到错误。
    “董老,学无止境,希望您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国家需要您这样的专业人士。”虞景颜说。
    董老有些惭愧地摇摇头,低声道:“愧不敢当,您才是专业人士。”
    虞景颜:“我的知识面很窄,也就会看些藏传的老物件,您不一样,您对古玩的各大门类都有所涉猎,经验也比我丰富。”
    俩人互相吹捧互相谦让,随行的年轻人们这才对虞景颜刮目相看,四郎也是一脸自豪,昂首挺胸,似乎在说,“喂,年轻人,你们的老大比不上我虞哥”。
    趁着这个工夫,江仁勇掏出手机在网上搜索起来,当他看到《鉴宝》节目组专家团成员中的董老后,这才确认眼前的董老的确是央视节目组的专家,是享誉世界的大藏家王世襄先生的徒孙,以董老这样的身份,不可能同虞景颜联手演戏诓骗自己。
    “看来虞景颜说的没错,老子花了几十万收的嘎巴拉,是大瞎活儿……”江仁勇忍不住想哭,却是欲哭无泪。
    董老与虞景颜聊了一会儿后,说道:“虞先生,能够结识您这样的高人,实在是三生有幸,这几天我事情比较多,得带着这仨博士生继续调研,让他们上手接触一些价值很高的文物,等我忙活完了,一定好生宴请你们,跟您学习一下文物鉴赏的知识,琐事缠身,先行告退!”
    虞景颜:“董老不必客气,该尽地主之谊的是我,您老知识渊博见多识广,等您忙完了,我得跟你讨教关于唐代铜镜的知识。”
    又是一番客套后,董老同虞景颜互换了联系方式,这才带着三个年轻人离开。
    “董老师,您为什么会忽然相信虞景颜说的话?”刚走出江仁勇的店铺,其中一名年轻人就低声问道。
    董老叹了口气,说道:“他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我曾在我师公和恩师身上感受到过,这样的气质,才是真正的收藏家的气质,他说的话,恩师曾经对我说过,看东西不能光用眼睛看,还得用心看,但这个世上大多数的人在看东西的时候,都只是肉眼凡胎罢了。我能够确定的是,虞景颜不是咱们这样的肉眼凡胎,他具备了师公和恩师那种用心看东西的能力,这些话在你们现在听来,可能有些故弄玄虚,但是当你们接触的古物足够多、鉴定经验足够丰富的时候,就会明白,我老头子今天说的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唉,这个行当永无止境,希望我对你们说的话,能让你们有所收获。”
    三名成绩斐然的文物学专业博士生面面相觑,以他们的阅历和经验,还理解不了虞景颜和董老的对话……
    “虞哥,这玩意儿真的是大瞎活儿啊?”江仁勇哭丧着脸说。
    虞景颜:“我说了,这算不得大瞎活儿,因为它的确有百年以上的年份,且的确是用人骨制作的,然而这并不是嘎巴拉,因为其制作材料有别于真正意义上的嘎巴拉。这只能说是一串百年年份的人骨念珠,配了几颗昂贵的配珠。”
    江仁勇点点头,按照虞景颜的解释,自己高价收来的念珠倒也不算瞎活儿。
    “不过大概没几个人能知道这不是嘎巴拉、只是人骨念珠,相信转手一样能卖不少钱。”江仁勇想到这里,忍不住露出微笑。
    “老江,我说了,这东西不是瞎活儿,但你拿不住。”虞景颜说。
    江仁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问道:“虞哥,这是什么意思,我拿不住,你是让我送给你?”
    虞景颜:“念珠上的配珠拆下来卖,大概能卖多少,你算一下。”
    江仁勇拿出卡尺精准测量了配珠的尺寸后,估算道:“这些配珠、卡子和计数器大概能卖二十万。”
    虞景颜:“好,你把配珠拆下来,这样的话,相当于你的念珠给了二十五万,对吧?”
    江仁勇点点头,虞景颜继续说:“我给你二十五万,你把这串念珠让给我,行不?”
    “那个,虞哥,这念珠我转手卖的话,起码能卖五六十万,加上配珠的话,大概能卖到百万了……”江仁勇犹豫地说。
    虞景颜的面色变得凝重,看了看时间后,说道:“老江,把门关了,我跟你说点事。”
    江仁勇对虞景颜充满畏惧,虽然很不情愿,还是老老实实关上了店门,摆出“休息中”的牌子……
    “江老板,你到现在都觉得我来找你是为了骗你这串念珠?”虞景颜板着脸道,心说这江仁勇还真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儿。
    “不是这个意思,虞哥,我只是觉得这东西能赚钱,如果保本给你的话,多少有些不好接受。”江仁勇说。
    虞景颜:“老实告诉你吧,圈子里同行们对我的传言,是真的,我拥有一些你们难以理解的能力,这串念珠来源不清净,你留着它,迟早还会出事,今天你滚落楼梯、摔碎瓦当,就是拜这条念珠所赐!说难听点,这念珠里藏着脏东西,你镇不住,你要实在不愿意让给我,那也行,再出了什么事,千万别再找我帮忙!我肯帮你这一次,已经算仁至义尽,老陈、四郎,咱们走,江老板,告辞,我倒想看看,你的霉运能持续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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