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戚弦和丫鬟赶到时,场面有点不受控制。
    “嚯,钟小姐说的这是什么话,老婆子我二十岁帮人做媒,整个淮州姑娘见到我都要当月老拜一拜。”
    那媒婆穿着绿底绣花薄袄,身材矮小圆润。
    她双手叉腰站在正厅中央,身后摆着四个大木箱,挑担的壮汉在她身后列成一排,颇有气势。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不知礼数的!果真是没娘教,长成了歪脖子树!”
    “老虔婆,哪来的脸给自己贴金?”
    钟月华气得浑身发抖,这些话结结实实地踩到了她的底线。
    “舒冬雪是你做的媒吧,张屠夫的女儿是你送出去的吧,还有李家王家,她们都是被夫家活生生打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给棺材铺揽生意呢,现在你还敢进我钟家的门!”
    “没教养的死丫头,嘴这么毒,有哪个男人受得了你!”
    “与你无关。”钟月华冷笑,“赵进,愣着干嘛,把这老虔婆给我轰出去!”
    侍卫抄起长棍围上去,那几个壮汉也不甘示弱,眼看两方快要打起来。
    戚弦赶紧快步进正厅,端着茶杯走到媒婆面前,“郭婶子,您说累了吧,喝口热茶润润嗓。”
    同时对着跟来的丫鬟使眼色,让她们扶着钟月华坐下。
    媒婆眯着三角眼,狐疑地打量她,“你又是谁?”
    “我是钟夫人在京城的好友,当年可是把这孩子当女儿一样照顾。前几日想起她,便过来看看,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啊!”
    戚弦拉着她坐下,边说还边拍着她的手臂,活脱脱一副认识许久的老闺蜜聊天的架势。
    面纱挡住了她大半张脸,身上还有曾经吃了七年苦的沧桑感,那郭婆子一时半会儿也没分辨出来。只听她说是京城来了,也就收敛了些脾气。
    另一边,钟月华不干了,她神色冰凉地瞪过来,戚弦也毫不客气地瞪回去,然后转头对媒婆继续说着。
    “这丫头被她爹宠坏了,什么大实话都敢往外讲,郭婶子别介意。这些年您凑成了多少对佳偶,大家都有目共睹,今日为了这丫头的婚事,您还亲自走一趟,真是有心了。”
    被她态度良好的一顿夸,媒婆觉得顺心,又喝了口热腾腾的茶,从嘴暖到胃,之前的火气自然消了大半。
    “不是老婆子我嘴碎,你既然是她娘的旧友,也得帮忙管管这孩子。什么话都敢往外讲,也不怕坏了自己名声。”
    “您说的是。”戚弦不是来和她一起数落人的,于是换了话题,“这箱子……难不成这丫头定下亲事了?”
    一般男方说亲都会先让媒婆探探口风,女方同意后再合八字,然后才大张旗鼓地带着聘礼上门,免得把事情闹到明面上,结果女方不表态,会让两家都下不来台。
    郭媒婆笑容尴尬,她这样不过是想施压,没有女主子的人家自然比较好拿捏。
    “嗨呀,这不是范老爷看重这事儿么,巴巴地挑了许多值钱货塞过来,就是想赶紧把儿媳妇娶进家门啊!”
    “范家?”戚弦装作惊讶道,“可是淮州司马范祁范大人?”
    媒婆以为她被镇住,得意道:“自然是,那范大人家里财物丰厚,之前也在京城当过官,现在别提多受刺史大人器重了!”
    “这样啊……那为何莫大人退了他家的亲事?来临江县之前,有幸在莫府小住几日,当时莫大人可不怎么看好范公子。”
    戚弦目光真诚,“听说范公子最爱招惹年轻姑娘,典型的纨绔子弟,静萱就是因为这事儿才哭着退亲的。”
    “这……都是误会。”媒婆脸上挂不住了,试探着问,“您和刺史大人家……很熟?”
    “倒也谈不上熟,只是见过几次。”毕竟是在京城长大,这种欺软怕硬的势利眼,她见得多了。
    对方语气越是平淡,媒婆越觉得心里没谱,方才的气焰被一盆水扑灭,冒了白烟。
    但是想到范家承诺的银子……
    “唉,莫小姐和范公子八字不合也是没办法。”媒婆眼珠转了转,“倒是钟小姐和范公子门当户对,范家也是官宦人家,在淮州还有几分脸面,家底又殷实,放眼望去,哪有比他更合适的女婿哦!”
    戚弦没急着接话,反倒是轻笑了几声。
    “您觉得?”媒婆心里有点发毛,拿不准她的注意。
    这女人从京城来,和莫刺史相熟,指不定也是个官家夫人。
    而且与钟夫人生前是故交,现下还特意来临江县……看她衣着素静裹得这般严实,不会是死了夫君,准备过来给钟县令当继室吧?
    念头一起,就有些收不住。
    戚弦自然不知道她的想法,笑了几声后猛然拍了把桌子,“郭婶觉得月华好欺负?还是觉得钟县令好拿捏?”
    媒婆一震,“这……这哪能……”
    “那你认为,范家儿子会过来做上门女婿?”戚弦冷笑,“也不奇怪,毕竟范祁曾经就是周家的上门女婿。”
    “夫人,这么说就不合适了吧,范大人好歹也是个官……”
    “确实不合适,说上门女婿是抬举他了。靠周家的钱砸出来的官位,发达了就改回本姓,还纳了几房小妾进门。”戚弦目光凌厉,高声道:“这样的人家,你介绍给月华是安的什么心思?”
    “我……”媒婆被她吼得愣住,猛然回过神,掐着嗓子喊道:“夫人怎么平白污蔑,老婆子我好心帮忙……”
    这时一个丫鬟进来,戚弦看向她,“何事?”
    媒婆准备的长篇大论被打断,一口气堵在心口。
    丫鬟附在戚弦耳边悄声说:“老爷那边有急案,一时半会儿走不开。”
    “那就好,去备茶吧。”戚弦看了一眼丫鬟,然后对着媒婆柔声道:“县令爷到门口了,郭婶不如和他说说这门亲事。”
    丫鬟瞬间领会她的意思,笑眯眯地泡茶去了。
    媒婆没有听清那句咬耳朵,只听钟县令要回来,顺口反驳,“那案子怎么可能这么快!”
    “哦?郭婶消息挺灵通的,衙门确实有个案子,不过到底是唯一的女儿,怎么也不能让人欺负了不是?”
    戚弦盯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能照出人心。
    媒婆讪笑道:“天色也不早了,老婆子我就先回去了,都是街坊邻居的,若是觉得这门亲事还行……”
    “不必。”戚弦打断她,“郭婶给范大人回话吧,就说八字不合。若他还有异意,我亲自去找莫老爷当说客。”
    “一点小事,不好麻烦刺史大人。您二位忙着,我先回去了。”媒婆陪着笑带上四个大箱子离开。
    正厅里下人们回到自己岗位,戚弦坐着喝茶,身旁传来一道凉凉的声音,“我娘的旧友?当女儿一样?”
    “咳,情况特殊。”戚弦温言解释道:“她就是欺负你没长辈撑腰,钟县令虽然厉害,到底是个男人,不好参与后院的事。我当时也是权宜之计,并没有冒犯你母亲的意思。”
    钟月华抿着唇不说话。
    “你啊,懂得用语言保护自己,这很好。但是有些时候,遇到这种人,你没办法和她们正面来。”
    戚弦叹了口气。
    “你是大家小姐,她只是市井妇人,你的讽刺她未必能听懂,但是她却能荤素不忌什么腌臜话都甩你脸上,到时候吃亏的是你自己。”
    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不强求她能认同,只希望她能认识到这个问题。
    就算能帮她解了上辈子的死结,以后的路还是得她自己走。
    钟月华静静地听着,在戚弦起身离开时,轻声说了句,“谢谢。”
    戚弦顿了顿,“不客气。”面纱下,她勾起笑容。
    “你和莫静萱关系很好?”钟月华追上来,跟在她身侧,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淡。
    “就说过一次话。”
    “呵呵,她那个爆竹性子,把自己亲事炸没了,火星子却点了我家的房,真是个麻烦精!”
    钟月华眼里尽是嫌弃,她们两人见面次数不多,但是都给彼此留下了深刻印象。
    “从本质上讲,你们两个其实很像。”戚弦想了想,说道:“一个容易动手,一个容易动嘴,都不怎么过脑子。”
    “别用这副长辈模样说话,怪恶心人的。”
    两人正边走边聊,前面忽然跑来一个丫鬟,是之前扶谢景洋回房的,此刻她行色匆忙,看到两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呜呜呜,戚姑娘对不起,是奴婢没用。”
    戚弦心里突突跳了起来,和钟月华对视一眼,迅速跟着丫鬟跑到后院。
    几个陌生的下人围在一起,地上谢景洋一手撑在石板路上,一手压倒了路旁的枯草。
    眼看一人抬起脚往他身上踹,戚弦大喊出声,“住手!”
    那人回头,正是方才媒婆口中的范有承。
    “哟,怎么又是你?”
    戚弦双手握拳,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偏头对着那个丫鬟道:“去把前院护卫叫来,让人去衙门告诉老爷有歹人闯进府,再找一人去我房里取那把七弦琴。”
    那丫鬟憋住泪水,点点头飞快跑出去。
    钟月华握住她的手,“别怕,我会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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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章斯笔比较多,写着写着字数就到了,想从对话写出两人的交锋,也不知道有没有这效果(毕竟作者渣还蠢……)
    不过我会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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