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观并不难找。
    还隔着老远便听见观内音律诵经清鸣,看见香烛燃烧青烟袅袅。
    那股子香火气跟道观特有的建筑形制倒让木三千觉得分外熟悉。
    假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在道观里悄悄跟人幽会,向来定然不会明目张胆招摇过市,定是选在相对隐秘的地方。
    于是木三千进了道观径直绕过主殿,在后园的一偏僻处还真就瞧见了一个年轻姑娘跟一个中年人在亭子里相对而坐,两人似乎相谈甚欢,不时便会有银铃般清脆笑声传来。
    最为可疑的两个人,但如何能确定身份又让木三千犯了难,总不能直接走过去问人家是不是石小梅吧?
    “小木大人?”
    木三千还在犹豫着怎么过去搭话才不至于显得刻意,却忽然听见有人叫了一声“小木大人”。
    “石权?”
    木三千回过神发现竟然是石权。
    石权瞒着府上将石小梅带出来已经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守在道观外面的时候好巧不巧发现了传令使小木大人,只见他一路急匆匆的进了清心观,石权担心别再出了什么岔子便跟在后面,不曾想小木大人直奔道观后园,看见妹妹跟棠庆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木三千虽是个不相干的外来者,但现在谁也不清楚他跟棠家究竟有没有关系。
    石权一咬牙便走上前去,想着即便拦不住拖些时间也好。
    “小木大人是来清心观敬香的?”
    “敬香?”
    木三千心思极快,自己刚找到后园石权就拦了上来,这个时候再说没事打死木三千都不会相信。
    “正是正是,顺便找个朋友。”
    木三千也不好当面质问,就打算随便敷衍过去。
    “小木大人是来找朋友的?石某比大人对襄阳更熟悉,不知道能不能帮上一二?”
    石权嘴上说着帮忙,但刻意提高了声调,还有意无意的挡住木三千。
    “石兄,帮忙找人可不是这种帮法。”
    见石权不顾后果无论如何都要挡住自己,木三千反倒不着急了,虽然只是隔着老远看了个大概,但那个姑娘的身份跟石家有关无疑。
    可是跟那姑娘坐对面,还能在宁老头那里占到便宜的,又是哪路神仙?
    “石某不敢。”
    见木三千面有愠色,石权连忙抱拳道歉,同时整个身子却仍笔直的挡在木三千面前。
    如果石权极力包庇的那人是石小梅,那么跟石小梅见面之人更显得重要。
    木三千气机鼓荡轻抬衣袖,就如此在石权身前这般扇过,石权周身忽然被一股力量包围,脚下一个不稳便往旁边踉跄了几步!
    “我可没有看出来你到底哪儿不敢了。”
    拂开石权,木三千再向亭子看去却早已空荡荡。
    被石权搅了好事,木三千自然不悦,冷哼了一声便转生往外走去。
    “送大人!”
    石权抱拳的双手一直没有松开,木三千转身离去石权反而将腰弯的更低。
    此刻先前对木三千所有的轻视跟看不起瞬间烟消云散。在汉水楼时左丘明之所以会有那般近乎谄媚的表现,并非是畏惧权贵,而是这位小木大人着实恐怖的厉害,简直是深不可测。
    想来他石左谷棠四家在襄阳占据前几名多年,在后生晚辈的培养上更是倾其所有不遗余力,但至今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寥寥数人,年轻一辈人能跟传令使小木大人相提并论的,更无一人!
    可自己石小梅被如此人物盯上却是为何?
    若说跟棠家有关,四爷棠庆又怎么会同样对小木大人避而不见?
    石权一路上不停的思索却毫无所获。
    “权哥哥?”
    “嗯?哦,小妹啊。”
    石权因为此事完全神游天外,加之被木三千气机震荡,直到到了自己马车跟前被石小梅出言喊醒才回过神来。
    “回家吧。”
    “嗯,回家。”
    两人上了马车石权注意到跟棠庆见完面的小妹脸上一直挂着笑意,那是一种从心底生发出来的喜悦。
    “棠四爷跟你说什么了,看把你高兴的。”
    “没什么。”
    石小梅依旧笑的灿烂。
    棠家四爷对石小梅而言是个很特殊的人,从小到大他总说是娘亲的知音好友,可娘亲却总也不肯见他,只是会忍不住从她的口中小心翼翼的打探,打探棠庆叔叔气色如何,身体如何,精神如何。
    相互关心但不肯见面的好友,随着慢慢长大石小梅隐隐能猜到一些。
    父亲去世后石小梅更是将对她百般宠爱的棠庆视为父亲一般。
    先前在道观里,棠庆问起了石小梅跟左丘明的那桩婚事。
    “左丘明是不错,可结婚总该找个自己真心爱的人,左丘明显然不是。”
    石小梅在棠庆跟前并没有保留。
    “那就按着你自己的心意来决定吧,无论如何,棠庆叔叔都会支持你的。”
    有了棠庆的那句话,石小梅好似得到了天地下最大的依仗,由棠庆叔叔在,自己不愿意做的事便没有人能去强迫。
    石小梅依在马车窗口,想着棠庆叔叔坚定的样子,心里觉得很温暖。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远远坐在一旁的石权正看着自己出神,冰山一样的面孔竟然流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石家还有别的孙女么?
    木三千离开后园一直盘算着要不要找人去打听打听,如此便可以确定今儿来清心观的是不是石小梅。
    但转念一想,石小梅在这场联姻中终究只是扮演了一份筹码的角色,即便将石小梅换做石小竹石小花,结果都是一样的。
    木三千又有些懊恼起来,看样子自己真的被铸造本命剑一事给急昏了头。当初还暗暗猜测这事最后会不会跟棠家扯上关系,假若真的如此自己便大可利用传令使的身份当一回好人,以此来作为筹码换取棠家为自己铸造一柄本命剑。
    真的是被冲昏了头脑,襄阳另外三家跟棠家终究不在一个层次上。
    无论左谷石三家如何相斗,棠家都可以稳坐钓鱼台,隔岸观火的好事放到木三千身上他也乐意。
    为了件跟自己利益无关的事情以身犯险,那是蠢人才会做的事。
    大感郁闷之下木三千一路不知不觉中竟然走到了汉水河边。
    使劲揉了揉脸颊,呼出了几口冒着白雾的热气,木三千这才发觉,不知不觉间,天空居然落下了点点的雪片。
    开始下雪了啊。
    木三千眼睛有些酸涩,他还是抬起头望着渐渐昏暗的天空,看着无数从万里高空中飘落下来的雪瓣。
    “小木大人出来没有带着伞么?”
    一柄绘着江南山水画的油纸伞忽然遮住了木三千的视线,回过头,居然是棠家的四老爷,修为仅差一步便能知命的棠庆。
    “棠庆先生?”
    木三千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棠庆有些愕然。
    “莫要责怪石权在清心观里拦你。”
    “方才在观内的,是您?”
    看到棠庆一袭素衣腰间挂剑,先前清心观内于石家小姐相对而坐的中年人正是如此打扮,棠庆直言要木三千不去责怪棠庆,更是直接承认了这点。
    石左两家的联姻,跟棠家果然有牵连!
    “石小梅身份特殊,石权这么做是在保护她。”
    棠庆又跟木三千解释道。
    “小木大人虽然并未对我跟二哥言明,不过我想小木大人从西蜀离开特意走水路到襄阳,应该是有事拜托我棠家。而我棠家除了铸剑之外一无长物,所以我猜小木大人是想请我棠家出手帮忙铸造一柄趁手的兵刃,我可猜错了?”
    “的确如此,棠家铸剑术盛名在外,我既然主动找上门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棠庆身为长辈居然替木三千撑着伞,做了个请的手势后两人并肩沿河岸边走边聊。
    “我有些奇怪大哥为什么没有答应小木大人的请求。”
    “可能是我的要求比较高。”
    木三千无奈的干笑两声。
    “其实小木大人并不需要太多的筹码。”
    木三千跟襄阳本地事务没什么牵连,但他却对石左两家联姻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唯一的解释便是他想从中获取一些什么,以此作为跟棠家谈判的筹码。
    “铸剑说到底还是一门生意,只要价钱合适,没有捂着东西不卖的说法。”
    “我很同意棠庆先生的说法,只不过我也有自己的难处。”
    道理上讲是这样没错,可木三千想要的可是一柄本命剑,他一个破国家亡的帝沙皇子,还真掏不出几两银子。
    “如果小木大人的难处指的是银子,我虽铸剑不才,但是愿意替小木大人出几把力气。”
    棠庆言辞恳切不似作假,木三千心里反倒开始疑惑,棠庆不惜亲手为自己铸剑也要护得石小梅周全,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想要棠府帮我铸造一柄本命剑,棠庆先生,能帮我这个忙么?”
    木三千停下步子,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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