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晏嘉佑二十六年,秋。
    晏京城外一处庄子里。
    “眼瞧着就是中秋,京里各府都要办宴会,就我们可怜,要陪着大小姐待在庄子里,哪儿也去不了!”
    “你还想去哪?怕不是宫里都想去一去?赶紧收心,小心耽误了夫人吩咐的事,被发卖出府。走,去看看大小姐的药煎的怎么样了,这药得按时吃,可不能落下。”
    说话声渐行渐远,直到彻底听不见。
    谁,是谁,为什么听着声音有些耳熟?
    盛清芸秀眉微蹙,想睁眼看看,可头昏的厉害,感觉像浮在水面上,整个人都在晃动。
    不对,她不是死了,抱着孩子的尸身和哥哥一起被烧死了,怎么还能听见声音,还会觉得眩晕?
    莫不是……贺翔那狗奴才不甘心,所以救了她?
    心中冷嘲一笑,盛清芸拼力睁开眼睛,却因眩晕眼前一片模糊。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下意识的,她连忙又将眼睛闭上。
    “呕,这药可真难闻,翠春姐姐,你说大小姐怎么就能喝得下去。”先前嚷嚷着哪儿也去不了的声音道。
    “喝不下去也得喝!你就庆幸大小姐还算听话,否则为了按夫人的意思把人留在庄子里,我们指不定得多费劲给她灌药呢。”翠春说着,走到床榻边。
    “大小姐,大小姐醒醒,该起来吃药了。”她略用力摇了摇床榻上的盛清芸。
    盛清芸被她晃的差点吐出来,未免她继续,赶紧睁开眼睛。
    缓了缓,她看清了名翠春的女子,一张年轻了些许但仍旧眼熟的脸。
    可不是眼熟,这女子分明是盛彦的妾室春姨娘。
    可春姨娘两年前就难产死了,怎么会……
    不对,全都不对!
    不是阴曹地府,也不是她没死,而是……
    一把挥开翠春递过来的药碗,盛清芸看到了比她死前细弱,却完好无损的手。
    “哎呀,大小姐你怎么样,有没有烫伤?”翠春看着连碗一起撒了满地的药,眼中怒色浮现又快速隐没,担心的问起盛清芸。
    “这是哪儿,现在什么年月?”一把抓住翠春的手,盛清芸满眼狠厉疾声道。
    “这、这是咱们盛府京郊的庄子啊,大小姐你……啊!”她手被盛清芸抓疼。
    “什么年月!”盛清芸又问。
    “二十六年,嘉佑二十六年。大小姐,您放手,奴婢疼,疼!”
    嘉佑二十六年,也就是七年前,她十一岁,萧慎太子之位还没受到威胁的时候?
    所以,她这是重生了?
    是了,十一岁那年她和盛清蕙玩耍,为了给她捞鱼跳进溪水受凉,病情反反复复,整整在庄子上调养了两个月才好。
    也是那次,等她回府,才听说哥哥盛彦在郑侯爷家的赏菊宴上强辱了郑侯夫人——嘉禾长公主的贴身侍女,被众人抓个正着。
    长公主大怒,进宫寻皇上做主。嘉佑帝听罢怒斥盛父无能,一气之下罚了盛父一年俸禄,盛彦三十大板,并娶那侍女为盛彦正妻。
    后来,还是外祖父赶在宫门落钥前进宫苦苦跪求皇上,才将正妻改为了贵妾。
    三品大员的嫡长子,十三岁的年纪,哪怕只是个贵妾,也照样遭满城高门耻笑。
    记忆里,原本只是贪玩的盛彦,好像就是从那之后,才变得越来越暴躁阴沉,留恋烟花之地。
    相比之下,年仅九岁却已入国子监的嫡次子盛晔,简直就是神童。
    现在想起来,盛彦就算再贪玩,又怎么可能不知轻重的在赏菊宴上强辱长公主的贴身侍女?
    不对,很不对!全都不对!
    “大小姐,您是不是不舒服?奴婢这就去找大夫来,您忍一忍。小荷,快去重新给小姐端药来!”翠春在旁边说道。
    对了,药!
    她们方才说幸亏她听话,否则为了把她留在庄子里,还得费劲给她灌药!
    这意思,药分明就有问题!
    而之所以强留不让她回府,是怕她会坏了他们陷害盛彦的计划,还是另有别的她不知晓的龌龊勾当?
    难怪她五岁开始和盛彦一道跟着外祖父学武,身体康健,只区区一个溪水受凉,怎么可能病了两月才好?
    想明白了个中关系,盛清芸心中更恨,面上却不露半分,柔弱不堪道,“别,别去寻大夫。我没不舒服,只是一时做了噩梦,有些没缓过神来。”
    “好翠春,我嘴里苦的很,你去给我取些蜜糕来,不然我可不吃药!”她佯装撒娇。
    翠春见此,略松口气,暂压下命人回京禀告的念头。
    片刻,两人回来,一个端着点心,一个端着药碗。
    盛清芸没再折腾,乖乖端起药喝了,又吃了半块点心。
    “唔,我还想再睡一会儿,你们不用守着我,下去吃茶歇一歇吧。”她虚弱的躺回榻上,很快呼吸沉沉。
    翠春和小荷对视一眼,彻底放了心,悄声走出去。
    房门关上的同一刻,床榻上本该熟睡的盛清芸猛的睁开眼睛,双目盛满仇恨!
    萧慎、盛清蕙,老天有眼,我盛清芸活着回来了,咱们血债血偿!
    她起身,踉跄着下床走去旁边为方便她使用备下的恭桶前,“呕”一声,便将刚刚喝下去的药全吐了出来。
    不想让她回府,她偏就要回去看看,看看这一次在满城高门面前丢脸的人到底会是谁!
    未免被发现,盛清芸又倒了好些茶水进恭桶,直到感觉不会有问题,才回到床上躺下。
    受凉是真的受凉,既然药不能吃,那她必须多休息,才能尽快好起来。
    也不知这药对身体伤害有多大,待日后,必得找大夫来看看。
    至于其他,等她回了盛府再一一清算!
    之后几日,盛清芸照旧前脚喝了药,后脚打发翠春两人出去便把药吐了。
    至于饭食上,安全起见她借口一个人没胃口,要翠春和小荷同桌陪着,才小心捡她们动筷的饭菜吃一些。
    就这样过了七八日,她风寒渐愈,一边假意虚弱昏睡,一边思量怎么才能顺利回京时,机会来了。
    庄子管事要进京给府里送中秋节礼,三日后出发。
    而她,只要能顺利甩了翠春和小荷两个,就不怕不知情的管事敢拒绝她回府的要求。
    可是,就在盛清芸思量着怎么甩了翠春和小荷时,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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