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事们小小的起哄声里,唐娇打开了花束上的卡片,虽然是打印的,可每个字都透着郭旭东的气息,简简单单一句:奖励你自己起床去上班,我爱你。
    唐娇又好气又好笑,她怎么就不能自己起床去上班了,但两只手已经把卡片往包里藏。
    这么大一束花放在桌上太碍眼,放去别处她怕被糟蹋了,只能搬到桌子底下,央求大家赶紧散了。
    不过办公室里收花不稀奇,夏天七夕节那天,各家男朋友和老公就争先恐后地给老婆、女朋友送花,工作日碰上哪位同事生日的话,也一定会有礼物或鲜花送来,再大方一些有条件的先生,还会直接请整个部门喝下午茶,已经算是一种攀比了。
    唐娇没打算和谁攀比,她这么强虚荣心的人,都只盼着能守护爱情,能和郭旭东开开心心长长久久,没想到搞成现在这样。
    恐怕在同事眼中,是郭旭东在为他自己乃至大客户部正名,打那些质疑的人的脸,可唐娇心里,她知道郭旭东只想给她安慰,只想给她撑腰。
    定下心来做事,面对流言蜚语,面对上司的刁难,她把分内之事做好,就是最好的反击,对比郭旭东的地位,她这个女朋友是小职员并不丢脸,要是仗着有人撑腰,混吃等死不好好干,那就真的配不上他了。
    转眼,一上午过去了,文文从冯梓宜家小区出来,眼角还带着几分泪光,实在是小朋友一哭她就忍不住。
    梓宜妈妈的态度完全变了,客厅里的书桌搬去了女儿的房间,窗帘架修好了,换成了粉红的kitty猫窗帘,床.上放满了娃娃,原来女儿喜欢什么,妈妈其实是知道的。
    她说女儿出院回家那天,看到房间被布置一新,书桌被搬回来,再也不用在客厅里做功课,小时候喜欢的娃娃可以大大方方摆在床.上,高兴得哭了。
    母女俩抱头痛哭,梓宜妈妈说再也不逼女儿考第一名,但她还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在家休息几天后,小朋友开始闲不住了,特别想上学,主任和苏老师来看过她,让她再多休息一个礼拜。
    原本上今天可以去上学,但转校那边有消息了,对方学校愿意接受新生,梓宜妈妈需要为孩子做出抉择。
    冯梓宜很想回原来的学校,可是父母包括她自己都担心,会不会被嘲笑被欺负,再出了什么事,自己受伤害,还会给所有人添麻烦。
    文文给苏老师打了电话,想回学校给班里的孩子们讲讲什么是抑郁症,可苏老师担心被有些孩子利用,以此威胁父母威胁老师。
    原则上,她不敢做任何“超纲”的宣讲,碰到不讲道理的家长,好心成了驴肝肺,真的够麻烦的。
    苏老师说:“但我可以告诫孩子们,不要欺负梓宜,今天下午的班会,我就能说,学校还是很欢迎孩子回来的。”
    文文又联系了徐医生,徐医生指导她帮小朋友挂了号,但时间上和文文上班有冲突,梓宜妈妈表示完全没问题,她会好好和医生沟通,只要孩子的病能治,她怎么都行。
    想到那一家人,从此和和睦睦、相亲相爱,小朋友能健康成长,文文越想越开心,拿出手机给林西成发消息,问他在哪里,要是不过来,她就约汪阿姨去吃午饭。
    正在手机上打字,一道黑影突然冲到面前,便听见熟悉的声音,激动地喊着:“文文,文文啊,真的是你啊文文。”
    爸爸?
    文文抬头,看见了裴厚德,他像是从远处跑来的,气喘吁吁,不知是跑得满脸通红,还是见到自己高兴的。
    然而,目光掠过对面马路,文文看见一个撑着花阳伞的女人停下了脚步,她穿着姜黄色束腰的工装款连衣裙,蓬蓬的复古大裙摆到膝盖下面一点点,露出纤细的小腿,白色高跟鞋也把腿部拉长,那一身打扮,她似曾相识。
    “文文,跟爸爸回家吧,爸爸会照顾好你,文文你身体还好吗?”裴厚德一脸慈父的爱,关心着女儿,“你又瘦了,你妈妈弄伤你的地方好了吗,文文啊……”
    “我胖了五斤,实实足足胖了五斤。”文文淡漠地看着爸爸,“比我从家里离开的时候。”
    裴厚德尴尬地一笑:“胖点好,小姑娘还是胖一点好……”
    手机上跳出林西成的消息,他还有五分钟就到,然而面对虚伪自私,甚至无耻的父亲,五分钟都很漫长。
    “文文,弄堂动迁的事,你晓得了伐?”裴厚德谨慎地问道,“拆迁办的人通知你了吗,你原来的电话号码打不通了呀,你……”
    “通知我了。”文文说。
    “哦哦哦,你要是身体不好,你要是很忙的话,爸爸帮你去办好吧?”裴厚德笑道,“可以找代理人的,爸爸做你的代理人帮你处置,你就不用操心了。”
    这房子是祖辈留下的,的确该属于父亲,而妈妈对爸爸不好,文文也是承认的。
    但家里风光的那些日子,开名车住豪宅,喝很贵的酒,吃山珍海味,保姆钟点工打理家务,世界各地旅行,甚至给了他找女人的资本,这一切都是妈妈赚来的。
    文文不能否认妈妈对家庭的付出,若没有金钱没有温饱,又谈什么爱谈什么感情。
    裴厚德说:“爸爸知道你担心什么,虽然很对不起你,但爸爸妈妈已经决定协议离婚了,财产分割我们都讲好了,你妈妈拿六成,爸爸只拿四成,你妈妈一点都不吃亏。我们签过财产分割协议了,动迁款下来,爸爸会分给她的,有律师监督的呀。”
    文文抬眼看向父亲,那她呢?他们分完了,他们的女儿呢?
    或许在这两个人眼里,自己依旧只是他们的附属品,她只要有阳光,就能活着。
    文文拿起手机给林西成发消息,让他换个地方接自己,转身走开了。
    裴厚德跟了几步,有些不耐烦地说:“文文啊,爸爸跟你讲话,你听到了吗?”
    文文一个字都没回应,继续往前走。
    忽然手机响了,她下意识地以为是林西成打来,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接通了。
    打来的却是派出所的人,他们今天再次审讯了张春,之前死活不开口的人,今天终于讲话了。
    张春一口咬定,女儿有精神疾病,她要带女儿去看病,但裴雅在车上发狂,影响驾驶安全,他们才不得不把发疯的女儿绑起来。
    派出所的民警冷冰冰地问了声:“小姑娘,嫌疑人说你有精神疾病史,你有毛病吗?”
    身后有令她恶心的爸爸的声音,电话里是民警不大耐烦的质疑,他甚至问自己,当时有没有攻击母亲,问她今天有没有时间,去一趟派出所。
    尖锐的耳鸣声,贯脑而过,文文痛苦地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继续往前走,挂掉了电话,甩掉了父亲,不管脚下的路去往哪个方向,她不停地往前走。
    林西成接到消息,按照指示来到说好的地方等,但并不见文文,再打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他折回新康里附近,却见裴厚德和撑着花阳伞的女人并肩走来,两人像是发生了什么矛盾,你一句我一句争论不休,女人气愤地收起了花阳伞,停下脚步从包里拿手机。
    林西成心里一颤,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面继续拨打文文的电话,一面把车缓缓往前开,开过两个路口,终于看到在对面路口等待红绿灯的文文。
    她的手机就在手里拿着,林西成这边电话还没挂断,是静音没震动吗,但这已经不重要了,站在路边的人,眼神是死的,满身的气息灰暗而沉重。
    红绿灯一过,林西成开到前面的路段,把车靠边停,横闯马路,逆着文文的方向跑来。
    然而只会往前走的人,根本没看见他,突然被人抱了个满怀,文文的身体本能地挣扎自救,抬起头,才看见是林西成。
    “没事了,别怕。”林西成亲吻她的额头,“我们回家去。”
    文文身体一软,有些站不住,手机也落在了地上。
    林西成弯腰捡起来,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拉着文文的手,绕到前方横道线才过马路,返回了车里。
    系好安全带,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文文身上,这才十月,一件薄外套偶尔还会嫌热的时候,他刚刚抱到的人却浑身冰冷,冷得让人心寒。
    “喝热水吗?”林西成献宝似的,拿出了保温杯,笑道,“我妈那天看我用保温杯,说我像退休老干部。”
    文文捧过杯子,缓缓喝了一口白开水,热乎乎的开水从胃出发,顿时温暖了全身。
    “小朋友好吗,她爸爸妈妈怎么样?”林西成问道。
    “爸爸上班去了,妈妈请光了所有年假陪她。”文文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小袋饼干,笑道,“是她和妈妈一起做的,送了我一包。”
    林西成毫不谦虚地说:“文文,这是你的功劳,你不仅救了一个小朋友,你还救了一个家庭。”
    文文说:“也有沈老师的功劳,梓宜妈妈还给校长写感谢信,感谢沈老师,并且为自己之前的胡搅蛮缠和恶人先告状道歉,我真是……”
    说着说着,她又想哭了,她完全没想到,冯梓宜的妈妈能有这么大的改变,可以想到,她之前的高压管束也是爱女儿的,只是爱的太极端,现在终于找对方向了。
    林西成抽了纸巾递给文文:“手脏的,别揉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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