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林西成独自在餐桌边看电脑,耳机只戴了一边,是怕听不见屋子里其他动静。
    电脑屏幕上播放着徐教授推荐的电影,帮助他了解抑郁症患者在治疗过程中会出现的症状,也让他看到照顾者需要面对的问题和自身的精神卫生管理。
    徐教授说,文文的具体状态,要见面后她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昨天发生的事,显然对裴雅打击很大,甚至可能毁了之前所有的努力。
    徐教授很高兴林西成能及时联系到她,问题越早发现越利于治疗,裴雅今天这样不正常的嗜睡,也是其他抑郁症患者会出现的问题,而过多的睡眠导致血液里二氧化碳浓度过高,于是越睡越困,越困越睡,即便是对普通人的身体也会造成不良影响。
    眼看着电影中的病患将绳索套进脖子里,林西成暂停了播放,额头上一层冷汗,但见边上的手机亮了,是琴行老板打来的电话,他很紧张,他不想文文失去这个工作。
    “您好……”
    “小林啊,这样的,我跟几个家长沟通了一下,他们愿意把课调到4号、5号上午,你跟裴老师说一下,2号、3号还是休息休息。”
    林西成的心落下了,为表示感谢,他说会介绍身边所有有孩子的家长把孩子送来这边学习,老板哈哈笑道:“小林啊,你不要紧张的,我是真的看重裴老师,其实家长们也是。要知道,达到裴老师这个水平的人不是没有,甚至还不少,但是人家看不起我们这种小琴行,我开了这么多年,不知道被拒绝了多少次,裴老师肯留在我这里,是我的运气,该我谢谢你们。”
    林西成被影片“吓”到的心终于安宁下来,挂了电话后,再次点开播放,很幸运,患者被家属救了下来。
    看着他们抱头痛哭,他也想起了自己那不断重复的噩梦,他不能让文文站到窗口,不能让她抛弃世界和生命。
    徐教授说,事发到现在一天一夜过去了,裴雅竟然对那件事只字不提,这样并不好。
    林西成则以为文文不说,他也不该提,能好好吃饭,能看玩笑,能看到阅兵式热血澎湃,虽然心中有隐忧,也一度以为,她是好了的。
    可徐教授说,文文在逃避,她很可能在压抑心中更深的欲望,对于患者而言,精神疏导和药物控制同样重要。
    徐教授要他继续正常和文文相处,不用刻意提起那件事,但之后总要面对调查,甚至还要见到母亲,提前做好心理调整很重要,可以在发现文文出神或悲伤时,温和引导她说出心里的话。
    电影到最后,在家人的努力下,患者得到了治愈,并以自身的经历去帮助更多的人,过去一些矛盾和误解也随之释怀,身边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抑郁症患者,和其他疾病患者一样,应该被重视和善意对待。
    林西成眼睛泛红,深吸一口气后,打开了手机,在旅游app上搜索上海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安排路线,预估假期的客流量,避免需要排队和空间狭小的地方,他想带文文去呼吸新鲜空气,拥抱大自然。
    准备好一切后,林西成回到卧室,文文睡得很安静,安静得让人担心,他甚至摸了摸鼻息,确认她是否还在呼吸。
    之后便强行让自己闭上眼睛睡觉,他需要充足的睡眠,才能有精神和体力来照顾身边的人。
    第一次和心爱的人同床共枕,竟没有任何不适应,也许是小时候他们就经常在夏天的午后一起打地铺睡中觉,但那时候是小伙伴是哥哥妹妹,现在,是相爱的人。
    林西成睁开眼,亲了文文一口,才继续努力睡去。
    午夜,整座城市安静下来,裴厚德起夜上厕所,回来后,坐在床边看着手机发呆。
    手机的光亮,让浅眠的赵小娟醒来,看着男人的背影,她问:“你在想老婆了?”
    裴厚德转身回来,倒是平静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赵小娟拧开床头灯,冷下脸看着他:“那是什么意思,我看你接到派出所电话后,就魂不守舍的。不是说了吗,我们在外地,不方便回来不管她的事,而且你们已经进入协议离婚的流程了。”
    裴厚德凑近了些说:“她要是出不来,我是没办法对付裴雅的,等她一个人拿着一千多万动迁款远走高飞,我去哪里找她?”
    赵小娟虽然不缺钱,儿子条件也好,她看中裴厚德并不是图钞票,但四五百万也不是小数目,若能到手里,总比没有强。
    裴厚德说:“她死活跟我没关系,钞票跟我有关系。”
    赵小娟皱眉想了想:“那你准备怎么办,去保释她?”
    裴厚德说:“我也不懂怎么弄,就想先去看看,商量一下之后怎么办。”
    赵小娟烦躁地躺下,关掉了床头灯,冷冷地说:“烦死了,那个女人真的烦死了。”
    裴厚德说:“别烦,等我拿到钱,我们换一套大房子住,我写你的名字。”
    赵小娟心一软,拉着他躺下,说道:“我跟你好,从来也不图你的钞票,我也是马上五十岁的人了,房子车子都有,儿子也不用我贴,就想老了以后,能有个伴互相照顾。张春对你不好,我来对你好,我只想你往后跟她撇清关系,再也不要见面了。”
    裴厚德拍拍她,哄道:“只要离婚一下来,我这辈子都不再见她,你放心。”
    一夜过去,隔天清晨,文文醒来要上厕所,睁眼就看见林西成躺在身边,她不自禁笑了,盯着看了几分钟后,才跑去卫生间。
    林西成感觉到动静,醒来发现文文不在,但能听见卫生间门开关的动静,于是闭上眼继续“睡”,待文文回来,小心翼翼躺倒他身边时,突然醒来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文文受惊,吓得懵住,可害怕的神情里却带着笑意,她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早安。”林西成亲了她一口,“睡饱了吗?”
    文文点头:“我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好像几千年那么长。”
    林西成很心疼,但按照徐教授的指导,不去说这样不好,只道:“琴行给我打电话,把今明两天的课安排到4号5号,让你再休息两天。”
    “真的?”
    “真的,不是我求来的,你放心,是老板安排的,他很珍惜你,家长也是。”
    文文很感动:“我会尽力教小朋友们,我会把自己会的都教给他们。”
    林西成说:“那我可以通融一下,练琴时间增加到三个小时。”
    文文委屈巴巴瞪着他:“你真的太坏了,剥夺我最喜欢的事。”
    林西成竟是一本正经地说:“你每天跟钢琴三个小时,我就有三个小时不能和你在一起,我被剥夺的快乐,谁来赔我?”
    文文愣住了,反应过来后,嫌弃地推开他:“肉麻死了……”
    林西成哪里舍得放手,依偎着腻歪片刻后,时间不早了,他要开始今天的游玩计划,而且和邻居爷叔说好了,要把停车位让给他们的婚车队。
    文文也还记得这件事,虽然不是很想出门,毕竟满身伤痕,很怕被人看见,有些地方还在疼,胳膊上大片的蹭伤也还没愈合。
    但她知道林西成不会把自己一个人丢在家里,以为只是去找个地方吃早饭停车,很快会回来,便答应了。
    他们下楼来,但见为儿子结婚操心的爷叔早就在这里等待,西装笔挺、皮鞋锃亮,很是有派头,见面就给文文塞喜糖塞香烟。
    林西成把地锁钥匙给了爷叔,让他们不用了之后就丢去信箱里,道了恭喜后,早早把车开走了。
    看见小区外马路上已经停了装扮好的婚车队,文文感慨:“汪阿姨曾经说,大楼房子没人情味,其实也不是,只不过大家接触少了,关起门来谁也不知道谁家的事,哪里像弄堂里,一点点声音就传出去了。”
    林西成笑道:“昨天跟我妈说了这件事,她很开心,嫁给我爸之前,小时候跟我外公外婆从浦西迁到浦东,住的是浦东那边沿江的平房,是租界时期不知道哪个国家的船工工棚改造的房子。房子要比我们弄堂里大很多,但生活习惯和弄堂一样,所以她热闹了一辈子,很怕住进楼房后,突然冷清下来。”
    文文说:“有舒服的平房,为什么要来住阁楼呢,什么都不方便。”
    林西成笑:“你看,小孩子了吧。”
    文文不服气:“什么意思啦?”
    林西成嗔道:“过着好日子,就不知道过去的人多辛苦了,你以为二三十年前交通也是这么方便,地铁四通八达的吗?上海第一条地铁线1993年才开通的,那时候也没有私家车,公交车也没现在多,从浦东到浦西上班,还要坐摆渡船,就算阁楼再挤,也是自己的家,更何况上班近了,心情也好。”
    文文这下服气了,如果是她,为了工作方便,她也会选择新康里的阁楼。
    “我们去哪里,你要过江了吗?”见车子往隧道开,文文不禁问。
    “去上海中心登高,你看今天天气多好,能见度很高。”林西成说,“我们今天,好好玩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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