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回郭旭东家的公交车,有个孕妇上来,唐娇立刻让出自己的座位,往后走到车尾很高的位置上坐下。
    文文在电话里说:“娇娇,对不起,我不该开这个玩笑。”
    唐娇笑道:“可是你没说错呀,对他来说,如果能在四十岁之前结婚,会很有成就感吧。就算他想通了,不能为了结婚而结婚,可他一直是渴望拥有婚姻生活的,我并不排斥婚姻,如果结婚是没有意义的事,那全世界人不都成了傻子。”
    文文安心了些,说道:“但是你们认识才没多久。”
    唐娇说:“一起经历了很多事,你不说没多久的话,我自己都不觉得。”
    这一边,有大学生情侣从文文面前走过,看着甜蜜的背影,感慨青春的美好,文文问:“如果郭总监向你求婚,你会答应吗,会不会觉得自己还太年轻?”
    唐娇说:“和我一样大的同学还有同事,很多都结婚了甚至生孩子,我这个年纪,不大也不小,其实做什么都很正常。对我来说,也许不是年龄的问题,是状态吧,郭旭东说过,我是不是只有和他结婚了,才能肆无忌惮地用他的钱。可我很喜欢我们现在的状态,互相爱着,彼此尊重,在他眼里我的工作也是很重要,我赚的钱也是很了不起的,我就怕打破这样的状态,我怕婚姻会带来改变,而我万一无法接受这样的改变怎么办。”
    文文应道:“我能明白,将来的事谁也不知道。”
    唐娇说:“学会弹一首曲子,比结婚容易多了,文文,我就顺其自然吧,就好像我突然搬去他家一样,也许哪一天,我很想很想嫁给他,不用他向我求婚,我就向他求婚了。”
    文文很赞同:“顺其自然是最好的,我和林西成也是,我会一直等,等到他说爱上我的那天,又或是我们分开的那天,不论是什么结果,现在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在他身边,我很幸福。”
    唐娇笑道:“我也是,我很爱郭旭东。”
    她们挂了电话,林西成刚好下课,见文文在这里等,担心她喂蚊子,文文却自嘲太瘦了,蚊子都不稀罕吸她的血。
    两人啃着面包,要横穿校区,走去很远的地方才能拿车,身边路过一对对小情侣,林西成看看自己和文文,默默地笑了。
    文文啃面包口渴,自己带了水杯,给林西成倒了一杯,自己就着杯子喝。
    林西成吃完喝完,摸出纸巾把杯盖擦了擦才还给文文,文文笑道:“不用这么讲究,这水杯本来就是你的,我从家里拿的。”
    林西成说:“明天也给我带一个吧。”
    文文说:“那要再找找,我只找到这个。”
    林西成嗔道:“你不是说,不翻我的东西吗?”
    文文很淡定地说:“没有翻,打开柜门就看到了。”
    林西成也忙说:“我开玩笑的。”
    文文才不会生气,说道:“娇娇已经去练过钢琴了,我以为她会嫌麻烦,过几天就放弃的。”
    林西成叹道:“所以唐姚才担心他妹妹,你看,为了哄郭旭东高兴,下班那么辛苦了,还愿意跑来练钢琴。”
    文文说:“以前汪阿姨不也是每天下班回来,赶着烧饭给你和林叔叔吃,汪阿姨也是被骗的吗?你怎么就不觉得,那是爱情呢,爱情多美好。”
    林西成笑而不语,径直走向自己的车子,文文跟上来问:“你笑什么,我说错了吗?”
    “我在笑,你又有精神了。”林西成打开车门,让她小心上车,笑道,“反正我是说不过你,我认输。”
    文文坐进车里,看着林西成从车前绕到另一边,回想24小时前,爸妈吓到她耳聋失聪,她以为这辈子没有希望了,以为天又要塌了,哪里敢想,过了一天后,她还能继续和林西成抬杠。
    老天没有放弃她,林西成没有放弃她,娇娇也没有放弃她,她也不能放弃自己。
    林西成坐进车里,说:“我爸妈和姚阿姨他们,礼拜五一早跟团去农家乐,我会去接他们,送他们去人民广场集合。”
    文文说:“那姚姚哥哥吃什么,让他来我们这里住两天吧。”
    林西成好像故意装作没听见,说道:“你要不要做点三明治什么的,给他们带在路上吃?”
    文文表示没问题,又提了一遍,担心唐姚的伙食,然而林西成就是不接话,还跟她研究起了去参加高跟鞋的新品发布会,他是不是要正装出席。
    这一边,唐姚下班回到家,妈妈给他留了两块葱烤大排,配着一大碗阳春面。
    姚玉芬又洗了小番茄上来,要给儿子补充维生素,一面好奇地问道:“你刚刚从路口过来,裴家里面有声音吗?”
    唐姚大口吃着肉,摇头说:“没注意,妈妈,他们家的事,你别管了。”
    姚玉芬说:“我是不敢管的,你汪阿姨才是好心,白天还给张春送饭吃,我是连靠近她都不敢。”
    唐姚笑问:“你怕她干什么,她还能吃了你吗?”
    姚玉芬叹气:”最可怜的还是文文。”
    唐姚不屑地说:“文文离开他们,日子就好过了,你不用担心。妈妈,反正裴家的事,就算文文的事,都和你没关系的,你别管。”
    唐志明在边上说:“你放心,我会看好你妈的。”
    姚玉芬嗔道:“我知道,在你们眼里我什么本事也没有,只会烧烧饭。”
    唐姚忙哄道:“这还不算本事,这是天大的本事好不好,妈妈,就你这个大排,五星级厨师都烧不过你的。”
    姚玉芬欢喜地说:“慢慢吃,明天晚上给你炖一只童子鸡。”
    唐姚下意识地说:“你炖两只吧,慢点那个小妖怪嘴巴上说减肥不吃,看着看着就要抢我一只鸡腿。”
    家里安静了几秒钟,唐姚才意识到,妹妹早就搬走了。
    姚玉芬有些低落地说:“你妹妹在家,我当然炖两只鸡了,从小到大吃东西上,妈妈从来没有少给她一口,她的饭量你是知道的。但是你看看,我把她养这么大,说走就走……”
    唐姚笑:“想女儿啦?”
    姚玉芬说:“怎么不想,你们都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天天都担心她,在人家家里,算什么名堂。”
    忽然,家里的灯灭了,空调电视机都停了,屋子里黑漆漆一片。
    唐姚打开手机灯,爸爸拿出了充电台灯,外面弄堂里已经热闹起来,家家户户都跑出去看怎么回事。
    虽说他们住的老弄堂房子,又破又小,但基本民生还是很稳定的,千年难得停一次电,邻居们都莫名其妙很兴奋。
    唐姚就着充电台灯继续吃面,爸爸妈妈下去看光景,他顺便给妹妹发了个消息问:你怎么样啊,郭旭东有没有欺负你,老妈说她想你了。
    弄堂里,汪美丽也下楼来了,呼呼摇着扇子说:“今天晚上这么热,没电怎么行啊,要热死人了。”
    邻居里懂电工的几个男同志,前前后后跑,有人打电话报修,还有人喊道:“裴厚德呢,阿德,阿德,你快出来看看,我们停电啦。”
    立刻有人拉着她,轻声说:“找他干什么,他现在哪里还会弄电,弄女人还差不多。”
    仗着天黑没灯,谁也看不清谁,汪美丽时不时听见几句怪笑,可她竟然不反感这种幸灾乐祸,裴厚德做得出来,还怕人家笑吗?
    然而还是有人去找他了,裴厚德到底是电厂老工人,拎着工具箱出来,跑去板房工地上查看,是不是他们操作失误。
    没多久维修车也来了,前前后后折腾了半个多小时,家家户户的灯瞬间点亮,弄堂里又一阵热闹,大家终于散了。
    汪美丽和姚玉芬约好明天几点去买菜,正要上楼,拎着工具箱回来的裴厚德叫住了她,请她等一等后,把大汤碗还了出来。
    “阿春说,谢谢你。”裴厚德道,“美丽,谢谢你了,昨天的事也谢谢你。”
    汪美丽叹气,问道:“你的头怎么样,会不会脑震荡?”
    裴厚德苦笑:“没事,死不掉的。”
    汪美丽直摇头,想劝几句,又觉得自己何必呢,便只道:“好好休息吧,当心身体,我们岁数都上来了。”
    裴厚德无奈地点了点头,转身回家去,拿了钥匙把铁门上锁,拉上客堂间的落地门,再把窗帘也严严实实地遮好了。
    汪美丽捧着大碗回到家,空调重新启动,阁楼里又凉快起来,可她心里却很浮躁,靠在隔墙上对老公说:“他们会离婚吗?”
    林国庆放下手机,看着老婆说:“你觉得呢,张春明年也五十岁了吧。”
    汪美丽说:“我要是她,六十岁我也离婚,五十岁怕什么。”
    对面房子里,裴厚德放好工具箱后,准备上楼去女儿房间睡了,走之前到卧房看了眼,问道:“阿春,你身体怎么样,肚子饿不饿?”
    没有点灯而黑漆漆的卧房里,传出冷幽幽的声音:“饿死我不是正好吗,你连离婚都不用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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