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西成关了灯,坐在文文身边,一同看向窗外夜空,然而黑漆漆的,只有对楼万家灯火,哪有星空和明月。
    “我还以为,你在仰望星空。”林西成说,“什么都没有啊。”
    “城市里能看见月亮就不错了。”文文说,“想看星星,要去大海上,要去山里。”
    林西成问:“这些年,去过哪里旅游吗?”
    文文摇头,说:“除了一些考试去过外地,但只是考试,在酒店里复习备考,考完就回来,妈妈没时间陪我玩的。只有一次,是家里的保姆阿姨陪我去的,她带我去吃了当地小吃,阿姨帮我瞒着我妈妈的。”
    林西成说:“下周试课顺利的话,到年底你能攒下一点小钱了,要是想去哪里……”
    他说着,突然停了下来。
    文文看向他:“怎么了?”
    林西成说:“本来,袁又晴安排了圣诞节去芬兰滑雪,她还给我买了装备,但当时我毫无热情,完全就是先答应着,到时候再看,而且我也没滑过雪。”
    文文说:“袁小姐很爱你。”
    林西成点头:“我知道,我很幸运。”
    文文说:“完全不联系了吗,连普通朋友都不做了吗?“
    “没这个必要,我不过是在她人生里匆匆路过三年的人。”林西成说,“我也很可能是唯一敢伤害她的人,我没资格再和她做朋友。”
    文文问:“以后,我们还会因为什么提起她呢?”
    林西成不明白:“什么提起她?”
    文文说:“你对袁小姐的任何对不起,和任何人都没关系,愧疚也好后悔也好,其实同样没必要来向我们交代的,我说我代替她原谅你,你能当真吗?”
    林西成看着文文,这段话翻译过来,能不能看成是,不论任何事,不要再提起袁又晴。
    文文说:“我很喜欢袁小姐,对于她和你的经历也很心疼,但我没有义务听你忏悔。该安慰你的话,以及我的立场,我都说过了。”
    林西成的心,砰砰砰跳得剧烈,紧张地看着文文,她眼角还带着方才未拭去的泪花,当心跳趋于平稳后,他才说:“我知道了。”
    文文一笑,刚好洗衣机响了,她伸手要开门,林西成抓着她的手阻拦:“当心烫,等一会儿,我就是怕烫,每次想等一等再拿,结果一转身就忘了。今天是被你发现,之前几次我都是早上才想起来,急急忙忙拿走的。”
    文文低头看他们的手,她手指纤长,钢琴演奏时能轻松跨十度,可是在林西成的手掌里,就变得小小的,乃至柔弱的。
    林西成缓缓松开了手,说道:“跟你开玩笑的,什么拉钩打赌,就算我真的抓到你没拿衣服,我也不会要你做什么。但反过来,不必为了这件事,你想让我做什么,只要告诉我就行了。”
    文文微微一笑,她知道林西成在朝什么方向努力,她甚至可以主动问一句:你想追我吗?
    但她要克制,要忍耐,要等林西成来爱上自己,她不愿做第二个袁又晴,也不愿林西成因为她而再次愧疚和痛苦。
    “愿赌服输呀,这是很好的互相敦促。”文文说,“反正别被我抓到,我已经想好了,到时候,让你允许我练八个小时的钢琴。”
    林西成呵呵一笑:“你觉得可能吗?”
    文文说:“我现在练习时间完全不够,如果我被琴行辞退,被学生家长说不够资格,就是你的错。”
    林西成不假思索地说:“没问题,我养你。”
    文文脸上一热,转身打开洗衣机的门,取出了热乎乎的衣服。
    她不明白林西成为什么会忘记拿衣服,对她来说,每一次拿出温暖柔软又香喷喷的衣服和毛巾,光是捧在怀里,就是一种享受。
    而林西成觉得刚才那句话太突兀太轻浮,笨拙地补充说明:“我的意思是,你的动迁款之后在我这里……”
    文文佯装不在乎,抱着暖融融的衣服要回去了。
    “文文。”林西成叫住她,“不再坐一会儿了吗?”
    “没星星看,也没月亮看的。”文文很干脆地说。
    林西成起身,认真地问:“能不能告诉我,刚刚为什么哭?”
    文文仰望着他,眸光清澈而安宁,她说:“因为太幸福了,我从没想过,我这辈子能过上现在的日子,我患得患失,我怕被妈妈抓回去,我怕明天睁开眼,梦就醒了。”
    林西成摇头:“不会的,这不是梦,是现实。”
    文文笑道:“所以我们要好好珍惜呀,林西成,谢谢你。”
    这一次,不用再怀里他听错,文文彻底改口,再也不叫他哥哥了。
    夜渐深,姚玉芬叮嘱儿子别忘了锁门,回到阁楼关灯前,看见满地的礼品盒,想到女儿现在很可能已经躺在郭旭东的怀里,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回到里头隔间,轻轻躺下,刚想拿手机,老公的手伸过来,拧掉了床头灯,把她往怀里搂。
    “你干什么?”
    “玉芬,你今天真漂亮,新衣服一穿,年轻了二十岁。”
    “神经病,我再年轻,还能回到三十岁吗?”
    “回到二十岁都没问题……”
    丈夫的手不太老实,姚玉芬也被撩.拨的心神荡.漾,难得外头隔间不睡孩子了,不用提心吊胆偷偷摸摸,她到底是从了。
    木制床架的吱嘎声,在冲动和克制之间反复交替,当阁楼里再次静下来,过了片刻,姚玉芬才缓缓爬起来,到外头隔间倒杯水喝。
    开了灯,又一次看到满地的礼品盒,她透过隔墙上的小窗口问:“女儿的事,你真的不反对吗,等娇娇到我这个岁数,他们还怎么行?”
    唐志明理解妻子的意思,他们夫妻年纪相仿,虽然过了五十,还能在想的时候保持甜蜜,彼此都还有精力和欲.望。
    但二十几年后,娇娇来到他们现在的年纪,郭旭东可都六十多,乃至奔着七十去了,他还能行吗?
    姚玉芬回来躺下,夫妻俩依偎在一起。
    唐志明说:“你要想,找个同龄人,夫妻不和睦,别说五十几了,二三十岁又能好到哪里去?我们银行去年结婚的那个小姑娘,才多久啊,夫妻两个像搭伙的,感情不好越不想做,越不想做感情越不好,恶性循环。”
    姚玉芬嗔道:“人家小姑娘,怎么会跟你说这种事?”
    唐志明说:“当然不是跟我说的,我只是听见的,我们银行能有多大。”
    姚玉芬说:“下次可别听这种话了,当心人家把你当流氓,你老老实实一辈子,冤不冤枉。”
    唐志明笑道:“我晓得,那次真的是无意中听到的,我要是当时走出去才尴尬呢。”
    姚玉芬说:“我也不想娇娇将来跟她的好朋友哭诉,可是郭旭东的年纪……”
    唐志明说:“康熙皇帝六十四岁还生儿子,古代人都这么厉害,现代人有什么不行的,反正我不在乎郭旭东的年龄,我只在乎他喜不喜欢我女儿,还有我女儿喜不喜欢他。当然了,刚刚知道的时候,是吓了一跳,我心里想的,大概三十出头了不起了。”
    姚玉芬叹道:“这小姑娘,到底怎么想的。”
    “老实说,你是不是也动心了,郭旭东条件那么好,你把女儿嫁过去,就不用怕她来抢唐姚的了。”唐志明问道,“你想过吗?”
    “没有!”姚玉芬心虚地否认着,美丽关照过她,最好连老唐都别说,那话会叫人寒心,她说,“怎么可能这么想,再说我想有用吗,她明明早就和郭旭东认识了,知道人家的条件那么好,不还是来问我们讨吗?”
    唐志明脑筋一转,他没必要和老婆为了这个事情发生矛盾,他站定立场,将来母女战争爆发的时候,保护好两边就行了。
    于是立刻改口,说:“我不好,我不好,给你赔礼道歉。”
    姚玉芬也顺着台阶下,嘀咕道:“明天我要去买点荤小菜,给儿子弄点东西放冰箱里,我们去农家乐,他要几天没饭吃了。”
    唐志明知道妻子放不下儿子,便哄她高兴:“明天一清早,我去银行隔壁菜场的肉摊头上,让老板给我留个最大最好的蹄髈,我下班去拎。”
    姚玉芬嗔道:“你面子这么大啊。”
    唐志明笑:“这么多年认识了,人家每个礼拜都来银行存钱。”
    姚玉芬想了想,有些骄傲地说:“我们小姑娘,真是好,换别人家,怎么好意思说自己爸爸在银行当保安。”
    唐志明感慨道:“她良心好,所以福气也好,郭旭东除了年龄大些,哪里不好,我以前想也不敢想的。”
    此刻,被爸爸妈妈念叨着的唐娇,正窝在郭旭东怀里看动画片。
    她晚上打扫卫生时,在郭旭东的书房发现不透明的柜门后,收藏了一柜子的漫画,完全想象不到,她的男朋友曾经是个中二少年,郭旭东就带着她一起怀旧,看《犬夜叉》。
    这个动画片,唐娇知道,但没看过,《灌篮高手》她倒是陪唐姚一起看过无数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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